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狗屎运
松亭的钟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终试的考场前已经聚满了大片密麻的预备弟子，无论男女，弟子们个个轻装洒脱，姿态肆意。叶禅却背着个显眼的大包袱姗姗来迟，像个要出远门的旅人，路过之处，旁人纷纷投来怪异的一瞥。
云集的弟子中，叶禅一眼就瞧见秀灼出挑、自带发光体效能的陈庭瑞，脸上顿时拢起笑，嘻嘻凑过去。
“师弟早啊。”
陈庭瑞嫌恶的站在一边，没搭理她，他算是看明白了，跟这种没脸没皮的无赖，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还徒惹他一肚子火气。从现在开始他决定把她当成空气，让她气闷难发憋成内伤！
“桑榆师兄！”叶禅摇臂招呼比她还迟来的秦桑榆，掠过陈庭瑞时，似掠过一颗树、一块石，被当成空气的人好像换成了他……
秦桑榆从未看到陈庭瑞如此吃瘪的样子，不由暗暗佩服起叶禅来，见她背后倒扣簸箕般的包袱，好奇道：“你背了什么？”
“我不比师兄们才能广博，怕冷怕饿，听说终试得考上几天，这山深路远的，自然得备些吃用之物。”叶禅忽然压低声音，“师兄到时若是有需要，我会好价卖你的。”
秦桑榆哑然失笑，这种时候，她竟还不忘做生意。
他还想再问，负责监考的院师却拿着名册站在前方，开始分组了。
陈庭瑞果不其然跟叶禅分在一组，本难就够难看的脸色像涂了层锅灰。
他恶狠狠的瞪向叶禅，对方回了个幸灾乐祸的微笑。手上冷不丁被塞进个巴掌大的麻布袋，院师一边继续向后发一边说明这场终试的试规。
“你们手上的袋子里有一颗特制的混灵珠，有真有假，验证它真假的无竭泉眼就在这片幻影之森里，这场考题很简单，七天后，手里拿着一对真珠子回到这个地方的小组，就算过关。”
院师略微停顿，正色续道：“听清楚，每组人中只要有任何一个淘汰或是死亡，同组的另一个即使拿到真玉珠也算失败。”
有人扬声问来：“混灵珠何为真，何为假？”
“真的混灵珠放在无竭泉眼里，被泉灵冲击也会完好无损，反之自然破碎无形。”
“那有多少真的混灵珠？”
院师负手深邃一笑，回答的毫不遮掩，“不到十五对。”
也就是说，这里站着的遥遥百余人，最后能留下的才不到三十个，而且同组的人水平参差不齐，最后能整组过关的恐也寥寥无几。
谁也没想到终试竟会如此苛刻残酷，刚刚还跃跃欲试的准弟子们纷纷静肃下来。
陈庭瑞眼前也不由得一阵晕黑：竟要跟这个丑女一起呆上七天，他真怕没等过关，自己已经控制不住送她西去了。
可如果因为这种蠢事最后被淘汰出局，他以后还要怎么在族里立足，他爹的脸要往哪放？才想到宗族，长老们冷峭恶意的眼神便立刻钻入他的脑海，斥责讥诮的声音击打着他的鼓膜，本来松弛的双手缓缓收紧。
他得过关，他必须得过关。
院师交代完毕，转身便不见身影，像一道细烟隐没在空气里，准弟子们也纷纷四散去找无竭泉眼，叶禅本想收集她美男册的资料，再跟秦桑榆套点私人信息，对方却早没了身影，刚刚人满为患的场地竟倏然空空如也。
不是得考七天吗？都这么着急干嘛？
叶禅很不理解，找了块干净的平地坐下，“反正七天后，总有人会拿着真珠子回来，师弟你这么强，到时抢来就是了。”
“这种话亏你说的出口。”陈庭瑞终于忍不住出口讽刺，“你看看周围。”
叶禅转头一看，蓊蓊郁郁的灌木丛中不知何时竟现出一颗直入天际的高古巨树，刚还聚集弟子的场地不见踪影，连她脚下光秃秃的平地也突然长满了绿芜，群青逼人，不知哪来的怪树乱木仿佛要将她锁束在丈方囹圄中，吊诡的蝉鸣声紊乱的从林中传来。
叶禅背后顿时汗毛矗起，只觉一股神秘莫测的瘆人感。
陈庭瑞鄙视的冷冷解释，“你没听院师刚刚说吗？这里是幻影之森，从他走的那刻起，林中的幻化无方阵便已被开起，这里一步万变，无规可寻，你想在这坐享其成，等你坐成枯骨那天怕也是难。”
陈庭瑞说完再不理她，转身便走。他有意吓吓她，幻化无方阵确实变化诡异莫测，但还未到一步万变的程度，每次幻化的间隔都得一炷香的时间。他料想叶禅必会诚惶诚恐的跟过来，可一炷香都要烧到香根了也没见叶禅的影子。
不得不返回去的陈庭瑞远远却见叶禅蹲在丛间，手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铲刀，以淘地沟的姿势挖个不停，不时还发出嘻嘻的贼笑声……
他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咬牙走过去，“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想用正常人的反应推断她根本是个错误。
