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89章 白骨为地

　　天元地域学第一课便是《地经》。天下之大，每一寸土壤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山体结构也是各有不同。传闻，天元有奇人，尝土望石可辨其方位。这引得不少痴于地域学的人争相效仿，结果却是病患满堂。范齐当年自然也跟风过，不过比那些痴人聪明些，试一次没尝出来，便干脆的放弃。

　　谭馥雅盯着认真的范齐，原来狄承旭早知范齐才学，在缙云县时便打定主意要用范齐。

　　范齐站在边上的石壁前，双手的手心紧贴着岩壁，似乎在摸寻什么。过会儿，他又蹲到那石堆下，一手探进石头的缝隙中。洁白的衣摆拖到潮湿的地面，沾了泥污，他却浑然不觉。

　　良久，范齐再三确认以后，这才走到狄承旭面前，神情有些庄重，可见范齐对狄承旭是崇敬万分。范齐指了下那些大石回禀着，“狄公子，这些大石原先并不属于这里。是近期有人刻意堆积而成，大石的面上光滑，部分还附有青泥苔，应该是出自水旁。而附近潮湿阴寒，估计这水离我们也不远。”

　　谭馥雅听着范齐这流利的总结有些惊愣，从前只知范齐满口之乎者也，说话总是很轻，不想今日不仅声音洪亮了些，还带着平日里不曾见到的自信心。

　　狄承旭听着范齐的详细见解，抬眼看了看那些大石。他叹息一声，无奈的双手负于身后，轻喃着，“既是人为，那无非便是两点，一是不让外边的人进去，二是不想里头的东西出来。”

　　竹喜听了这话身子一僵，想起那些恶鬼便脊梁骨发寒。

　　虞浩冉见他们被一堵石墙挡着去路，犹豫不决的，悠哉的走了上去。他双手叉腰的回头看了狄承旭一眼，轻笑一声，足尖一点，借着那些突出的石块儿三两下的纵身而上，打了个先锋的站在了最高处。

　　虞浩冉站在石堆的顶端，面朝那未知的前方。众人仰着头看他，在这看着有些昏暗恐怖的山谷间，他一身华贵湛蓝的长衫格外醒目。

　　良久，才见他慢慢的转过了身子。虞浩冉立定在那儿，神色有些怪异的望着底下的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语气平平的道：“狄承旭，你上来看看。”

　　狄承旭微微皱眉，见虞浩冉只唤了自己一人，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上前一步，而后亦是足尖一点，借着一块儿大石飞身而上，最终飞落在虞浩冉身边。

　　狄承旭面向前方，好像中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谭馥雅见二人一黑一蓝的，跟俩木桩一样的杵上头，不自觉的上前了一步。虞浩冉那复杂的表情令她心痒痒，这大石背后究竟有什么？

　　众人在底下等了许久，虞浩冉和狄承旭却迟迟没动静。

　　谭馥雅一直仰着头看。良久，抬手揉着有些酸麻的颈椎。正要问什么，只见狄承旭忽然转身飞身而下，直接落在了自己面前。

　　谭馥雅揉颈椎的手还没放下，便见狄承旭站自己面前一脸认真的问，“想上去看看吗？”

　　孙长弘他们一脸惊愣的望着面对面的二人，而后相觑一眼，不明白狄承旭为何独独问她一人。

　　谭馥雅眨巴着双眼，歪了歪头一脸疑惑。狄承旭见谭馥雅没有拒绝，顺手揽过她的身子飞身而上。

　　竹喜上前一步，伸出去的手来不及阻止，谭馥雅与狄承旭便一道儿上去了。

　　对这总是有惊无险的轻功，谭馥雅似乎也习以为常了。她面无表情的站在狄承旭身旁，亦是被这眼前的景象惊的说不出话来。

　　虞浩冉这才晃回了神，走到他们身旁，转身面向前方的问，“怎么？是被吓得腿软吗？”

　　谭馥雅不语，撇头看了他一眼，他这话总不是在问狄承旭吧。没好气的应了句，“世子多虑了。”

　　虞浩冉听着谭馥雅这话一笑，习惯性的双手交叉着抱在身前，依旧是往日里傲慢不羁的样子。

　　谭馥雅神色沉重的看着底下的情况，说是白骨铺地一点儿也没有夸张。在这石墙的另一面，是骨堆，数不清是多少人的，那些骨头被随意丢弃在任何一处，几乎看不见一具完整的，可底下的头骨告诉她，这些都是真正切切，人类的骸骨。　

　　谭馥雅看着那些白骨好一会儿，这才转而面向狄承旭道：“下去看看。”

