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次日清晨，容茉茉去还车钥匙。因为多预留出了时间，到1501的时候，时间还很早。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直接开门进去。容茉茉以已度人，觉得要是换成她昨晚发烧，肯定也不希望一大清早便被人吵醒。
照例是把鞋脱在了门口，容茉茉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她把车钥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这个位置比较显眼。不过最显眼的，还是摆在上面的一盒方便面。红色的包装，老坛酸菜口味的，超市一盒卖3块2，和雇主高冷的气质实在不搭，容茉茉不免多看了两眼。
方便面是昨晚在她走后才泡的，也许是生病了没什么胃口，整块面饼几乎没搅拌过的痕迹，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浸泡，涨得很满，上面的油凝结成块，看着很倒胃口。
容茉茉把泡面收进了垃圾篓里，又顺手给垃圾篓换了个新的袋子，抽了张湿纸巾擦了擦茶几，便要拎着垃圾袋出门。
只是刚走了两步，便又折了回去。
沉思了片刻，容茉茉把从家里带出来的早餐从包包里拿了出来，黑豆浆和玉米馒头，都是她自己做的。
也不知道合不合他胃口，不过至少比泡面有营养，就当是谢谢他好了，容茉茉把豆浆和馒头放在了茶几上，这才出了门。
今天上午仍是很忙碌，行政科要把昨天盘点出来的账目做成一份总表，递交给公司分管这块的副经理审阅。毫无意外的，这项工作，自然是落到了作为新人的容茉茉头上。
一上午的时间，容茉茉都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等她做完报表，也接近午休时间了。她早上没吃早餐，又这么高强度的工作，肚中早已是饥肠辘辘，只不过离下班还差半个小时，容茉茉可不敢提前开溜，只好拿起手机，刷着微信打发时间。
她微信里，初中、高中、大学各有一个群，最前面的发言永远是这三个群，同学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容茉茉多半只是看看，并不怎么发言。只不过今天，不说话似乎也不行了，她大学群上有人在艾特她。容茉茉点开，里面正在讨论开同学会的事儿，发起人叫欧阳樱，容茉茉的宿友，一位嫁得不错的全职太太，有闲又有钱，隔三岔五都号召大伙出来聚聚，不过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才毕业一年，并没有那么非见不可。
欧阳樱把同宿舍的全艾特了遍，让宿友们先出来表个态，到底聚是不聚。容茉茉是随大流的性格，见其他宿友都表示没问题，赶紧也跟着表态。
慢慢地，其他同学也纷纷加入讨论，七嘴八舌的提议如果要聚的时间和地点。
一时间，群上变得很热闹。容茉茉凑趣跟着发了两张图片，就从群聊的对话框退了出去，正想刷刷朋友圈，眼一扫，就看到了雇主沈先生那边发了消息过来。
消息很符合他的一惯少言，只有短短两个字——谢谢。
这是谢谢她的早餐。
只是现在才要吃早餐吗？容茉茉心想，豆浆就装在没保暖功能的乐扣杯里，馒头也就是放在保鲜袋里，到了这个点，早都冷透了，还怎么吃啊？不过她随即又想到，也许，他把它们都扔了？
正这么想着，容茉茉就看到沈先生又发了第二条消息过来——豆浆？黑色的？
呃……
容茉茉眨了眨眼睛，赶紧打字——那是用黑豆磨的。
味道不错！——他回复的速度同样很快。
容茉茉因为刚才的小心眼，而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善意的提醒，“凉了不要喝了，要不就加热一下。”
“热过了。”手机那头的人，从微波炉里拿出豆浆和馒头，坐在餐桌前，“你很会做菜？”
这似乎是要和她闲聊的意思，这会儿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张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正招呼她一起走。
容茉茉赶紧跟上，却还是低着头摁着手机回复他的微信，“还可以吧，呵呵！”
话说，有句话叫“我嘴上说着呵呵，心里想得是尼玛。”容茉茉虽说没那个意思，但基本也是不知道还要继续说什么了。对于高冷的沈先生，即便他偶尔展现出了亲和力，还是带着很深的距离感，让容茉茉觉得和他聊天，压力很大。
不知道沈先生有没有听过这句关于“呵呵”的解读，但没有再发信息来了倒是真的。
容茉茉又多等了一会儿，便把手机放进了大衣口袋。
“交男朋友了？”和她走在一起的张姐突然开口，刚刚她在容茉茉手机瞄了一眼，直觉就有情况。
张姐在行政科资历最老，再过个五、六年就要退休了，自然没什么在工作上要好好拼搏的心思，容茉茉进来后，她几乎把能移交的事情能移交给了容茉茉。工作上推给她了，相对的，私事上面，对她就比较关心，这首当其冲的，就是容茉茉的感情问题。
虽说容茉茉没透露，但老一辈的眼光毒辣的呢，一个大美女，没有男朋友，又不急着找，这多半就是前段感情受挫，还没恢复过来呢。
她俩正走到电梯门口，张姐话音刚落，电梯门缓缓打开，容茉茉抬头——
李浩也在里面，他眼睛也尖，马上就看到了容茉茉，微笑着朝她挥了下手打招呼，笑得十分灿烂。
容茉茉也礼貌性的朝他笑了笑，突然想到张姐和小米上次取笑自己和李浩的事儿，嘴上的否认临出口被硬生生的换成了——
“是啊！”
“真是呀？”张姐的高音量显示出了她的惊讶，电梯里面几道眼光射过来，作为老人，她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的，不过为了照顾容茉茉，还是尽力压低了音调，询问，“多久了？”
