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你连一句话也不愿听我多说?”
她被那苍白震住，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手颤了一颤，而后缓缓松开。“是因为我……”
他露出一个笑容，不知是悲是喜。“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醒来，然后赶到宫中？”那根银针上的麻药太厉害，白润林的药只能暂时缓解，所以需要每半个时辰服用一颗。
若不是白润林正好来找他……
若不是他知道白润林那有一种解麻药的药丸……
若不是他方才堪堪赶到……
她便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也不愿意相信他吗？
哪怕知道她相信杨云义而不信他，他心中也未曾如此愤懑和心痛。他确实未曾对她坦白全部，但他做的一切，他对她的情，却不能够让她对自己有那么一分信任吗？
朱清妍一时语塞，垂眸看着地上，没有留意到他眼中的变化。
银针上的麻药是特制的，中了麻药的人没有八个时辰醒不过来。她确实刚才就想问，可是他那时生她的气，问了他也不会理她。
“对不起。”
墨色的瞳仁盛满月光，却看似空荡无物，没有一丝神采。仿佛是麻药又一次发挥了效果，他看起来有些木然而淡漠。
“你无须如此。”他松开她。“你有你的选择，也不欠我什么。那一下……”顿了顿，他扯了扯嘴角，声音稍缓：“也并不痛。”
睫羽一闪，敛去复杂的眸色。
“不过我有两件事，倒是十分好奇。”
闻言，她一直低垂着眼眸动了一动，看向他。
“你所惧怕的人，是否是朱燕萍？”
“是。”她的肩膀轻轻颤了一颤，脸上出现释然，眉间却笼着落寞孤寂。
“杨云义出城那日，你是否去了九香楼？”
他们所在的位置头顶上是一个花架。冬日里枯枝盘虬着，只余破碎的叶子瑟瑟挂在枝条上。月光透过枝桠洒下来，却落不到她脸上。
沉寂的眸光动了动，隔了一阵，一抹笑容淡淡浮上她嘴角。“是。”
她以为他还会再问，他却不说话了。
“我只问两件事。”夜风中，他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清晰传入她耳中。
他松开圈住她的手，意欲离开。
“嘭——”
烟花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绽放。巨大而绚丽的光芒，一次次在头顶绽开，照亮了底下各怀心思的两张脸。
微风吹过，花架下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既要问，何不问个彻底？”她说道。
“不必了。”
他转身时，她扯住他衣角。
“你连一句话也不愿听我多说？”她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音像是从出口的那一瞬间，便飘散在风里。
“是。”
硕大的烟花在头顶炸开，掩盖了月光的清冷。那样温暖绚丽的颜色，却怎么也暖不了她和他的脸色。
她不知道自己那一夜是怎么睡去，又怎么醒来。只记得清晨天蒙蒙亮时，她踱到了韩瑀房门前。
犹豫了许久，她终于抬手，敲了两下门，又怕他拒绝，干脆一掌拍开了门。
“公主。”
她扭头，看见东泽朝自己走来。也是这时，她才瞥见房间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东泽，驸马呢？”早晨的风有些大，她没披外衣便过来了。方才吹得有些冷，止不住有点小颤抖。这时看见东泽和那空着的房间，心中却平静下来，身子也不抖了。
“驸马有事出趟远门。”
“何时的事？”
“昨夜。”
“那你为何在此？”
“驸马嘱咐东泽留在府上，照顾好公主。”顿了顿，东泽又道：“驸马说，若公主有信件或者口信，都可以交给东泽，东泽会有办法替公主转述。”
“是吗？”她淡淡一笑。“那你现在便帮我给他递个信。”
“啊？”东泽没想到朱清妍这么快便有信要给韩瑀，顿了顿，才说：“请公主稍候，东泽去取一下笔墨。”
“不必了，一个口信而已。”她淡然转身：“告诉他，我很好。”
朱清妍走了，倒剩下捧着斗篷急匆匆赶来的茉莉和被晾在原地的东泽面面相觑。
“公主这是怎么了？”东泽问茉莉。
“我也不知道。”茉莉没好气地看了东泽一眼。朱清妍这样，只可能是因为韩瑀。东泽这个呆木头，还只知道问。但她也确实不明白，为什么公主和驸马会变成这样。明明前日在浣衣房的时候……
“驸马，茉莉知道有些话不该说，或者说不该由茉莉来说，但茉莉若是不说，怕是驸马就不会知道了。”
韩瑀扫了一眼恭敬跪在地上的茉莉，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茉莉有太多的事情想告诉驸马。只是……”茉莉静静道：“这世上唯有相思最难诉尽，亦最难言明。”
韩瑀面色平静，似在认真听她的话，又仿佛根本没有在听。
“驸马是重情之人，又愿对公主真心相待，此间种种，本用不着茉莉多嘴。但驸马可有想过，驸马不在的这数十天，对公主而言，是挚爱之人离开后音讯全无的数十天？”
茉莉忽然回过神来，瞪了一眼东泽，便捧着斗篷急忙追上朱清妍。她那时，并不是希望韩瑀再离开啊。她也没想到，韩瑀这回不辞而别，留下了东泽，是听进去了她的话，还是没听进去。
江风徐徐吹来，冰雪消融后的微薄寒意，和着江面上淡淡的白雾，灌入衣袖和衫袍的缝隙。
已过了立春，该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江上仍是一片沉寂，那一片茫茫的水雾，透出令人窒息的静默。
船头处，一身影茕茕孑立。
韩瑀负手站着，目光落入那一片水雾之中，墨色的瞳仁也沾染了那雾气，变得有些迷蒙。
“哎，你说这已近三月了，怎地还是这般冷？”白润林从船舱中走出来，伸了个懒腰，走到默不作声的韩瑀身边，瞟了他一眼。
“你一走就是两个月，她除了让东泽捎来三个字，就再没有消息。”白润林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却偏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当真不想她？”
韩瑀转身，目光淡淡从他身上掠过，还是没说话。
“你当真不想知道她跟朱燕萍之间有什么瞒着你的往事？”眼看着韩瑀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过，往船舱走去。
“你幼稚了两个月，也差不多了吧。”
听得这句话，韩瑀终于停下脚步，在离船舱还有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回头看着白润林。“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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