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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那就是疼了


“丞相,若实在不可,装病也并非下策,”管家把丞相的“宵夜”端上来——一张叠的整齐的纸条加碗安神汤,试试探探地说到,“将军或许也会看在您的病上,就不出远门了。”

        云舟禾一言不发,展开纸条看了一眼。

        苑无霜再次不告而别,最心惊胆战的当属管家。

        黑夜可以掩盖一切,好多肮脏破事掩盖在底下,无人知晓。

        身后窗台木屑扑簌簌地往下掉,苑无霜手放身侧,并未动刀。

        ——“近些年我偶然觉得,其实你父亲疼你妹妹,不比你疼你妹妹的少。”

        方才在烛光下,苑夫人语气低沉对他说,“这些孩子里,只有你大哥刁蛮任性,最不受宠。”

        “这些年,那根簪子他也在意着,几年前有下人打扫你妹妹屋子不小心给摔了一下,他知道了,发了好大的一顿火,后来把那下人打发走了。”

        苑夫人望着门口明亮的烛火。

        “我不见他,是因为他逼着你大哥习武学兵法,最终死在战场……对你妹妹月儿的死,只知道愤怒、私下里哀痛,却不让你去查,后来又逼着你吃苦受累。不通人情,蛮横血腥!”

        “……可有一点,我越发看得清楚。”

        ——“有的事情去查,那就是赴死。”

        鞭子声噼里啪啦,声音震人耳朵,段铮很快惊醒。

        苑无霜也没有用心去躲,手背很快被抽了一道,皮肉瞬间绽开,血腥味儿涌出来。

        “……”

        下一刻兵器相撞,“锵”的一声响,段铮替他一刀扛了鞭子。浑身上下肌肉都在用力,却根本不看他,声音沙哑道:“义父……苑无霜他上回的伤还没好利索。”

        鞭子停了一瞬。

        下一刻再用力挥了出来,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

        “那就放着他找死?”

        段铮拿着佩刀再次抵挡:“义父!”

        他心中咬牙切齿,问候了苑无霜十来遍顺便问候自己——先被他打晕后替他挡鞭子,真是有病!

        段铮咬了咬牙,当时承诺了以后要护着他那就护着。就是等他跑了之后是免不了被罚了……

        手上的力道却骤然一松,是霜雪明刀柄探过他的肩头,抵着鞭子。

        “有气冲着我来。”苑无霜说,“就这一个义子在身边了,还动什么手。”

        苑无霜此时离着段铮极近,段义子侧着眼就能看到苑无霜眼睛中沉沉的神色,心中好像塌了一块什么。

        他心中地动山摇,手上更不敢松:“说了我护你,你又跑回来什么!”

        “就是回来说一句,”苑无霜抬头,对着他父亲,“您愿意打就打,有些事拦不住,生死也好,都是我自己选的。”

        大约半炷香后,苑无霜拿着盒子翻墙而出。

        方才他说完那句话之后,鞭子迟迟没再落下来。

        门外早有人在等:“苑将军,您可算出来了,是我呀,收到您的消息我便来了。”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一派仙风道骨。

        是云丹清的师傅。

        苑无霜把盒子打开:“收好。”

        ——朱漆木盒当中,静静躺着一枚白玉戒指。

        云丹清师傅脸僵了一下,半晌才道:“此等礼物实在贵不可言。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呀,不过盛情难却——”

        苑无霜收手笑道:“替你徒弟备不时之需。”

        云丹清身份成谜,当年苑无霜虽然没有刻意告诉云舟禾,但以云丞相的人脉,查不出来是不可能的。至于他究竟有没有查出来,那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不久留了。”

        云丹清他师傅脸色变了好几次:“我替您收好。”

        苑无霜转身离开,身形隐匿于黑暗之中。

        ——

        任尚书府上。

        “陛下为何还不召云舟禾?”

        任尚书来回踱步,心中难免忐忑。

        当初他奉太后之命,让自己的儿子去骗云梓易,可谁能想到云梓易是皇子呢?

