第31章 文轩
吃完晚饭，给病人们喂了药，林思渝忙碌的一天终于接近了尾声，送走了前辈们，林思渝才回到小院中打水洗脸洗脚准备歇下。
可在此之前，烧水的间隙，林思渝又去了一趟小屋中，去看病人们睡了没。
提着灯笼，这诺大的收容所内到是显得有些冷清，换作是以前，即使是夜晚，收容所内的空地中，石桌上，三五成群的孩子提着灯笼到处玩耍躲藏，大人们分享今日做工的趣事，待到月上中天，才三三两两的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林思渝知道，近两月，逃难进固北城的人日趋减少，外加这收容所因为爆发时疫的问题，林思渝想，原本打算进这固北城的人都怕了吧，进来了，也不过是送死，还不如去别的城镇，能保自身性命自不用说，说不定还能在那里生活得更好。
林思渝背着月光，提着灯笼缓缓而来，见小屋内还有豆大的火苗光点，林思渝了然，还有人没睡。
推门而入，大家见是林大夫，倒也不显得拘泥，尤其是那几个小孩，原本犯困准备睡下，听见推门声又爬起身来，见是林大夫，纷纷自觉的让出自己身边的空位拉了林思渝过去坐。
“姐姐你来了！”今日那个被林思渝哄着吃药孩子此时很兴奋的样子，完全没了睡意。
“打扰了。”林思渝躬身对大家道。
一人道：“没事，林大夫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我来看看你们，你们的身体状况最近感觉如何？”
“多亏了林大夫的药方和悉心照料，李杜两位大夫每日这么尽心尽力的救治我们，真是万分感激，我们，我们真是不知道怎么答谢你们才好。”说着竟是越说越激动。
林思渝连忙打断道：“不不不，这本是身为医者的我的本分，有病就要救治，有困难就要帮，无需感激的。”
即使林思渝这样说，这小房间内的人们都在连连道谢，林思渝也不好再打断他们的话，只在孩子们身旁坐着，静静听他们对自己说。
一字一句，虽说都是平常那般感激的话语，可听在林思渝的耳朵里，感觉到那么长久以来的努力都没有白费，都是有意义的。
林思渝嘴角含笑听着人们的话，连平日里在床上跳个不停的孩子们也安静下来，点头对林思渝说道：“谢林姐姐救了我的命，以后等我好了，我要买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桂花糕来给您吃。”
这句话把林思渝逗乐了，多么天真可爱的孩子们，这么小也知道有恩必报的道理。
心里暖暖的，林思渝觉得，自己能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真好……
“林姐姐，我好了就能见爹娘了吗？”林思渝记得，这是前几日给他喂药的那个孩子，林思渝曾骗他说，等他的病好了，就能见着爹娘了，小家伙到现在还心心念念想到的都是回到爹娘身边去。
在坐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没了爹娘，唯独他一人，还被蒙在鼓里。
病总有一天要好，真相也总有一天会揭开，小家伙也会有那么一天不得不去面对。
林思渝沉默了，低着头，大家也都停止了话头，小家伙还满脸疑惑，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了呢？
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林思渝伸出纤细的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发，温柔的对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乖乖答道：“文轩，爹娘叫我文轩。”
“文轩啊……”林思渝叹气，“真是个好名字，那我也可以叫你文轩吗？”
小家伙相比前些天乖巧了了不少，对林思渝改了不理睬的态度，反而倒都是能好好回答林思渝的话了。
“能啊，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
“小文轩真乖……”继续抚摸着这小家伙的头顶，他也倒是很享受的样子，乖乖的坐在林思渝身旁。
“我要去找我爹娘，林姐姐等我病好了，你能带我去吗？”文轩问道。
语塞，林思渝的喉咙似被痰卡住般，吐不出半个字来，只有眼睛，一直盯着小文轩的脸。
偏偏小家伙还一脸期待的抬头望着林思渝。
终究还是要给他一个交代……
微微一笑，林思渝对小文轩说道“一会儿你和林姐姐一起睡好不好？我给你说你爹娘在哪儿？”
“真的？”小文轩喜出望外。
“嗯……”林思渝沉重的点了一下头，可小文轩丝毫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大家都没说话，因为大家心里都知道，林大夫是要给小文轩做心理工作，让他也能坦然点面对爹娘已经离去的事实。
“那我现在就要去！”
“好，林姐姐现在就带你去。”林思渝站起身，帮文轩披上衣服，伸手把他抱在了怀中，文轩小小的手臂紧紧环住林思渝的脖子，脸贴着林思渝的脸。
抱起小文轩，林思渝对众人道：“那我打扰了，明天再来看大家的情况。”
