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杏
走了一会儿，钱阿宝便走至了梁春杏家门前。栅栏门大开着，院子里的大黄狗见着熟人，冲着她“汪汪”吠了几声。一个着浅粉色衣衫的小姑娘正在喂鸡，听见动静，她一下子转过身来，吓的周围的鸡咯咯叫，院子里顿时一片鸡鸣犬吠之声。
“嗳呀，阿宝你这么早就来了呀。”梁春杏高兴地说道，面团一样的脸蛋上，眼睛亮晶晶的。
“你换新衣裳啦？”
农村里的人很少穿这样颜色鲜亮的衣服，因为要下地劳作，基本上都是灰青、灰黑一类耐脏的颜色。
听到她问新衣裳，梁春杏显得很是兴奋，得意地在她面前展示了几下：“我爹娘昨晚从镇上回来了，这身衣裳是给我补上个月的生辰礼！你瞧瞧是不是特别好看！”
钱阿宝打量着她这身显眼的衣裳，笑着点头道：“好看。”
这浅粉色的衣裳在胸口和袖口别出心裁地夹了层白纱，显得她整个人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一样。村里很少有人穿这么精致的款式，的确养眼。
梁春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地拿起门口的篮子对着院子里喊道：“娘！我要跟阿宝一块儿挖野菜去了！”
屋里似是传来一阵叮咚咣当的瓢盆碰撞之音，一个有些粗哑的女声训道：“慢着点！先把你那身衣服换下来，山上挖菜你也不怕将新衣服弄脏了！”
梁春杏吐吐舌头，扯着钱阿宝就偷偷往外溜，她一大早起来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新衣裳，等不及要去村里走上一遭炫耀炫耀，哪儿能轻易就叫她脱下来！
两人把春杏娘的叫声抛在了脑后，一溜烟地快步走出了村口。
“喏，给你两块，可好吃了。”梁春杏将篮子里用纸包着的几根芝麻杆分了两根给钱阿宝，自己掰了一小截放进嘴里。
这种糖在镇上到处都有卖，不仅小孩喜欢，大人也爱吃，但钱家并没有多余的闲钱去买这些零嘴。钱阿宝道了谢，轻轻掰了一小块吃起来，将剩下的都裹好放进篮子里。
哪怕是在乡下农村，贫富之间的差距也是极大的。
香甜气息和黏牙的口感带着熟悉的味道，一瞬间勾起钱阿宝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怀念和一丝怅然。
三月的早晨还有些微冷，前两天刚淅淅沥沥地下过小雨，地上有些泥泞，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
雨后正是各类野菜生长的时间，运气好还能拾得新鲜的野菇，个头虽不大，带回去做成汤也是鲜美可口的。村里人常在山间田边寻食，钱阿宝担心去晚了都叫人摘走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近便处的野菜已经被别人挖的差不多，二人不得不走远了些，钱阿宝一边走一边不忘向梁春杏打探各种消息。
“嗯？银宝想到我爹娘铺子里去帮衬，学点本事吗？那可不是挺好的！”钱阿宝将银宝的念头告诉梁春杏，梁春杏显得很是高兴。
“本来就是嘛！做生意有什么叫人瞧不起的，起码吃得饱穿的好。你可是没见着苏如意每次在我跟前儿的样子，鼻子都能仰到天上去了！阿宝你爹也是读书人，咋就没见钱二叔这样过！”
梁春杏吐槽着，毫不掩饰话语中的不忿，听起来对那个“苏如意”很是不满。
“苏如意？”钱阿宝转了转眼睛，在属于钱阿宝的模糊记忆里搜寻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就是苏老先生的孙女啊，也就因着苏老先生是咱水芦村的教书老秀才，受人尊敬。别人就是瞧着苏家和村长关系好，看在老先生的面子上才那么巴结讨好苏如意的。她倒好，沾了别人的光还觉着理所应当的！”
梁春杏瘪瘪嘴，她就是看不惯苏如意在她面前那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挤眉弄眼地八卦道：“对了，听我娘说，钱二叔以前也是苏老先生的学生，你爷爷跟他又有过命的交情，咋近些年来淡了来往？你爹跟苏如意小姑当年到底咋个回事儿啊，你知道不？”
钱阿宝眉头淡淡一挑，暗自记在心里，语气如常地道：“我也不清楚，我爹娘从没跟我面前提起过。”
“也是。”这些事情怎么会在小孩子面前说，梁春杏想通了这点，也不再追问了。
“那个……阿宝，我爹那铺子正缺人手呢。银宝说的事儿回头我跟我爹提一提，不过他那猴性儿能安稳的住？你哥有空没，我记着子铭是识些字的吧？”梁春杏说起这个，语气放缓了许多，眼神也开始乱瞟，“我看你哥到是挺合适的，不会打算盘也没事，我爹能教会他。”
钱阿宝乌黑的圆眼微微一眯，立刻就将梁春杏的小心思猜了个七八分，嘴角不由得带上几分笑意道：“回头我问问他。”
