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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退位 4


  桃树旁一丛紫竹,滂沱夜雨下,已看不清竹竿上的紫斑。

  见白杨北风北雨的进了西院,延果问道:“大雨滂沱的,咋就来了?”

  白杨说:“城里的雨寡白寡白的,还是你这里的雨好,桃红柳绿。”

  延果说:“还桃红柳绿,你没看见一地落红吗?”

  白杨抖抖衣服上的水,说道:“也没个可以去的地儿,在那都觉得头晕,东南西北的旋转,还是你这里好。”

  延果说:“你的到来很应景,我突然想起句词来,你来合合。”

  白杨端起延果沏的茶,抿了一口,说道:“好啊,说来听听。”

  延果右手敲打着竹椅,念道:“玉平城浅,大风寺孤,红尘滚滚来路。今,夜雨寄北,无人共剪西窗烛,废池乔木。”

  延果念完,白杨拍手叫绝,说道:“好词啊,大雨之下,玉平城的确浅,可城浅情深啊,那滂沱大雨就是情。大风寺孤,却有罗汉无数,那阵阵梵音把世人西渡。玉平对大风,一个是平地之王,为世人居,一个是山中之子,为仙人隐,故而城为平地,寺招山风,平则为浅,风过则孤,且这个大风即是寺名,又暗合今夜之风吹雨打。滚滚红尘,铺天盖地,满城风雨,诸届之神,我孤身夜访大风寺,的确一步三回头,我看世人,诸神看我,这孤虽然形单影只,却淹没了来路,红尘滚滚来路贴切啊。《夜雨寄北》即是词牌名,又切合了今景,无人共剪西窗烛为《夜雨寄北》之词,废池乔木为《淮左名都》之曲,巴山夜雨李商隐伤的是情,废池乔木姜夔伤的是国,国殇情殇,半路遭殃,好词啊!”

  延果朝白杨举举手,说道:“经你之口一说,的确好词。那你合合?”

  白杨又抿了一口茶,说道:“不好合,你这词难度太大,一般人接不住。”

  延果问道:“你是一般人吗?”

  白杨说:“肉体凡胎的。”

  延果说道:“你能的。”

  白杨点燃一支烟,在亭子里踱来踱去,看着院中一天的雨水落在放生池里噼里啪啦,又抬头看看东院的房檐,自言自语道:“有了。”说完念道:“白叶楼远,浮萍池碎,深深浅浅无泪。明,雨晴烟晚,双燕飞来垂柳院,无色红笺。”

  延果猛的一拍大腿,赞叹道:“妙啊,大风寺东院后山有片白杨林,雨夜之下,站在西院的亭子里,眺望东院,白杨树、东院的僧房且不正是烟雨朦胧,且不正是白叶楼远。又看看看我们所处的亭子旁,放生池里的一池浮萍翠绿,雨落万点沙漏,且有不碎之理,白叶楼远,浮萍池碎,妙。再看深深浅浅,此时的玉平城在风雨中,大街小巷肯定污水横流,你入院时高一脚低一脚的夜行,白杨树跟东院在夜风中的摇晃,放生池浮萍在夜雨中的支离破碎,何止一个深浅了得,深深浅浅的确无泪”。《雨晴烟晚》是词牌名,把美好赋予,双燕飞来垂柳院为《雨晴烟晚》之词,比无人共剪西窗烛更胜一筹,我把何当改成了无人,而你则是原文引用,且双燕对无人,妙啊!无色红笺为《思远人》之语,绿水新池满的冯延凄凉苦闷,泪弹不尽临窗滴的晏几道“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都情深意重,好词啊!

  其实白叶楼有更深层的含义,但延果不知。白叶楼,那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梦,见延果也像刚才自己恭维他一样恭维起自己来,于是说道:“好啥子,倒是你的解读,精准扶贫一般。”

  站在亭子里的两人哈哈笑了起来,延果问白杨:“词儿有了,该有个名的。”

  白杨说:“要啥名儿,青灯古佛的。”

  延果说:“还叫踏春。”

  白杨说:“不如叫荔枝。”

  延果说:“风马牛不相干啊。”

  白杨说:“咋不相干了,无人共剪西窗烛,废池乔木。能写出这样的词儿,别告诉我你没有红尘。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想念你的红尘了,想念你的荔枝了吧。”

  延果呵呵呵的笑了,两人再也没有言语,闷头喝茶。一院的雨水,狂风暴雨后就成了淅淅沥沥,淅淅沥沥的还有延果的心。

  白杨说得没错,延果有红尘,延果的红尘叫杨沐。

  杨沐跟延果同一年进的大学,作为当年校园一枝花的杨沐,自然是万众瞩目,老实本分的延果总是默默地在远方看着杨沐。直到毕业,杨沐都不知道延果是谁。

  遁入空门之前,延果姓张名珙,说起张珙,知名度不高,说起张生,那就如雷贯耳了。

  《西厢记》里,张珙就是张生,张生就是张珙。可现实生活中,延果不是张生,没有八拜之交的武状元朋友,更没有河中府尹的显赫身份,甚至《西厢记》里的剧情延果都不曾经粘上丝毫,延果有时候也想,自己要是张生该多好,跟崔莺莺有上这么一段,人生无憾。这么想的延果会在几秒后否定自己的想法,暗念罪过,然后猛念阿弥陀佛。

