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缠人的妖怪（上）
“你是哪里来的妖怪，为何化作我的样子？”
陈庭瑞细细看她，她腰间的钱袋子，手腕的黄色丝带，衣服面貌竟跟自己一模一样，不见一丝破绽，身上却没有一点妖魔之气。
叶禅没说话，仍呆呆看着他，心里似被根针狠狠刺了一下，抽痛随之而来。
藏公的话尤在耳边。
他的灵识往往被心魔干扰，由心底最深的执念所化。
最深的执念……
她久久不语，陈庭瑞皱起眉头。
“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
叶禅思索片刻，还是答道：
“我不是妖怪，我是来接你的，我知道这件事情很不可思议，但是很不幸，它是真的，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你正在外面昏迷不醒，你被困在元神里，只有找回自己，才能醒来……喂，陈庭瑞！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
陈庭瑞背着竹篓，已走出几米开外。
叶禅苦恼的捶了捶额头。
果然，根本不会信，任谁都会觉得她在胡言乱语。
陈庭瑞的背影眼看缩成一点，叶禅赶忙追过去。
白雾散尽，谷中景色越发清晰，绿影缠绵，蝉鸣溪声。陈庭瑞绕林而走，在一处半人高的石包前停下，手掌贴向石壁，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石包灵光闪烁，沿至整片森林，须臾，空中现出一个巨大光罩。数十只飞鸟许是受了惊，一齐从森中飞起。
林中深处隐隐有轰隆声传来，似有巨人在跺脚。
“那是什么？”叶禅后颈丝丝发凉。
陈庭瑞眼中隐含警告。
“不想丢掉性命，就别靠近这里。”
他像是完成了任务，拉紧松掉的竹篓绳，顺着下坡，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瓦舍，四周被短篱围成个小院，中间一扇暗黄木门，门没锁，陈庭瑞轻轻推开。
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正四处打量的叶禅，冰冷道：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叶禅没回答，低头又是一阵思量。陈庭瑞给自己做了个真实无比的虚幻世界，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突然出现，又顶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他当然不可能信任她。想让他找回记忆，得另寻他法。
院子里的古榕沙沙作响，起风了，叶禅紧了紧领口，人畜无害的讨着笑。
“天色将晚，我无家可归，姑娘菩萨心肠，收留收留我吧。”
陈庭瑞眯起眼，只觉她的头发丝都透着可疑，刚才说了些疯言疯语，现在又让他收留她？质问道：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小女子能有什么目的？”叶禅眉目含愁，拉起袖口，揩着并没有的眼泪。
“这深山老林，我一个人要是被妖怪吃了，都没人知道，落得个尸骨无存，可怜呐。”
陈庭瑞不为所动。
“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管你是什么，有什么目的，趁我懒得跟你计较时，最好赶快放弃离开。”
“我不能走，我是在这里等人的，刚才错把你看作他才引起你的误会。拜托，我不是坏人，这里没有其他住处，请暂时收留我。”
她突然拉着陈庭瑞的衣服，脸上楚楚可怜的急切。
“走开。”
陈庭瑞冷冷的拨开她，反手关上篱笆门。
叶禅正跟上前，拉门的手被蜜蜂蛰了一般。她本能退开，指尖红肿。这才发现，小院上方也罩着层灵光。
可恶，偏她从进来开始，灵力尽失，只能老实的被隔在外面。她像只能看到猪走，却吃不到猪肉的狼，在院子外来回徘徊。
一只雀鸟突然停驻在篱笆上，点头轻啄，又扑扇着翅膀飞开。
叶禅看了半晌，叫住正在院中走动的陈庭瑞。
“这样好了。”叶禅低头解下腰间的钱袋子，沉甸甸的，得要伸开掌去抓，跟陈庭瑞腰间那个干瘪的完全不同。
“你收留我暂住，我付你银钱，这下总可以了吧？”
言罢径直抛给陈庭瑞。
陈庭瑞手里还拎着竹篓，纹丝未动，钱袋子跌在地上，裹了一层土。
叶禅咦了一声，咬着拇指甲，“奇怪，你不喜欢？不应该啊。”
真是虚有其表啊，虚有其表！空有她的外壳，里面装的还是那个高傲又死心眼的陈庭瑞。
陈庭瑞把空竹篓放在桌下，将取出的草药在院子里一一晾晒，叶禅在后面又喂了一声。
他不理。
“喂，喂，喂喂喂喂……”
“什么？”他不堪其扰，终于回头看她，眉毛又皱起来。
“你不要钱，就把钱袋子还我。”同样的眉毛，她却一弯一弯的挑起，紧盯着地上沉甸甸的钱袋子。
“……”
月痕如疤，细细的挂在夜空中，晚风反常的寒凉，白天还暑气蒸腾，现在却跟冬寒一般。叶禅无法施术取暖，只能哆嗦的缩成一团，心中默念，这不是真的，她不是真的，冷是假的……
她往手心哈了一下，竟哈出些许白烟，再也忍耐不住，跳起身，像只南极里的夏蚊，四下搜寻，终在瓦舍后发现一堆扫在一起的落叶，叶禅忙将身体藏在里面，方觉好些。
疲累渐渐涌上来，叶禅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可她睡的正香，却被一阵风声撞击声吵醒。睁眼一看，天还黑着。
寒意不再，温度不知为何又升了起来。
叶禅寻声望去，竟是陈庭瑞在院中修行练功。
他很专注，足练了一个半时辰，方走回另外的房间。油灯初亮，在窗户上投了他笔直的侧影。
叶禅静静盯着那影子半晌，突然想起他在紫云山生病的那次情形。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周围又变得安静了，气温升起，树叶让身下软软的，但是叶禅再也没有睡着。
白天陈庭瑞去山里摘草药，回来晾晒打理。叶禅则坐在树荫下，咬下一口摘来的果子。
一边冥思苦想，如何才能让他想起来自己是谁来。
她三两口吞下果肉，将果核丢到一边，像个小偷一般趴在篱笆外往里张望，陈庭瑞正在书房里，直棂木窗被支起，他手执书卷，看得认真。
书？
叶禅突然眼角闪光，生出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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