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本来婚事决定得就有些仓促，不知为什么连正式嫁娶的日子都赶得这样着急，童府上下一时间都为童馥欣的喜事忙碌起来。嫁妆宴席，婚服礼节，样样都是马虎不得的事情。
南烛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厨房跟着做点心的厨子和丫鬟们包喜糖。
这糖是童家自己做的，没有从外面商铺里订购，但是说起来味道包装都不会逊色于买来的。更关键的是，由于是自家制作的，比起别家的来倒是更有一份心意来。只是苦了厨子和丫鬟们要多干一份活儿，因此南烛也混在里面跟大家一起包糖果。
平日里做主人的只有她往厨房跑得最勤快，跟这些下人们也渐渐混熟了，都知道现在的茹慧小姐平易近人极好相处，也就慢慢放下心里的拘束了。
“茹慧小姐尝尝这个，新做的一种糖，不知味道好不好。”做点心的师傅扬声道。
南烛闻声立刻笑着站起来，用帕子擦擦手，拿起盘子里一颗看似普通的糖果放进了嘴里。开始只觉得入口酥脆，像是普通的酥糖。
周围的人一时也紧张地跟着点心师傅关注起她的表情来，不知味道如何？
“嗯……”南烛买了个关子，才笑着说道，“真是太好吃了！里面的夹心是什么？葡萄果脯吗？”
“对，新制的果脯，口感比较温和，按道理来说最适合做夹心。”点心师傅开心了，乐呵呵解释道。
听了这话，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也笑着一哄而上，吵着要尝一尝味道。
这边正笑闹着，厨房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来人身长玉立，器宇轩昂，看见里面的南烛之后就笑了起来。
“周念，你怎么来了？”南烛看见他，走到了门口跟他说话。
里面包着糖纸的一个丫鬟戳了一下她旁边的同伴芙儿，低声道：“看。”
“周少爷又来了啊。”芙儿道，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也没有抬头看。
那丫鬟笑了笑，谨慎地看了一下周围，才低声道：“那不也是你心系的人吗？”
“你乱说什么瞎话，”芙儿佯装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扬了一下手里的糖纸，上面鲜红的喜字十分耀眼，“看看这场亲事，什么人该嫁给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你我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这种事情不要再说了。”
这话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那可不一定，”那丫鬟道，看起来也是个心里厉害的主儿，“周少爷不过是个商家子弟，比你我又高贵得了多少？”
芙儿没有接话，手里扎绳子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童府这厢忙乱不停，相比之下太子的东宫倒是十分沉静，似乎并没有因为要迎来一个新的太子妃而改变多少。
太子的寝殿外面，一个眼熟的太监正抱着手站着，对站在他面前的程海荷道：“程小姐，太子殿下身体不适，不便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天天都说身体不适，你当我是傻子吗？”程海荷立刻道，看起来有一副不让她进去就不走的架势，一撩裙子坐在了台阶上。
太监心想这姑娘，果然骨头里有蛮子的血，粗俗得很，这没皮没脸地坐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心里是这样想，嘴上却说道：“程小姐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就不用老奴多说了，老奴只是个传话的，您为难我也没什么用啊。”
程海荷其实心里也不如她看上去那样镇定，毕竟她也是个要脸的姑娘。但是明明跟太子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的人是她，为什么新的太子妃却是童馥欣那个女人？皇后她见不到，太子总是可以的吧？
“我不管，你不让我见到太子我就不走了。”
“程小姐你何必这么为难我一个奴才呢，”太监放低了声音，“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见到了太子殿下，你又能如何，让皇上收回旨意吗？”
程海荷不说话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说她现在的确是心慌得很。
