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灵通
漆黑的天幕上突然劈过一道闪电，映亮了每个人的脸，雨更加放肆地落下。
秦悦悦弯着腰，幽幽地说了一句：“已经晚了，别下山了，很危险。”
众人的目光向她投过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却都以为她说的晚是天色太晚的意思。殊不知秦悦悦此时脑袋里乱成一团，说的话完全不由自主。
陆琳先闷闷地开了个口：“你家睡得下我们几个？”
代理村长点头：“将就着挤一挤应该没问题。”
“我才不要跟你们挤！”陆琳警惕地往后退了退，一脸防备，引得几个人像菜市场买菜一样向她投去挑剔的目光。
胖子说：“就你这样的啊……”他扁着嘴一个劲地摇头，就是不把余下的话说完。
“我这样怎么了！”陆琳推了他一下。
“不怎么样。”胖子已经完全忘记陆琳是她领导这一事实了，毕竟陆琳不是他的直接领导人，又小着他好几岁。
“好了，大家就别淋雨了，跟我来。”代理村长将车头调转方向，示意大家开车跟上。
几人也陆续爬上车，临走的时候又听见哗啦哗啦，一阵更猛烈的山体滑坡的声。
几人听的心里边发毛，立马跳上了车。
代理村长的家不在半山腰上，还在等高更远的地方，开车都要二十分钟，很偏僻，周遭全是树林，他家的院子坐落其中，让人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他是一个人独住的，房子是栋小平楼，院里有个鱼塘，被院墙和小屋围绕着。
进了门，发现厨房厕所都在院子里，小平楼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卧室，一间像是客厅，没有沙发电视机这类东西，只有一张方方正正的大木桌，和几把椅子。墙边还有一张矮矮的长桌，整齐地陈列着一些生活用品，桌边的角落里堆着各种农具，还有鱼竿鱼篓这些东西。
几个人站在屋子中央都觉得打挤，这怎么睡得下六个人？
胖子说：“这意思是要贴墙上睡吧。”
代理村长刚拿着防雨布把停在院里的摩托车盖好，浑身湿嗒嗒地站在门外面抖水，胖子看见他，又问：“我说代理村长，这怎么睡呀？”
他脱下湿透了的外套跨进门来，说：“我叫纪骁珩，别叫我代理村长了。不用贴墙，贴地上。我们四个睡地铺，她们俩进里屋，睡我那间。”
说完就不顾表情惊愕的胖子和专员，径直走进房间，把席子和被子都拿出来。
他展开席子，叫几个专员搭把手，铺了两张简易的地铺。然后又拿了两套干净的衣服出来，一套递给秦悦悦：“这是我姐的以前的衣服，你把湿衣服换下来，将就着穿。”
然后又对陆琳说：“那边长桌上有药箱，各类药品都有，你照着说明书给她吃点，地上的暖水壶里有热水。”说完就拿着干衣服出去了，行事说话都很麻溜。
隔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三个专员已经郁闷地躺下了，秦悦悦和陆琳也关上了里屋的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也没人说话，纪骁珩也和衣在胖子身边躺下。
这一躺就觉得很尴尬。
胖子体积太大，他只能侧躺，勉强将半边被子拉过来盖住身体，可被子太短盖不严实，凉风一阵阵地从外头窜进来，令人一晚上都神清气爽的。
纪骁珩家的床是实打实的木头板，就算隔着几层棉絮还是感觉硌得难受，陆琳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到凌晨才抵不过倦意睡着了。
而秦悦悦吃过退烧药就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迷迷糊糊的睡得很不安稳，却没有再做那个奇怪的梦。
睡到后半夜，忽然闻到烟雾的味道，她被逼着睁开眼，看见摆设极其简单的屋子里全是白烟，是从外面飘进来的。
她咳嗽两声，艰难地爬起来，发现本来躺在枕边的陆琳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赶紧走出去，外间的地铺上也是空的，此时大门敞开着，雨停了，可天还没亮，所有人都不见了。
她有点不安，顶着寒意走到外面，看见厨房那边亮着一盏黄灯，有火光映在院墙上，空气中不时传来噗滋噗滋柴火燃烧的声音。
这些人都在干什么？
她疑惑地走过去，就看见五个人围坐在火堆边，架着几条肥鱼在火上烤得正香。
见秦悦悦来了，几个人都眼神一亮。
“哎哟醒了。”胖子起身往另一个专员的长凳上坐过去，把独凳子留给她。
原来这几人实在被饿醒了，纪骁珩家里没吃的，只好网几条鱼上来现烤现吃，这东西简单却能叫人吃得心满意足。
面对吃的，陆琳此时神清气爽的，将手里的鱼翻了个面，说：“被香醒了吧？本来打算烤熟了叫你。”
秦悦悦感觉肺里的烟还没散去，闷咳了几声：“我是被呛醒的。”
陆琳之前的怨气已经全然消失了，拉长脖子看了眼屋子，嘿嘿笑起来：“我忘关窗户了。诶对了，你退烧了吗？”说着伸手探了探秦悦悦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满意地笑了笑。
“还是多亏了我会照顾。”陆琳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满足感一上来就眉飞色舞的。
“是啊，你最会照顾人。”秦悦悦顺着她说。
不光额头不烫了，连镯子的温度也正常了。
她不自觉地抚弄起镯子，忽然感觉一缕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她回看过去，纪骁珩又面不改色地把视线转移到烤鱼上。
她有什么好看的？秦悦悦疑惑地想。
距离初见纪骁珩不过一两天的事情，与那次的便装不同，他此时穿着一套迷彩服，有点像是曾经进过部队的人。
映着火光，秦悦悦仔细看着他的脸，忽明忽暗的火光跃动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添了某种深邃。他的眼睛却不像他整体气质那么硬朗，可以说是柔和，眼型细而长，却是货真价实的双眼皮，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像刚才他看自己一样。