“没，没多久……”容茉茉背对着李浩站着。虽然她与张姐都是压低着嗓子说话，不过电梯的空间就这么大，再怎么低，有心听都是听得到的。
“怪不得……”张姐想说的是，怪不得之前要介绍给容茉茉她都说不要。一楼到了，她挽着容茉茉出了电梯，边走边继续问道，“他做什么的？”
“就普通的小职员。”容茉茉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来，只好转移重点，“不过，他人不错，对我也很好。”
“哟……”张姐轻笑，“刚开始哪有不好的……感情啊，还是得日久才能见人心……”
这话一击命中容茉茉的软肋，让她不由的想起了自己恋爱时，大冬天的清晨去陈记排队给她买煎包的前夫。
彼时，容茉茉是位嫩得能掐得出水的大一新生，许奕大四面临毕业，他俩在迎新上认识，正式确定关系是在下学期。那时许奕已经找到了工作，作为菜鸟，每天忙的昏天暗地，但一知道容茉茉喜欢吃陈记的煎包后，就开始雷打不动，天天给容茉茉排队买包子，直到四个月后，容茉茉发誓，自己已经对煎包腻到听到陈记就想吐，这才作罢。
许奕住的地方离许记不远，但离A大不近，一来一回，至少两个小时。那时候没有记录行走轨迹的习惯，可许奕对她的好，容茉茉却是实打实记在心里的，要不也不会一毕业就急吼吼的嫁了。
其实，容茉茉是个非常念旧的人，就像只吃绿箭的口香糖，青瓜味的乐事一样，煎包，她只觉得陈记的好。
说吃腻了，只不过是心疼许奕辛苦。
只是，她没吃腻陈记，许奕却对她腻了。
新欢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与她相似，按照她常泡的那个论坛里面各种斗小三的经验来讲，新欢与自己的相似，或者与自己年轻时相似的还好，多半就是男人想重温过去，遇到那种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小三才是可怕，表示老公是真真正正对自己腻了。
容茉茉的沉默，让张姐很有成就感，作为老一辈，最大的成就莫过于，说一句话就能让小辈思考半天。容茉茉一直没说话，显然是还在消化刚才那话里的深意和内涵。
她俩今天中午选了一家新开的餐厅，是做商务简餐的，一份49-69元不等的价位，比较有特点的是，主打川味。
五四北路这儿寸土寸金，这餐厅里卖的东西不贵，老板为了控制成本，就租不了大的门面。店里就摆得下六张桌子，只不过他们主要是做外送，所以虽说是就餐时间，一进去倒也是马上就有地方可坐。
落座后，张姐拿着菜单，替自己点了份59元的水煮鱼套餐，容茉茉叫的是同样价位的水煮牛肉套餐，除了米饭和主菜外，还附赠泡菜。在这一带一杯咖啡都得大50的地儿，价格相当接地气。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油汪汪红亮亮的川菜，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发，张姐又招手加了两瓶冰可乐，这样吃饭，虽谈不上多么健康，但是够有味。俩个人光是傻吃也没意思，张姐寻思容茉茉也是把她刚刚的感情经消化得差不多了，便又接着往下聊，“姐看你也是老实姑娘，就那种一谈恋爱就奔着结婚去的，但越是这种性格，越得沉得住气，别被那男的一哄，什么都顺着他。”
容茉茉咬了口牛肉，细嫩弹牙，但就是太辣了，忙喝了一口可乐，这才抬起头，看着张姐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张姐正忙着吐鱼刺，冷不丁和容茉茉来了个对视，差点没把鱼刺吞下去。
她这是被容茉茉给吓得。
诚然容茉茉是长得相当漂亮的，但是漂亮也分很多种，她是端庄大气不足，娇媚艳丽有余的长相。只不过她平时都打扮得中规中矩，穿得也保守，根本显不出她这股子气质。这会儿吃着川菜，辣得容茉茉两眼珠子一泡水气，嘴唇也被麻得红艳艳的，那股子妩媚的气息就被完全激发出来了。
张姐暗道不妙，作为女人，一个不注意，都冷不丁小心脏一跳，那男人见了还能好？
换了个心眼多的还好，偏偏容茉茉又是个很老实的，张姐抚了抚额头，深感自己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作为办公室的老一辈，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对办公室年轻小一辈的幸福把关。
容茉茉的确是个老实姑娘，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她中学前都家里都是靠种地为生，直到她升上高中后，家里为了多赚点钱好给哥哥存老婆本，这才把地租了出去，到镇上唯一的中学边上开了个小吃店。
从小到大，爸妈对于做人的道理，只教给她了两句话，好好学习，不能骗人。
容茉茉很听父母的话，一直都是好好学习，从不骗人。长大后，偶尔撒个小谎，也是类似“同学问，这件裙子好看吗？她答，嗯，很漂亮！”这种善意的谎言。
为了更顺利的找到工作，容茉茉隐瞒了自己离异的经历，这对她而言，基本已达弥天大谎的程度。
特别是当她听到张姐说到“什么时候带出来见一见，姐帮你把把关。”时，更是心虚。
嘴上应着，“好……”，心里想着却是——
再过一阵就说自己已经分手了？
万一分手了又要给自己介绍怎么办？
就说分手太难过，不想找了？
……
容茉茉抹了抹额头的汗，老话果然不错，说了一个谎，就要说一百个谎去圆。爸妈说的对，真是不能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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