那日收到了太子的纸笺说是清凉殿后一叙，她以为那样做就可以稳坐太子妃的位置，但是谁知道会变成这样？现在她是有苦说不出，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除了来这里撒泼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鼻子一酸，眼里就流下泪来，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慌乱无助了。
太监一看她默默在哭，也忍不住心生怜悯，作为太子的亲信，他心里对于太子和这位程小姐的事情也有个谱，于是开口道：“程小姐这又是何必，算了算了，我再进去给您通报一声，不过太子殿下的想法也不是老奴能够左右的了。”
然而此时大殿门却忽然被打开了，原来是负责添茶倒水的一个丫鬟，她走出来道：“这是太子殿下给程小姐的信，太子殿下的口谕是，事有缘由，程小姐看信便知。”
夜深了，东宫的偏门却有一辆马车悄悄驾了出来，整辆车朴素至极，看不出皇家的痕迹，驾车的车夫不知道为何也蒙着面。
马车穿过无人的街市，停在了程府的后门，一个蒙着脸的女子上了车。
在车厢内坐下之后，她才掀开了面罩，不出意外，正是程海荷。
白天太子给她的信中说，其实他对她也有情谊，册封童馥欣为太子妃也是皇上的旨意，并不是他的想法，夜里会派人去接她到东宫，再一起商量对策。
马车将她送回到东宫。
平日里气势恢宏的大殿在夜里倒显示出几分阴森感，周围除了这个车夫也没有其他人，她只好开口问道：“为何殿里不点灯？”
车夫没有回答，上前给她推开了门，程海荷无法，只好走进了那黑暗中。
背后的门砰然关上了，她吓了一跳，转头只见眼前一个影子飘过，便不省人事了。
黑暗中点起了一盏灯，太子慢慢走到了昏倒过去的程海荷身边，问：“她真的可以吗？”
“勉强吧，只是现在临时用一用，还是童家的那个最合适。”黑暗中一个声音回答道。
第二日天气很好，虽然早起的时候有些阴云，但是到了近午时的时候已经放晴了。
等到周念和李和赶到城外的第一个休息的茶棚，日头已经有些晒，奔波了半日，两个人都累了，于是准备停下来休息。
茶棚的伙计接过两匹马的缰绳，二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还担心你一路是否会淋雨，这下看来是我多虑了，只怕是要担心会不会中暑。”周念笑道。
李和接到他父亲李将军的命令开赴边疆，今日就是出发的日子，周念准备送他到第一个驿站，这个茶棚距离那里已经不远了，预计天黑之前就能到。
“你明知我内心惶恐不安，就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李和道，面上十分忧愁。
李将军半年之前被派去驻守南疆，现在南蛮进犯，战事正酣，这个节骨眼上把他叫过去，估计也有历练的意思。李和虽然从小就是武将家长大的，这却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作为一个京城长大的公子哥，难怪他这样忧心。
“也不必太过担心，”周念安慰他道，“毕竟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将士在，再说了李将军总不至于让他的儿子上去当靶子吧。”
“那可说不准。”李和道。
李将军性格刚毅，对两个儿子要求甚高，亲自教导他们的时候跟训练兵营里的士兵一样毫不含糊，在战场上只怕也是差不多的。
二人这里正聊着，那边一群同样是喝茶的人谈话声传到了这边。
看他们的打扮似乎是专门帮人干活的脚夫，其中一个道：“我们前几天去的那个程老爷家里，听说他女儿不见啦！”
一人道：“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听说是夜里去睡了，早晨起来就不见人影了，四处找也找不到，现在报官了，闹得满城皆知了。”
“那姑娘年纪不大吧？怕不是被人掳走了？”
“怎么可能，”有人反驳，“人家是官家小姐，你以为是你家那破茅屋？哪里是普通人随随便便能进去的。”
“那你说是怎么的？还能是被山精妖怪掳走了？”
“嘿，还真是……”
周念跟李和对视一眼，彼此都意识到了，那个姓程的小姐，在京城估计也就只有程海荷了。
李和正想说什么，那边又说开了。
“……听说就是童家的那个妖精干的！”
“哪个妖精？”
“就是那个二小姐啊，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个！”
“程家人都上门讨说法了，不知道那个妖怪长什么样子……”
那边还在说什么周念已经听不清了，李和这时反而笑了，道：“看来不是小事，既然牵扯到了童茹慧，你就先回去吧，我自己赶去驿站。”
周念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起身牵马离去了。
只是心中不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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