秦悦悦此时仔仔细细看清了他的五官，却觉得有些陌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他时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时间火堆边没人说话，却不显得尴尬，因为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手里的鱼。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专员，他说：“等下天就该亮了，我们吃完就下山吧。”
所有人都在点头。
纪骁珩却泼了大家一盆冷水：“你们还是别报太大希望了，晚上雨下得那么大，滑坡的声音你们也听见了，说不好山路已经被泥石流阻断了，即使没有阻断，你们贸贸然下去，也是不安全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凝重，胖子安慰大伙说：“嗨，天亮再看吧，我们几个总不会一直倒霉。”
听到倒霉一词秦悦悦就深深埋下了头，不发表任何评论。
“怎么没信号啊。”陆琳刚才起就拿着手机在鼓弄，忽然委屈地说了一句，“我还想刷刷微博呢。”
众人闻言，也赶忙掏出手机一看，还真是一点信号也没有。
“没网络怎么活呀。”陆琳望着纪骁珩，而纪骁珩表示没网一样活。
“手机就是个通讯工具，能接打电话就行了。”
“可这也没办法接打电话呀。”陆琳反驳他。
纪骁珩看了她的手机一眼，掏出自己那款还带着天线的小灵通：“在这就得用砖头机。”
“……”众人目瞪口呆，这小灵通都淘汰多少年了，居然还有人用。
陆琳呆呆地问：“这都啥年代了还有这东西，你怎么得来的？买它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纪骁珩将手机放回兜里：“没钱买智能机，这个不要钱，充话费送的。”
“……”厨房里迷之安静。
“你有那么穷吗？”陆琳表情凝重地问，说完几个人都抽了口气，心说姑娘你也别这么耿直呀。
哪知纪骁珩更耿直：“有啊，所以才当这代理村长，一月补贴几百块钱。”
他直言不讳，说完之后，看他们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又补了一句：“习惯了。”
“……”厨房里迷之安静。
大伙又环视了一下纪骁珩简陋的居住环境，别的都不说了，发现厨房里竟然连电磁炉都没有，做饭全靠烧火.于是这几个平时不喜欢八卦的人，都忍不住向他投去好奇又困惑的目光。
他们竟然很想听纪骁珩的故事，想知道这么一个人高马大脑子也还算好使的男青年，是如何把日子过到如此幸酸的田地的。
纪骁珩依然没觉得不好意思，漫不经心地给烤鱼刷油，说：“我爷爷生前为了给我姐治病，把土地卖了，还欠下一屁股还不清的债。他走后，只留下这个院子和鱼塘，可山高路远，这些鱼变不成钱，只能偶尔给村民送去几条，换点零花，所以日子不太好过。”
哦~原来如此。既要还债也没有稳定收入，难怪这么穷。
听完他的故事，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些怜悯。
纪骁珩漫不经心地往烤鱼上撒了些孜然，扫了众人一眼，非但不觉得羞涩，还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唇角往上一勾，露出了一副不羁的神情。
真没见过哪个人说自己日子不好过的时候是这种态度，就好像在说别人一样不痒不痛，可是大家都被他的故事触动到了，自然而然地将这个神情解读成了豁达。
这真是一个励志的故事呀，看人家纪骁珩，日子这么苦逼了还在努力积极地生活，那他们有什么好埋怨的呢？只不过是在工作上遇到瓶颈而已，这算什么？起码他们还买得起智能手机呀！
不知道为什么感人的气氛在火堆边蔓延开了，秦悦悦眨了眨眼，她对这段故事并非不为所动，但不是很明白这些人究竟在感动什么。
胖子突然一拍大腿，对纪骁珩说：“你看我们，一整天没跟单位和家里联络，还在这怡然自得的做烤鱼，快把手机借我们用用。”
“对啊。”大家也都纷纷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等胖子先联络完，他们排队一个个来。
可是事与愿违，胖子拿到手机顿觉尴尬：“我说代理村长，你这砖头机也不行啊，一样没信号。”
“我看看。”纪骁珩拿回手机研究了一下，无论是关机还是重启还是调整网络，都收不到一点信号。
他终于反应过来，说：“信号断了，可能与恶劣天气和施工爆破都有关系。”
听他一说众人都歇菜了，气氛一度低迷。
忽然纪骁珩说了一句：“这鱼肉质很嫩的，烤的太久会影响口感，你们注意点。”
“哦。”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各自忙活手里的鱼。
这时候纪骁珩突然从对面躬身靠过来，将手里的鱼递给了秦悦悦。
“病号特殊关照。”
“哟，小伙还挺绅士，有前景！”胖子没再纠结信号的问题，开始打趣他，纪骁珩笑了下，没说话。
“谢谢。”秦悦悦有点受宠若惊，伸手去接的时候，清楚地看见他迷彩服的袖子里露出了半截手表的表盘。
随后他坐回去，将另一只串好的生鱼放在火上，晃眼看见秦悦悦正愣愣地看着自己，还以为她正在感动当中，冲她笑了笑，然后专注地给烤鱼涮油，眉宇间一派从容。
秦悦悦收回视线，一边吃鱼，一边琢磨起来。她对奢侈品没有研究，特别是手表这一类，可刚才看见的表盘耀耀夺目，质感不是一般的好，不应该是便宜货才对。
那么问题来了，刚才是谁在那哭穷呢，一个连智能机都买不起的人，哪来的钱买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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