梁春杏脸一红，忙扯开话题道：“说起做生意，到是李家大哥见多识广。我听爹娘说，他们家没在水芦村安定下来前，做了十多年的雁商，天南地北的许多地方都去过。”
雁商，就是指那些常年在外四处奔波做生意的人，他们向来居无定所，倒有些类似于行脚商。
钱阿宝点点头，梁春杏口中的人应该是指那个救了她一命的李成蹊，听起来李家不是本地人，来到水芦村也没多久。这一个月里，李婉她见过两次，这女子生的很是漂亮，钱阿宝从村里再找不出第二个。
但那李成蹊本人却一直没能见着，也不知生的是个什么摸样。
梁春杏话中隐隐带着几分羡慕，村里的姑娘大多一生都扎根在这里，从不知外头的世界如何。但随即她又话锋一转，感叹不已地说道：“不过做雁商也是很危险的，前些年山里流寇四窜，不少商队遭了殃。李家和县里镇上的镖局还有些关系呢，也不能幸免，那李大叔就那么去了丢下孤儿寡母的，在这村子里四处受人指点。”
乡下人大多有些排外，自然对外来人生有警惕之心，李婉又是个美貌寡妇，村里时常会有人在背后说些闲言碎语。
钱阿宝听得一阵唏嘘，不想那人竟还有这番令人扼腕的经历。
她大概得知此前安朝的户籍制度是很混乱的，依照她对前世的认知，古代想要改迁户口很难，且都要向本地缴纳赋税以及服工役兵役，类似于雁商这种商人，倒更像是黑户了。
混乱的户籍制度会给朝廷带来很大的麻烦，很多地方一发生灾祸，村民常会一溜烟的逃难跑掉，这群人没有户籍，吃穿住行都受到限制，慢慢地就变为了流寇。新登基的皇帝意识到了这种严重的后果，连忙大肆实行户籍改革，李家便也是趁着此档，加上与镖局有几分关系，干脆就在水芦村安定下来了。
两人一边说着，很快就挖满了一大篮子的马兰头和荠菜。钱阿宝打算再挖几把鱼腥草回去，上辈子幼时在乡下，她是挖惯了的，这菜在她们那儿叫做折耳根。
梁春杏穿了新衣裳，起初兴致勃勃，挖鱼腥草的时候就尝了苦头。担心弄脏衣服，动作慢吞吞的也施展不开来，一下子就耽搁了回村的时间。
钱阿宝见状，只得叹了口气道：“你在旁边站着，我帮你挖。”
梁春杏吐吐舌头，笑嘻嘻地乖乖站好：“阿宝你真好。”
梁大勇和钱家兄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邻里彼此常常相互帮忙，梁大勇铺子里忙不过来的时候，钱盛文也会帮着记一记帐打点几下，因而梁春杏跟钱家几个孩子玩的也很好。
钱阿宝可以说是梁春杏最喜欢的小伙伴了，虽然村里人总笑钱阿宝呆傻，但梁春杏却觉得钱阿宝不过是反应慢些，脾气却是极好的。她喜欢炫耀新衣服和一些小玩意儿，也就钱阿宝有耐心听她得瑟，唤作其他人不是红了眼就是已经不耐烦地跑掉了。
俩人说着闲话，钱阿宝低头捣鼓着，梁春杏叫她挡了视线，也没看见她身后正有一条粗长的菜花蛇吐舌蛇信靠近。
“好了。”钱阿宝挖完，站起身子来，蹲了太久不由得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她知道这是贫血的缘故。
“小心！”忽听得头顶一个低沉醇厚的男音响起，带着一丝急切。
钱阿宝抬起头，顿时只觉耳边掠过一道风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她定睛一看，一个高大的黑衣少年正站在不远处，背上背着弓箭，腰间别着锋利小刀，手中还拎着一只血淋淋的肥兔子。
“啊——！哎哟！”
耳边传来梁春杏惊恐的叫声和吃痛的哀嚎，原来是看到钱阿宝身后，一条粗长的菜花蛇被尖利的木枝死死钉在地上，还在痛苦的扭动着。
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没留神脚下一滑摔了个大跟头，跌坐在泥地里，一身粉白的新衣裳顿时惨不忍睹。
梁春杏欲哭无泪，完了，回去怕是要被骂死！
钱阿宝看见那蛇之后，面色也是一白，虽然只是一条无毒的菜花蛇并不值得害怕，但哪个妹子看到这种全身滑溜、无毛无脚的动物，都会起鸡皮疙瘩的。
不等她们有所反应，那黑衣少年已经两步走过去将那垂死挣扎的菜花蛇给做了了结。
“成蹊大哥，原是你呀！吓我吓一跳！”梁春杏爬起来，一边搓掉满手的泥一边叫道。
钱阿宝呼吸一顿，忙偷偷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只见他身材高大，约莫有一米八出头，眉毛生的极有气势，眼神澄净而明亮，看着倒是有三分帅气，见惯了前世那些白嫩小鲜肉，这人小麦色的皮肤令钱阿宝眼前一亮。
这人就是先前救她一面的李成蹊？
到是与她想象中的庄稼汉形象有很大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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