  喝了半天闷头茶,延果说道:“今晚咱俩合了这一词,好比清泉甘露。”

  白杨说:“我看是一味心肺汤,汤被你熬成了乳白,心肺切得很薄,放点盐巴薄荷香菜,白白的心肺,绿绿的春,热腾腾一碗端上来,别无分号。”

  延果说:“感情你是开馆子的,堂馆设在东门,门口两个炉子,炉火正旺,里面肉沫四溢,皮黄肉白,炉上还吊一瓦钵,内置祖传秘汤,一滴入锅,汤醇而浓,香绝而淡。”

  白杨抱着延果说道:“感情你才是行家里手啊。”

  延果说道:“年轻时造的孽,阿弥陀佛。”

  白杨说:“别,洒脱点,啥造孽不造孽的,你看我,万千烦丝,与你雨中一叙,忧愁清零,合诗好啊,飞星逐月的。”

  延果问:“你以前跟人合过诗没?”

  白杨说:“合过,我曾经网络上跟一女子合过诗,可惜......。”

  延果问:“咋了?”

  白杨说:“她得了癌症,骨灰撒在了黄浦江。”

  延果双手合十,念道:“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白杨说:“冥冥之中,总有那么些人,与你擦肩而过,开一朵最艳的花,然后风一般的散了。”

  延果说:“缘起缘灭,缘尽缘生。”

  白杨说:“她的网名叫闻闻。当时她帮一家文学论坛做管理,我在网络上到处浪迹,她听人介绍说我如何了得,就多方寻找,联系上了我,想请我去他们论坛做评委。”

  延果说:“那你肯定坐地还价了。”

  白杨说:“那是,我说,合诗吧,中意了,不要聘礼。”

  延果说:“感情你是等人八台大轿把你娶去。”

  白杨说:“那是,难得有人请我,架子不能有,气场总得足,没风都得鼓捣电风扇吹两下的。”

  延果哈哈哈的笑了,说道:“说诗。”

  白杨说:“我写了首《一滴雨》。内容大致如下:你是我今生一张着墨不多的素描/走了又走,瞧了又瞧/天为谁春,玉平黄昏/一滴雨,哼着小曲/站在院中,长发随风。”

  延果说:“她和啥?”

  白杨说:“还是《一滴雨》,是这样写的:“你是一把占据我青春的琴/秋天的水深不过你的眼睛/我的梦就立在你的窗外/几声稀疏的鸟鸣把我狂热的思念酿成一滴雨/一滴从你屋檐下抖落的虎背击空。”

  延果拍手说道:“好一个长发随风,虎背击空。”

  白杨说:“直到她去世当天,我才在论坛上看到她本人的照片,论坛全部成了黑白,唯独的她的照片,光彩照人,有网友在音乐地带贴了一首《你的样子》,忧伤的调子像呜咽中的小河。唉!”

  白杨在雨中想念闻闻的时候,延果也在雨中想念杨沐。杨沐跟延果没有合过诗,但杨沐跟延果说过一句话。

  当时,延果和杨沐到图书馆里借书,都看中了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书是延果先找到了,杨沐见延果手里的《阅微草堂笔记》,失望的对旁边的同学说道,我要找的书被人借走了。当时延果就把书给了杨沐。

  杨沐跟延果说过一句话,只有两个字,“谢谢。”

  听白杨说起闻闻,延果就想:“其实在佛祖香里,她跟杨沐是合过诗的。”

  在延果的潜意识里,延果这样对杨沐说道:“静中楼阁深春雨。”

  杨沐则应道:“远处帘拢半夜灯。”

  虽然现实生活中两人没有合过诗,但脑海里却异常真实,一草一木,清晰可见。

  白杨跟延果坐在石佛前促膝长谈,晓露和洋洋则在丛林里发现了好多花。黄的像云,白的像雪,蓝的像海。

  大风寺的花真香,赏花其实就是赏心情,多好的阐述。大风寺不但花香,风也美,看着白杨跟延果在山脚闲侃,晓露就觉得大风寺的风跟海水泡软的鱼一样,幸福的吐着泡泡。

  延果用头冲丛林间指了指,对白杨说道:“红尘诱人啊!”

  白杨笑了笑,说道:“诱个啥子,在你眼里,不都一样,无非是一身臭皮囊,然后就是一架白骨头而已。”

  又闲扯了几句,见延果依旧心静如水,没有因为退位而影响心境,晓露和洋洋刚好从林子里来石佛前,白杨就告别了延果。

  延果问道:“不在寺里用饭了。”

  白杨说:“不了,红尘事多,吃素体虚,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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