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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霜桐


  迦叶伤得极重,那支箭将将从他内经丹元一侧擦过,再险一分就要了他的命。霜桐将半身修为通通渡与他。而后,照她的本性,是该将他扔在此处,自行去了的。可每次狠下心肠,走出几步,都想到那支箭本是要刺进自己的身体里的。千钧一发之际,他换作了自己。

  每思及此,她便狠不下心离开。

  夜半,夷苏山下起了狂风骤雨。夜雨乍起,山洞回潮仍旧有些冷,迦叶开始发起凉。霜桐生了个火堆,仍旧无济于事。他瑟瑟发抖,口中喃喃有词,细细听来,他叫的竟然是,“霜桐,霜桐……”

  她白了他一眼,叫得那么亲热,就跟谁和你很熟一样。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她本是天上的一盏灯,自然性暖。一点一点将他搂紧,他渐渐安静下来。窝在她的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兔子。

  第二日,天光大白,霜桐才渐渐醒转,身上还披了一件白色的袍子。稍加辨认,她识出那是迦叶的衣服。

  提着那件衣服,满腹狐疑,走到洞口。迦叶负手立在一株香檀木下,晨光初起,霞光给他的轮廓罩了一层金边,整个人俊朗得不像话。

  霜桐胸中涌过一阵不知名的潮水,竟然想要上前抱住他。却又有另外一股力量活活拖住了她。

  他突然转过脸,正对着我。

  他向她招招手,“霜桐,过来。”

  踟蹰着跳上他站着的那块石头,他伸手拉了她一把。她轻轻一跃便站到了他的身侧。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过去,那面的天际一阵一阵红色的霞浪在翻涌。一丝丝白色的流云划过去,恍如漫天火光中有仙子在曼曼起舞。美到了极致。

  夷苏山桃花开得正盛,层峦迭起的霞浪与桃花浪潮此起彼伏,风过处,花飘似雨。

  在夷苏山,他们待了将近半月。迦叶褪去磨折霜桐的那副嘴脸,同他一处生活,乐趣倒也颇多,无甚不可。

  左不过他着实怪得很,有一回她睡得迷迷糊糊,他站在她的床边,念念叨叨了大半夜,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末了还说了句,“霜桐,你是不是再也想不起我了?”

  这话说得好奇怪,她同他本就相识不久。

  他不知道,霜桐灯妖一族,眠后有后觉,发生的事情都清楚。

  她尚记得,那夜他在白月光下颇多落魄。

  天宫沉寂良久,终于还是发觉了他们的踪迹。前战神白起领着神兵来的时候,霜桐正倒挂在树枝上听迦叶讲经。说的是那一则: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佛家就是讲究这些虚无的东西,分明悲伤就该痛苦流泪……

  刚说到这儿,战神便头顶金光从天而降,手执竟方戟,威严不可方物,“皇子,请随末将回天宫。”

  白珠这爹,长得霎时瘆人,横眉竖眼,光是瞅着,霜桐就觉得不寒而栗。

  迦叶搁下手中的佛经,淡然道,“若是迦叶不回,战神将要如何?”

  此时空气凝固了片刻。

  战神忽然冷笑一声,“皇子是天界的皇子,是末将的君。末将自然不能奈皇子如何,但是皇子被妖女所惑,末将有责,清君侧!”

  说完,他饶有深意地看了霜桐一眼。

  迦叶轻声一笑,“战神果然霹雳手段,知道怎么样才能制住迦叶。迦叶折服。”

  他这般模样,丝毫不似淡然微笑皇子迦叶。霜桐扯住他的袖子,“迦叶,不要回去。”

  他俯首望着她的眼睛,那一汪深潭似乎有千百般的话要说,他噙着笑意,拍拍她的肩,与她靠得极近,耳边都是他温热的呼吸,“霜桐,在这里等我。”

  他随天神走了,在云端还回首看了她一眼,对她笑笑,示意她进去避着,日头渐热。

  霜桐心里说不上是怎样一种感觉,仿佛空空的。说不上是喜,也说不上是悲。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离开的时候让她在夷苏山上等他,霜桐便真的没有离开半步。

  迦叶还没来找她,白珠倒沉不住气了。

  她身披青云锦织的袍子,一身雍容华贵,居高临下到夷苏山的桃花浪里来找霜桐。彼时她蹲在地上,百无聊赖揪着地上的一簇青草,心头茫茫然,恍若九天的浮云,来去无影,飘零无依。

  白珠对霜桐说,“我和迦叶神君是有婚约的。”

  她想了想,是这么一回事,当时他们还成过亲。

  她又说,“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说到这话,她有些不高兴了,霜桐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同他在一起。她严肃地纠正道,“我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白珠冷笑一声,“他是我们神界的三皇子,而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灯。”

  这话说是没错,但霜桐和她的侧重点却不是一样。在一起这件事,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好比她和迦叶,她情迦叶不愿,那么这事就是不成的。再比自己和迦叶,他不情我不愿,自然也是不成的。她将这宗道理说给白珠听,企图宽慰她。

  她却扭头反问她,“那你在这里等他干嘛?”