“师弟如此神通广大，这小小幻影之森一定难不倒你，左右带着我也是个麻烦，不如师弟先去找无竭泉眼，我在这等你的好消息。”
她头也不回的打发他，继续以淘地沟的姿势奋力且专注的挖掘着，好几株沾满泥土的定风草被方布半包着堆在她脚边，眼看又挖出一株，叶禅直勾勾的吞咽口水。
这是哪门子的幻化无方阵，竟化出这么多名贵药材，发了，发了。
正窃喜时，天地摇晃，熟悉的失重感袭来，叶禅下意识一把将定风草尽数拢进怀中，紧接着人已在空中飞出数丈，那块在她眼中金光闪闪的草药地骤缩成圆点，眨眼便消失不见。
陈庭瑞提着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叶禅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行的又急又快，横风打的叶禅睁不开眼。失重又摇晃的感觉直她令想吐。脖子被衣领卡的快不能呼吸了。
她想起上次被他提上试炼高台的情形。
混蛋啊，说提就提，当她水桶不成？！
分明是个小矮子，也不知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放窝额（我）下去！！”她的声音像快被掐死的鸭子，“窝额（我）要死了，快放窝额（我）下去！！！”
陈庭瑞全当没听见，风驰电掣，飞得那是越来越快，这些日憋闷恼怒又无处发泄的内心总算畅快不少，对付这种人，果然还得是暴力。
手下的人却突然安静下来，他忍不住低头瞥去一眼，刚还舒畅的胸口又被填上块石头，速度蓦然慢了下来。
叶禅一手还死抱着定风草，一手勾着装着混灵珠的两个布袋，伸向空中，摇摇欲坠，“反正师姐窝额（我）就要挂了，留着这对混灵珠也妹（没）什么用。”她作势便要松手，陈庭瑞黑脸一个俯冲，天旋地转间叶禅终于狼狈着陆，摊坐在一边连连猛咳，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她瞄了一眼将玉珠重新系在腰间的陈庭瑞，忍不住提醒。
“师弟的脑袋好像不太灵光，院师可说得明明白白，同组任何一人完蛋，另一个也不合格，光拿着那两破珠子也没有毛用。”
“你这种人的烂命，白给我我都懒得要。”陈庭瑞露出衣服上沾了什么脏东西的嫌弃表情，“还有，别再叫我师弟，你不配。”
“诶~那应该叫你什么？”叶禅盘腿支颐的坐在地上，狡黠的眨眨眼，戏谑的声音满是报复的快感，“不叫师弟，难不成叫师妹？”
她好整以暇的等着看这个漂亮少年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陈庭瑞却出奇的平静下来，他定定的看着叶禅，眉毛都未挑一下，好半天才意味深长的道：
“不想再被拎着走，就别再磨磨蹭蹭。”
如此诡异虚缈的幻境中，陈庭瑞却像是熟悉地形似的走的极快，四周的景色还来不及颠倒变化时，他已经走出阵了，迷障消失，空气风流霎时清透起来，山林不再幽密阴森，两只翠鸟从头顶扑棱飞过，侧耳倾听，远处竟传来泉水流动的声音。
寻声而去，两人很快就在一处石洞中发现了无竭泉眼。
泉眼汩汩吐出的泉水竟是五彩绚丽之色，有如一条流动的彩虹，将石洞照得斑斓异常，泉周氤氲水气闪着柔和的光。
陈庭瑞取出两枚混灵珠放在上面，珠子顿时泛出紫蓝色的灵光，只见五色泉水中缓缓冒出一只拇指大小几乎透明的小人，小人的下半身似蝌蚪的尾巴，玻璃珠的脑袋上两条细长眯缝的眼睛，也不知是张开了还是没张开，原来这就是泉灵。
叶禅还想看得再仔细些，泉灵已钻进灵珠内，张着嘴巴在里面翻身搅动，搅完这一个又去搅下一个，一会终于心满意足的鼓着肚子出来了。两个灵珠却还完好的在流光溢彩的泉水中翻腾浮动，光熠无限。
灵珠居然都是真的。
“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陈庭瑞也不禁诧异轻叹。
“说你吗？”叶禅好奇的看着那个肚子像球一样的小泉灵在水里来回玩耍，对玉珠的真假好似并不关心。
五彩亮丽的石洞中突然拉出一张灵光耀眼的巨网，眨眼间便将叶禅罩在其中，巨网像有生命般扎根到地里，扭动变换着形状，最后固定成半圆的土包形。
陈庭瑞站在网外静静的看着牢牢锁在里面呆如木鸡的叶禅，一直好似便秘的脸色终于好转起来，左眼皮上的轻褶在缤纷的光流中显得有些邪里邪气。
“只要不用再看你这张丑脸，狗屎运，鸡屎运我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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