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嫌隙 2
他这次去北晋，他父亲半分不曾提及那日在半山宅子发生的事情。他本来还以为他借着那件事，再明着敲打他一下。他父亲那性子，他清楚得很，若是不提，问题反倒严重了。
上次的刺杀，是针对朱清妍。一开始，他还想不明白，他父亲是如何得知他们的行踪和计划，安排了刺客去那？而且，朱清妍的傻子模样一直装得好好的，怎么就让他起了杀心？
借着这次去北晋的机会，他才探听清楚，是李珏在从中作梗。但他也知道，只凭着李珏，他父亲不至于就这样轻易动了杀心。只怕，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他耳中。
他安排那次刺杀，除了想杀朱清妍，也想看看他的态度，看朱清妍是否是他的软肋。
他想起那日在他书房，议事之后，他留他下来喝了一杯茶。
那是他们父子之间极少会出现的画面。
他五岁便被送回大梁，由韩闯抚养，即便偶尔会回一下北晋，但也实在和他这个亲生父亲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情感。
所以他素来对感情一事看得十分淡泊。
她出现之前，他原不知道自己可以对一个人情深至此。
父子两人就那么坐着喝茶，也没有什么别的话。临走的时候，他才对他说了一句：“成者王，败者寇。为王者，不可有软肋。”
看似冰冷无情的一句话，他却从中听出了一个父亲，一个为王的父亲对儿子的那么一点真情。
若是过去，他或许还会为这点点真情而有些动容。但如今，他心中只有满满的一个她。他之于他的那点施舍，他早已不稀罕。
韩瑀从院外走过，看见茉莉抱着一堆衣服拐进回廊，往浣衣房走去。他眸色微敛，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去，再从另一头拐入回廊。
在回廊的转弯处，两人撞了个满怀，衣服也洒了一地。
韩瑀弯腰，随手帮茉莉捡起两件衣服，其中一件正是朱清妍昨天穿的，藕色的外衫上，有淡淡的火锅味。他漫不经心地提起了朱清妍，又很随意地问到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的动向和状况。
而后，才十分随意地问了一句：“公主昨夜去送小杨将军，你可陪着？”
茉莉点点头。
他轻轻“哦”了一声。“去的何处送行？”
“回驸马，去了城门。”茉莉想着朱清妍提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和杨云义在九香楼内的谈话，便如此说道。
“冬夜寒冷，记得给公主添衣服。”
“是。”
韩瑀挥挥手，让茉莉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出了回廊，便是院落的分叉口。他站在那，目光远远落在十米开外，那扇熟悉的房门上。墨色的瞳仁，浮上淡淡冰霜。
隔了两日的夜里，韩瑀在公主府的屋顶上看见白润林时，皱了皱眉。
“你怎么不是翻窗户就爬屋顶？”
白润林从屋顶上跳下来，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给我个从公主府正门进来的理由啊。”
“那你还是翻窗户吧。”韩瑀说：“或者继续爬屋顶。”
“无情。”白润林翻了个白眼。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放心，这次不是北晋。”白润林意味深长地看了韩瑀一眼。“你走之前不是安排了一些人藏在公主府周围，暗中保护朱清妍吗？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来了三拨杀手。前两拨都被他们拦下来解决了，倒是最后一拨，有七个人潜入了公主府。”
韩瑀眸光一冷。
白润林说：“他们赶到的时候，这七个人已经被解决了。老方跟我说，料不到公主府上卧虎藏龙。这批刺客身手不错，是分了两组，一组人引开他们注意，一组人潜入公主府。”
“是什么人解决的？”韩瑀冷冷问道。
“一个是府上的杂役，一个是集兰苑的护卫。”白润林说：“这两个人的来历我还没有查清楚。不过听我们的人说，他们像是行伍出身。我去翻查过你们公主府招人的记录，他们是不久前才进来的。”
老方是他安排在公主府外，保护朱清妍的那批人的头领。
经白润林一提，韩瑀也想起来。“前段时间府上招了一批新的仆从。”为了保证公主府的安全，他曾将过去一批人淘汰了出去，留下些老实本分，能干事情的。再往后的，也是都经过他筛选才能进来。“其中有几个确实有些功夫，从前参过军，打过仗。”
“看他们的招式习惯，老方怀疑他们是杨家军的人，或者说出自杨家军。”白润林说道。
老方的弟弟就在杨家军中，他本身也在杨家军中呆过数年。
韩瑀的眸色在白润林的话中一分分冷下去。
“杨靖担心朱清妍，派两个人到府上暗中保护，也是正常。”白润林道。
“那两人叫什么名字？”
白润林一顿，说了两个名字，看见韩瑀脸色不怎么好。
而看他这脸色，他也就猜到他们之间的误会还没有解开，如今怕是又添了一层。
白润林说的那两个人是他不久前招入公主府中的。那时，他已经知道朱清妍并非真的痴傻。
她还有什么非要瞒着他不可？亦或是，她对他留有戒心？
算算时间……
那两人入府是在杨云义来公主府之后。
他神色松了一松，眸色却是更冷。
她到底防着他，却对杨云义不设防。
“你在想什么？”白润林淡淡问道。
“没什么。”
转眼间，便到了年三十。
想着今日便是举行宫宴的日子，朱清妍心中有些烦躁。她不知该如何跟韩瑀开口，让他不要陪自己入宫赴宴。
虽然已经过去了八年，但她并不觉得朱燕萍对当年的事情已经释怀。她与朱燕萍虽没什么深交，但对她也算有些了解，知道她这个人外表和顺温婉，心思却极为深沉。况当年之事于她而言，是弑母之恨吧。
想到当年的事，朱清妍皱着的眉头不由得深了几分。
她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是否有人暗中插了一脚，改变了事情的走向。只是，那件事确实也有点奇怪。靺鞨族求娶嫡公主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便是她，也是偶然间偷听到父皇和母后的对话才知道靺鞨族的老王想娶她。
而对于朱燕萍替她去和亲这件事，她从未觉得庆幸逃过了一劫。那时的她，已经学会了对命运逆来顺受。到底，都是命数。只是在朱燕萍看来，她的幸运成就了她的不幸。
北晋与大梁交战正酣，朱燕萍选择这个时候随靺鞨族使臣回大梁，实在太巧。
虽说明日宫宴有她父皇在，朱燕萍未必能对她如何，但她自幼生长在宫中，深知宫中女人的可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不想将韩瑀牵扯进来。
明的暗的，都只朝她一人来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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