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十几条乌篷船顺着河流往下游漂去，围观的人群也随着船只漂流的方向缓缓移动。天上的烟花寂寞地绽放了一阵儿，越发稀疏寥落，最后静停下来，化作一缕青烟散了。城防兵士集结在河岸，却手足无措地只能隔岸观火。

　　风鸣雪静静地打量着河面上的十数只乌篷船，似乎是在锁定曲孟琬最后被带去了哪只船上。他知道每一只船上都藏着未知的敌人，如果错误地去到旁的船上，便会多耗费一分时间与敌人缠斗，他不愿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些无耻之徒身上。

　　岸边站着成千上万的人，却无一人看清那黑白双煞带着曲孟琬去了哪只船上。风鸣雪一个人一双眼，又被四人缠斗，想来更是不可能注意到他们的去踪。但见他展袖凌空，直朝最中央的那只船飞去，他在空中翩然挥袖，船篷便噼啪裂开，露出黑白双煞和曲孟琬三人的身影。风鸣雪如一片轻羽般落在船头，小船只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黑衣白脸从腰间掏出一对“子午鸳鸯钺”向风鸣雪飘来，劈削刺斫之间，毫无停滞，出招诡异，变幻奇巧，叫人眼花缭乱。那白衣黑脸从背上抽出一对“追魂夺命钩”，钩身银白，舞动如皓月当空，炫人眼目，戳绞勾缠，银钩直探风鸣雪咽喉。这二人一钺一钩，近战远攻，配合默契。

　　黑白双煞出手狠辣奇诡，风鸣雪却不使兵器，不用法术，亦不出杀招，只是躲闪。黑白双煞步法极快，但风鸣雪更快，只见他脚步轻盈，身法流畅，忽焉在前，忽焉在后，将黑白双煞绕得头晕脑转，每每擦身而过，黑白双煞以为这一击必定能中，实际上却是一招未中，招招落空，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真是有力无处使，有气无处撒，叫他们窝火得很。

　　风鸣雪倏地敛去那一脸悠闲的神情，霍地一跃而起，数不清在空中飞转了多少回旋，直晃得所有人眼花缭乱，待他轻盈落到乌篷顶上时，大家只看到黑白双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的“子午鸳鸯钺”和“追魂夺命钩”不知何时竟到了风鸣雪手中。

　　风鸣雪头也不回，将这两对兵器“扑通”一声抛入河中，肃然道：“这杀人的兵器我替你们沉入河底了，也算是帮你们洗去一丝罪孽吧。”

　　黑白双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使用多年视若生命的兵器被风鸣雪抛入河中，俨然身为江湖知名杀手的尊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掷一般，气得咬牙切齿，生生将白脸气成了黑脸，黑脸气成了白脸，却因被点了穴一寸也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风鸣雪的背影，眼刀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厉声吼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不杀了我们！”

　　风鸣雪却跟没听见似的，也不自报家门，也不说几句诸如“我不杀你们是给你们机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之类的话好叫大家叹服，感佩他的宽宏大量和君子风度。他唇边浮着淡淡的笑，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到哭得梨花带雨同时又以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着他的曲孟琬面前，伸出一只手，道：“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曲孟琬满心欢喜，满脸娇羞地向风鸣雪伸出纤纤玉手，但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触到风鸣雪的手，霍地从四周船上猝不及防地飞出十余个杀手，齐齐向风鸣雪攻来。看来这回他们想以多欺寡，使人海战术。

　　黑压压的人影袭来，风鸣雪却面不改色，不动如山。他虽不用兵器，但其身自成其兵器。眼见那些人的剑锋刀锋就快要刺到他的咽喉胸口了，周遭少女尖叫又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当大多数人又以为他躲不过致命的攻击时，却见他以指为剑，指锋幻为无数气势凌厉的剑锋，在他周身织成一张绵密的银光剑网，将攻来的刀剑悉数弹飞。他身如惊鸿腾空而起，凌空平挽数个剑花，只见一片银光流泻，这十余人便和他们的刀剑一道被弹飞了，有的落水扑腾，有的伏地吐血。风鸣雪的这一连串招式真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当众人还沉浸在惊叹中时，却闻一声清叱划破夜空：“你这个坏家伙，我要杀了你！”循声望去，见一个黄衣少女从明月楼顶琉璃瓦上纵身一跃，踏风展袖朝河中央飞来，她双手掐诀，指尖迸发出一束刺眼的紫色光柱，竟轻易射穿了风鸣雪的剑网，在他的左臂划出一道血痕。