　　话音一落，狄承旭二话没说便揽过她的身子飞身而下，似乎比她更加迫切。

　　虞浩冉见他俩就这样下去了，愣了一下，而后亦是飞身而下，站在他们身旁。

　　谭馥雅蹲在地上，隔着一条手绢拾起了一根儿白骨。狄承旭就站在她身旁守着，耐心等待。

　　虞浩冉看着他们二人相互协作的相处方式，愣了一下下，却也没有多言。

　　山谷极为安静，也没看见什么飞禽走兽，倒是有几只聒噪的乌鸦，不知到底在哪座山上，叫个不停。虞浩冉有些烦闷的四处走动，不悦的踢开脚边的一块儿石头。当初怎么就答应父王同狄承旭来这鬼地方？这个幽州真是不简单。

　　走了几步，虞浩冉弯身随手捡起了脚下的一颗头骨，他将这头骨举到面前，细细打量，不理解死人骨头能看出什么东西来。这头骨有破损，并不完整，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泥土。须臾，虞浩冉一惊，立马将头骨丢了，抖了抖手，甩掉了沿着头骨爬到自己手上的软体虫，万分嫌弃。

　　虞浩冉在骨堆上走，步履急促，看着有些焦躁，在这种地方，本就糟心的很，在加上这里闷热潮湿，乌鸦聒噪，空气里又是一股难闻的死人味儿，令他更加烦躁。

　　“好了没有？”虞浩冉没好气的催促二人。

　　谭馥雅看完一根白骨又捡起另一根，听见虞浩冉在边上絮絮叨叨的，这才道：“我想，这些白骨与我们所查的案子无关。”

　　狄承旭站在她身边，神态自若，并未感到惊奇。人死后，从腐烂到化为白骨，最少也需一年半载。而恶鬼作乱，也就这十天半月内的事。

　　“这些白骨可能比我们想的要久远的多，没有恶臭，上面附着泥土，有虫蚁筑巢，应该是长埋地下才是。”谭馥雅拿着根儿胫骨，说实话，她无法判定所谓的死亡时间。

　　“那走便是，何必浪费时间陪一堆死人？”虞浩冉见这些白骨与此案无关，便着急离开。

　　谭馥雅将胫骨放回地上，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狄承旭，等他发话。

　　狄承旭见谭馥雅蹲那儿看着自己，低头对上她的视线道：“既然是长埋地下，为何会被掘出抛之露天之下？”

　　谭馥雅听着狄承旭这问题，低头一笑，“那你命人将此处所有盆骨带回，另外再随机捡些其他的。”

　　狄承旭闻言点了点，依她所说的照做。

　　马车停在石墙外头，孙长弘等人开始忙里忙外的捡拾骸骨。因为不知这石墙的作用，狄承旭并未动它。孙长弘他们只好翻墙，一趟又一趟的将骸骨送出。

　　一块儿巨大的墨绿方布铺在地上，上面摆满了孙长弘他们捡出的骸骨。谭馥雅盘着腿随性的坐在那些骸骨旁，带着双粗布手套，埋头研究着手里的尺骨。

　　竹喜是能站多远站多远，只要是能看见谭馥雅的地方便是好。她不敢相信，那个坐在骨堆前，神态自若的是她家小姐！须臾，谭馥雅没拿好手中的白骨，不慎掉在自己的衣裙上，竹喜看到这幕时眼角抽搐了一下，若没记错，那身青衣好像是老将军从元都七仙阁里高价卖回来的，就这样糟蹋了？

　　虞浩冉站在竹喜身边，见谭馥雅做事有模有样的，突然问，“她是何时有这本事？”

　　竹喜目不转睛，听见虞浩冉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身为贴身侍女的她，并不知她家小姐何时学了这么一手。

　　虞浩冉见连竹喜都不知，目光深邃。不由自主的轻喃了句，“难不成她真叫宋乔。”

　　竹喜闻言愣了一下，立马转头看向虞浩冉，有些呆愣的问，“世子您说什么呢，却是我家小姐无误。”

　　虞浩冉见竹喜那般肯定，也没在说话。

　　另一边，坐地上的谭馥雅见面前的白骨都要堆的比自己高了，连忙叫住了还要在去的孙长弘，“孙大哥。”

　　孙长弘以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过头便见谭馥雅面带微笑的道：“够了，够了，你让弟兄们先歇着吧。”

　　孙长弘见谭馥雅发话了，憨憨一笑，着实是累的有些不轻了，高兴的通知弟兄先去歇息。

　　谭馥雅坐在那里验骨，范齐站在一旁协助着，包括做些简单的记录。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孙长弘都已经在附近找了个地儿起锅烧饭了，谭馥雅才停了下来。

　　边上的竹喜拿着水囊走了上来，“小姐，来洗洗手先。”

　　谭馥雅见竹喜这般嫌弃，无奈的笑了笑，却也听话的站起身子，随她走到一旁用水囊里的水冲洗了一下手。

　　谭馥雅接过竹喜递过来的手帕擦手，打量了眼四下问，“狄承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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