“林大夫慢走。”众人对林思渝道。
抱着小文轩的林思渝转身出了屋子，换了单手拖着文轩，左手提了灯笼，往自己的房间去。
回到房间，林思渝把小文轩放到床上，对他道：“我去打水洗脸，你在这儿别乱动。”
“嗯！”小文轩乖巧的应答。
去伙房的路上，林思渝压力很大，因为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给别人说他的父母已不在人世的沉重消息，压力多大，自不言而喻。
林思渝怕，怕文轩不能接受，他还那么小，一家人好不容易从那水深火热的成国逃出，原本以为可以过上美满安定的生活，哪知道，命运是如此弄人，崎岖坎坷，还来不及回头去看走过的路，便已踏出万丈深渊。
他还心心念念等自己回去带他见爹娘。
回到屋子，文轩躺在床上，眼睛睁得老大，林思渝叫了他一声，小家伙立马坐起身来盯着林思渝看。
“我给你洗个脸。”林思渝道。
“好，谢谢林姐姐。”
等这些都弄完，林思渝也给自己洗了把脸，走到床边坐下，给小文轩掖了一下被角。
还是直接给他说吧，他早晚也得知道的。林思渝暗中给自己说。
“文轩，林姐姐不能带你去见爹娘了……”林思渝努力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的说。
“为什么？”小文轩歪着头，不解的问。
“不过你别怕，林姐姐会保护你。”林思渝自顾自的说。
“为什么不能带我去去见爹娘。”文轩从被子里掏出手，一把抓住了林思渝的衣角。
没办法，林思渝沉默了半分钟，最后仰起头，盯着屋顶看了几秒后对小文轩道：“林姐姐给文轩说个故事吧，说了以后文轩就知道自己的爹娘去哪儿了。”
“嗯！”文轩笑弯了眉眼。
……
“从前有一家人，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孩子……”
“爸爸妈妈？那是什么？”小文轩疑问道。
“就是爹娘的意思了。”林思渝给文轩解释。
“哦……”文轩了然。
林思渝接着道：“他们一家生活在一个很安全的国家，那里没有战乱，没有疾病，没有饥荒。”
小文轩认真听着。
“生活在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很快乐，很幸福，因为日子很平淡，安全，这家人很和睦，爸妈相亲相爱，孩子是他们的小淘气包，也是他们的开心果，他们住在自己的温暖小家中，就这样，日子过得很快，他们的孩子逐渐长大，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他们曾经能一只手轻而易举抱在怀里的小宝宝了，可是，孩子长大了，就意味着要和父母分离。”
“为什么要分离”文轩问。
“你听我说。”林思渝接着道：“其实孩子她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当她被带离爹娘身边的那一天，她以为她还有机会能见到爹娘，可是她就那么等啊等，等啊等，等了许多年过去，等到她懂事了，她也没等回来她要等的人……”
“后来呢？”
“后来呀，后来有一天，她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给她说，你的爹娘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们在那里过得很好。”林思渝轻笑出声，接着说：“那个女孩就问那人，为什么他们不来接我，我也想和他们在一起。”
那人说：“那里是为所爱之人去的，你有想要保护的人，你才能去那里，你能为他不顾一切，受尽折磨也甘愿的话，你才能去那里。”
女孩说：“我不怕，我有想要守护的人，我很想念他们，你也带我去好不好。”
林思渝给小文轩说道：“女孩苦苦哀求他，可是那人始终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女孩笑。很温柔的笑。”
女孩苦苦哀求，眼泪糊花了双颊，也许是那人再也不忍心看下去，就对女孩说：“他们为了守护你才去那个世界，你应该好好的在这里，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守护。”
女孩才恍然大悟，停止了抽泣，对那人说：“我在这里好好的就能保护他们吗？”
那人点头，笑得和蔼。
“那……那里好吗？是不是和这里一样，有花草，有住的地方，有爱他们的人？”
“那里和这里一样……”
林思渝最后道：“女孩说她放心了，见不到最想见的人就默默把他们放在心底，况且他们都还在，还在另一个地方保护这女孩，女孩也在这个世界保护着他们，即使不能再次见面，可只要彼此都相互思念，那就够了。”
小文轩似懂非懂的听林思渝说着故事。
最后，林思渝长呼一口气对文轩道：“小文轩，林姐姐要和你说，这个故事里，女孩子就是我。”
“你？”文轩惊讶。
“对呀，就是我。”
“那林姐姐你最后找到了爹娘吗？”文轩问。
林思渝摇头，看来，小文轩还是没有完全听懂。
“是不是你们从此都不能再见面了……”文轩有些丧气，坐起身来眼泪汪汪的看着林思渝。