　　“她竟然会法术！”唐雪心惊道，她隐约觉得这个黄衣少女看上去很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风鸣雪神色淡然地立于船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位小姑娘，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你了？”

　　那黄衣少女的身体竟如插了翅膀似的停在空中，鹅黄色裙裾和发带随着微风飘逸翻飞，一张清秀而稚嫩的面庞，在皎月的映照下，白得似乎透明。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风鸣雪的鼻子骂道：“你做过什么自己最清楚！废话少说，纳命来吧！”

　　黄衣少女二话不说便朝风鸣雪一顿狂轰乱炸，河水翻腾激荡，水里的鱼也无辜受到牵连，一条条被炸出水面，拼命扑腾。高手过招总会伤及无辜，不是花花草草，就是鸟鱼虫兽，仿佛不死几条性命，便不能显出他们的高超过人。

　　风鸣雪却只是身如飘风般躲闪，并不反击，原因有二：其一，黄衣少女虽然阵势骇人，但杀伤力并不强；其二，好男不和女斗，他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风度。对了，还有其三，他的师门严规不准弟子在普罗大众面前使用法力。综上所述，风鸣雪现下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虽然不能还手，但他在空中翩翩翻腾，如鱼翔浅底，鹰击长空，又如蛟龙出水，惊鸿飞舞，亦煞是好看。

　　明月楼第五层，那个穿著华丽的年轻公子和他身旁捋胡子的中年男子的脸色却煞是难看。

　　“什么高手中的高手？全是废物！”那年轻公子一掌差点没将栏杆给拍断了。

　　“少爷，少爷请息怒！此事本来万无一失，谁料曲府竟不知打哪儿请了位不世出的高人，将属下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这话还未说完，中年男子就被年轻公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废物！别的不会，光会为自己找借口！”

　　中年男子捂着脸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唬得不敢抬头，“属下甘愿受罚，还请少爷不要气坏身体。”

　　“哼！回去再重重罚你……不过，这个黄衣姑娘也是你找来的？她的身手还不错。”年轻公子斜睨了一眼缩成海虾状的中年男子，又回目看那黄衣少女追得风鸣雪飞来飞去，颇为满意地颔首道。

　　那中年男子偷偷抬眸溜了一眼他家公子，又溜了一眼那黄衣少女，忙又低眉顺目地伏首道：“属下惭愧，属下并不知她是谁？”他倒是诚实得很。

　　那年轻公子差点没气得晕过去：“你……果真是废物！”

　　黄衣少女正打得起劲儿，自那明月楼顶又飞来一个绿衣蒙面姑娘。这绿衣姑娘身形颀长，水蛇腰身，面上蒙一层绿纱，只露出一双朗星般明亮的眸子和远山般挺秀的黛眉，叫人一见便生出许多遐想，但她肤色白得清冷，神色冷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叫人轻易不敢打她的主意。

　　“你来帮我啦！”黄衣少女望着绿衣姑娘，又惊又喜。

　　绿衣姑娘微一颔首，也不做开场白，也不酝酿内力，径自朝着立于月来风到亭攒尖顶上的风鸣雪飞去。只见她双手兰花指在胸前虚空画圆，指尖隐隐发出绿光，刹那间她的身前幻出无数如针般的光束，她双掌一推，这些绿色的光刺便齐刷刷向风鸣雪面门射去。眼看风鸣雪一张俊美出尘的脸就快被扎成蚂蜂窝，永安城少女尖叫合唱团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尖叫了。风鸣雪大袖一展，转瞬间他的身影便从亭顶消失了，再一看，他已到了河岸上，你甚至都没看清他的飞行轨迹。那无数根绿色的光刺在河面上轰然炸开，掀起滔天巨浪，重重拍打在河岸，一连撂翻了十余个人。岸边的围观群众顿时四散奔逃，边跑边喊，场面一片混乱。

　　曲孟琬早已吓晕在船上，曲孟玖躲在岸边一棵大杨树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那些被风鸣雪打落水中的杀手拼命朝下游游去，而那些被打得伏地吐血的也顾不得有伤在身，一溜烟便逃走了。唯有那几个被点了穴的还一脸惊惧地站在原地，额头直冒冷汗，暗自埋怨今天不知倒了什么血霉，遇到这些个妖魔神仙，一个比一个厉害，银子没挣着几个，怕是一条小命就此给交代了。

　　唐雪心见又来了一个法力更高的，心中替风鸣雪担心，怕他碍于师门严规在她们手上吃了亏，她大袖一展，朝那一绿一黄两个姑娘正面迎了上去，停在离她们约一丈远的空中，略一打量，骤然惊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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