        “父亲。”任尚书之子神色并不怎么紧张,“如果以后云梓易真当了太子,就算记恨当年的事,我们到时候说是太后吩咐的便可。”

        “我看你是太天真!事已至此,若太后真心想拉拢他,怎么还会认下自己当初让你绑他的事,”任尚书满脸是汗,“到时候如果太后一口咬定不是她吩咐的,且说你又和他打了一架,我们就百口莫辩了!”

        任公子没想到这一点,此时也出了汗:“可当时陛下也只说回宫再说又没说给他什么明确的说法,说不定还有转机呢……爹,难不成陛下另有别的打算?”

        ……

        “陛下不去歇歇?”

        皇帝闭上双目:“派去找瑞王的人回来了吗?”

        “陛下,这毕竟才过去几个时辰,不会如此之快的。”

        “还没什么消息?”皇帝烦躁至极,“那云舟禾在哪,没说要来见朕吗?”

        “陛下……那毕竟是您的孩子呀。”

        隔着几道宫门,一所偏殿里,“您的孩子”云梓易终于醒了。

        他只觉得脖子酸痛……浑身酸痛!高烨那个小药丸见效挺快,但难免还是有一些后遗症。

        云梓易对着太监奉上来的白粥瞥了瞥嘴。

        “这么清淡。”

        小太监吃着自己碗里的汤面:“这是高先生嘱咐的,您可听着些罢。”

        云梓易对着一碗粥来回拨弄,对着对面那碗清汤寡水的面都想流口水,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当初那个什么,瑞王,为什么要害皇子啊?”

        云梓易向来一阵聪明一阵糊涂的,该聪明的时候反而傻,该傻的时候总是莫名灵光一闪,如同谁拍了他脑袋一巴掌。

        云舟禾亲戚不在都城,从小云梓易也没见过什么长辈,平白多了个伯父,云梓易十分好奇。

        小太监汤面都差点撒了,沉吟了一会儿:“您怎么想起问这个来啦?”

        云梓易总不好说他是想起了苑无霜。

        前一阵他爹出府看瑞王,他和苑无霜独处那段日子天天找他让他教自己,有次撞见苑无霜就喝这种没味儿的粥吃没味儿的面,说是什么清淡饮食有助于伤口恢复。

        “奴才只知道当初瑞王谋害六殿下。似乎是给六殿下下了毒,从此六殿下便日渐痴傻,如今很少出宫门了。”

        “那瑞王现在如何,有没有可能出来害我呀?”云梓易好奇道。

        小太监一个哆嗦:“您饶奴才一命吧!”

        ——

        苑无霜在天蒙蒙亮之前赶回了云府,也没从正门进,三下两下从墙上翻下来,意识到高烨的药的确好用,此时已经没什么事了。一抬头,便看到了云丞相静静地站在院中。

        云舟禾的眼睛总是微垂着,既显得病态,又似乎能敛去所有秘密,一般人很难猜出云丞相到底在想什么,他好像无时无刻在谋划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对一切不屑一顾。

        苑无霜慢慢走到云舟禾身前。

        “你去哪儿了?”云舟禾开口。

        苑无霜不动声色地把受伤的手背用衣袖遮了遮:“自然是回家了。”

        云舟禾抬头:“为何不等病好了再去?”

        “没什么事儿了,不晕不累,见了我娘便回来了。”苑无霜笑,“除了回这儿,还能回哪儿去。”

        云舟禾顿了顿,抬起手,月光下他手背显得煞白——然后他掐着苑将军手腕,把那只受伤的手慢慢地抬到眼前。

        他对着那道血痕沉默了片刻。

        “我怎么可能闻不到你身上的血腥味……”

        苑无霜看不到他眼中神色,隐隐有一种三年前场景再现的相似感,语调无波无澜,甚至依旧如往日一般轻快如风:“不怎么疼。”

        “哦。”云舟禾总结,“那就是疼了。”

        “……”苑无霜脸色不变,伸手拍了拍他。

        苑将军每次拍他都像在拍小动物,像是安抚又像是诱哄,声音很低,总是让某位丞相情绪卡在一个坎里。

        云舟禾声音压到他耳边:“是不是不头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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