“嗯……不能见面了。”
“那你想不想他们？”文轩今晚似有问不完的问题。
“不会哦，林姐姐不想他们。因为我时刻把他们带在身边，他们就在我身边，在身边的人，自然就不想了。”
“哪里？”
林思渝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语气坚强道：“这里，他们在里面。”
小文轩也盯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看，林思渝对他说：“我去看你的那天，也有人给我说哦，说小文轩的爹娘也去了那个世界，去保护小文轩。”
文轩听到林思渝说完话，一下把头抬起，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思渝。
林思渝笑着，即使是再也绷不住，也让那个笑容僵在脸上。
“那……那我见不到他们了”文轩问道。
林思渝点头。
一下，小家伙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止不住，扑倒在林思渝怀中，大声吼道：“我不要！文轩才不要，我要去找爹娘，文轩要见爹娘。”
林思渝把小文轩紧紧抱在怀中，顺着他的头发，温柔的道：“爹娘在小文轩的心里呀，和林姐姐一样。”
“我不要……我要他们来陪我。”
“他们一直陪着你，不但陪着你，还默默保护着小文轩呢。”
“我知道……”文轩道。
“嗯……”
“可我舍不得。”
“嗯……”
林思渝只能一遍一遍的安抚着小文轩，直至他哭累了睡着。
红扑扑的小脸，林思渝看着都很心疼，明天还要继续做文轩的工作……
半夜小文轩又醒来一次，迷迷糊糊的拉着林思渝要水喝，喝了以后记起晚上的事又开始哭，眼泪流光了还继续干嚎。
林思渝想，他还是不能接受，即使是换了一个说法，在听到再也见不到父母时仍是不能接受。
总得给他一点时间适应，以后这孩子的去处林思渝虽说是想把他带回思量村，可是带回去，也没有人可以照料他，虽说自己是可以完全有能力照顾他的，可自己每日笑看堂就忙得不行，也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所以，林思渝很是纠结，对于这孩子的以后打算。
还有就是，这孩子愿不愿意跟着自己生活。
哭累了，文轩就开始喊饿，林思渝又马不停蹄的跑到伙房去给小文轩熬了点南瓜粥，看他吃得很香的样子，林思渝也稍微放了点心。
第二日，林思渝一宿没睡，想着小文轩一定睡不好，自己也没睡意，一直到天蒙蒙亮，又起身打了水洗脸后去到院中开始煎药做早餐。
小文轩一直睡到正午，其间林思渝抽空来看了他几次，顺便给他把了脉，心底了然，看来文轩身上沾染的时疫也以无大碍了。
接连几日的天气都很好，收容所的时疫工作也已经进入的尾声，最近没有官府的人再守着收容所外，王府的人也没来过，林思渝就在收容所内专心的治疗这最后一批病人。
值得欢喜的是，这批病人每个都康复得很好，这几日，小文轩似乎也接受了已经再也见不到爹娘的这个事实，也不像前几日那样成天都在喊着要见爹娘，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在他以为林思渝已经睡着时，会趴在林思渝的耳边对她说：“林姐姐，我想爹娘了，你会不会也在想你的爹娘？”
每次林思渝都装睡，不回应小文轩的话。
杜大夫李大夫近今日心情大好，每日给病人诊脉时林思渝都能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两位大夫的眉头舒展了不少，这近两月来，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压得大家都喘不过气来，咬着牙一天天挺过，即使是在跌入谷底的时候，大家也都不埋怨，不提放弃，恪守自己的岗位，矜矜业业的为病人们着想，林思渝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遇到这些前辈，悉心教导自己，提点自己，在这固北城内短短几月，林思渝学到了很多东西。
终究，林思渝还是把小文轩带回了思量村自己照顾，由于没有新的难民进去到固北城内，这收容所也渐渐空置了下来，除了几个还在救治的病人外，来往的也就只有林思渝等几个大夫外，和一些官府的士兵。
最后官府得令，最后一批进入收容所的难民就安居在了里面，时疫好了的可以和家人团聚，没家人的也可以在收容所内安家。
时疫的治疗已经接近尾声，最近林思渝也每日照常到笑看堂报道，不忙的时候抽空来收容所内给病人们把把脉，送点药过来。
官府的人倒都还在进进出出，似乎是在安排事情，有时候县官也会在，林思渝想，想必是很重要的事，不然那位县官大人怎么会轻易出面主持。
忙完每日手头的事，林思渝会第一时间赶回家，去照顾小文轩，看他有没有和村里的小朋友们好好相处，有没有好好听学堂里先生教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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