  一句话将霜桐问得语塞,半天支吾不出个结果。她为什么在这里等他?是因为他替我挡过一箭?是因为她抱着他度过了一夜?还是因为他离开之前让自己在这里等他?

  霜桐找不到一个结果,没有为什么,莫名奇妙的,她就在这里等他。

  明月忽然冷笑,从身体里吐出一颗金光闪闪的珠子来。她矜持地笑,“我是花神,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霜桐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转眼,白珠却已经捏碎了自己的内丹。霜桐一时惊愕,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她,“白珠神女,你怎么了?”

  如潮的天神接踵而至,领头的便是这些日子霜桐一直在等的迦叶。

  他从她手中抱过白珠,黑着脸对她说,“霜桐,你的心,怎么这么恶毒?”

  霜桐欲辩难辩,“是她自己捏碎内丹的,我……”

  他打断她的话,“没有内丹,她活不了的。霜桐,白珠并不傻。”

  白珠并不傻,他才傻呢。风月事里,谁都是运筹帷幄,有谁是傻瓜?

  迦叶再也没有出现过。

  许久之后,霜桐去天宫找了他一回,想找他问一件事情,从今以后,她究竟,还要不要继续等他?

  避过天兵天将的层层耳目,霜桐偷偷摸摸上了天宫。正好遇见他带着白珠在苏桑花海里散步,风一吹,层叠的浪潮堪比夷苏山的桃花,只不过,苏桑更加艳丽。

  霜桐可怜巴巴地扯着他的衣袖,“白珠真的不是我伤的。”

  他抿紧嘴唇没有说话。白珠在一旁苦笑,“难不成是我自己捏碎了自己的内丹?”

  “本来就是啊。”她回道。

  “霜桐。”他说,“够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你走吧。”

  这件事怎么会结束了,霜桐怎么甘心平白无故遭此冤枉,心下一急,出口却成了,“迦叶,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坏的。那个时候,你受了伤,我还渡过半身修为给你。”

  他的眸中没有一丝光彩,拉过她的手,她觉察到有源源不断的修为度到身体里。

  “你曾渡过半身修为给我,此刻我便渡你半身修为,你我就此别过,而后再无瓜葛。”

  他扶着白珠从她的身边走过。一路苏桑花香,沁人心脾。分明三伏热天,霜桐却生出三九寒意。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不知悲也不知喜,浑浑噩噩,全然不知怎么回的夷苏山。

  曾几何时,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脱离迦叶的魔爪,天大地大,任她自在潇洒,平生无边逍遥。时至今日,迦叶说要她与两清,从此再无半分瓜葛,她竟然心中抑郁,看山不是山,看水不似水,就连漫山的桃花都失了原本的色彩。

  迦叶羽化的消息传到她的耳里时,距离她上次见他好像已经是过了许久。那时,霜桐已经好久好久都没再听到过他的消息。那一日她躺在树上晒太阳打瞌睡。

  白珠脚下踉跄来找我,“霜桐,你去看看迦叶,他快要死了。”

  霜桐一愣,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她一脸春梨花带雨,“从前是我执念太深,自觉爱过他这些许年,十分不甘心他同你在一起,所以想尽办法拆散你们,如果早知今日,他会为你跳下诛仙台,就算他要和你在一起,我也成全你们。”

  犹如阵阵惊雷鼓动,霜桐被劈得元神尽散。扶起倒地悲怆的白珠,几乎是一路栽着跟斗到了迦叶神山,想要看看,迦叶是不是在里面。

  却终究没能找到他人,只余空荡荡的神殿。殿里挂满了一个女子的画像,或笑或愁,或嗔怒或痴傻。模样,通通都是霜桐,落款都是迦叶。

  画上的女子纵有风情万种,在迦叶的笔下都显得温婉深情。

  那些曾被封印了的记忆冲破神力的桎梏,与眼前万物开始无端地重合。

  霜桐与迦叶的确是旧相识。当年她是太上老君府上一盏修炼的青灯,在元君座前听过许久的心经,久而久之化成了人形,正好被前来辩经的迦叶撞见。

  他便是第一个见过她模样的人。

  她同迦叶,就是从那一次开始,来往越深。很长一段日子,她都住在迦叶神山。他为她画过很多的画像。那时霜桐天真得很,胁迫他将画挂在墙上不许摘下。

  他事事依她,这件也不例外。

  就是这样毫不遮掩的情意惊动了天帝。他怎么会让一盏灯做他们天族的儿媳妇。

  他将霜桐捉住,剥了仙元,本是要将她的魂魄扔进诛仙台的。迦叶赶来,只来得及救回她的两魂七魄。他便封了她的记忆,锁了七情六欲,关在一盏琉璃灯里修炼。

  他以为,绝了情爱,便没什么可以伤到她了。

  那盏灯本来一直供奉在天后的宫中,后来因白珠喜爱,所以天后赏给了她。

  迦叶去找白珠,是为了要回那盏灯。迦叶答应同白珠成亲,是为了偷走那盏灯。他半途将那盏灯扔进夷苏山,是为了避开前来追他的天兵天将。

  迦叶做的一切,都只为了那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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