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春望
“国家沦陷只有山河依旧,春日的城区里荒草丛生。
忧心伤感见花开却流泪,别离家人鸟鸣令我心悸。
战火硝烟三月不曾停息,家人书信珍贵能值万金。
愁闷心烦只有搔首而已,致使白发疏稀插不上簪。
“你是这样想的吗?”凤澜问道,见亚当点了点头,她的心中突然掠过一片舒畅。“那么不妨告诉你,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在这个时代下,我们不是更应该一心为国吗?我们需要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潘多拉啊!”她说完,期待着亚当的反应——也期待着自己的。可是两者都没有说什么,一丝欢悦的神情也吝啬地没有流出。
半晌,亚当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你刚才说的,不都是空话吗?”
等到凤澜回到家中,已是第二天凌晨。她真的觉得很不甘心,就像被人把全身浸在了一桶凉水中,冰冷冰冷的,又无法挣脱出去。明明她差不多都已经下定决心了,要为反叛集团献出自己的全部力量,这样天刚和海澜还有一丝存活的可能性。可是为什么在亚当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她的决心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之中呢?
或许,她天性优柔寡断,也有可能只是在涉及自己家人的情况下,她无法立刻做出决断。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是这样吗?家人都离她而去,可是仅仅在九个小时前,她还在兴致勃勃地为男孩儿的生日做准备。她烧了一桌子的好菜,可是那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暂时用保鲜膜将它们盖了起来,不让热气蒸发。可是现在过了这么久,菜都肯定已经凉了。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凤澜将灯打开,黑暗的房间中才透出了一线光明。可是在开灯的那一刹那,凤澜吓了一跳。屋子里早就有人坐在那里了,像是刻意在等她一样。而坐在那里的人,正是她这片地区的反潘多拉集团的首领——亚伯,他也是戴兹家族的的二子,塞特的兄长之一。
凤澜正在担心该怎么告诉亚伯其弟已死的消息,但是亚伯先开口了:“你终于回来了,我是来这里找你的。”
“看得出,”凤澜说,“但是你为什么不开灯?”
“一开灯的话,潘多拉的耳目就知道这里有人,”亚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所以我只能这样等你。而且只有我一个人过来,这种事情太多人一起来,惊动了魔神可不好,你说是不?”
凤澜别扭地点了点头,看来亚伯还不知道塞特已经死了。
“那么,你要不要正式加入我们的集团?”亚伯说道,“其实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你应该记得,以前我也问过你这个问题,但是你要带孩子,所以没有答应——说到这个,塞特怎么样了?”
“挺好的。”凤澜含糊地说。
“他人呢?还有天刚和海澜呢?”亚伯将脖子往房间里面伸了伸,“刚才我没有在意,以为他们已经睡了,所以没开灯嘛。但是他们听见这样子的吵闹声,会不起来吗?”他说道,示意门外的那群人声音轻点。
“是啊,他们一直睡得很熟。”凤澜说,终于将话题引回了正事上面:“那么,你又来问我了,是吗……?”
“是啊,可以吗?”亚伯期待地问道。
凤澜犹豫了一会儿,在考虑究竟要不要将真相说出来。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好吧,不行。”
“理由呢?”
“天刚他们——正如我一直跟你说的,就是这样。”凤澜含糊其辞。
“所以你还是为了家人?”亚伯问,凤澜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可是看得出来,亚伯对这个理由并不满意,他又说:“凤澜,听着,如果你一直为了家人,那么潘多拉迟早会抓住你的这个弱点,到那时候,你就会十分彷徨,就真的无法下定决心了。”
凤澜暗忖这一天已经来到了。她说道:“可是这有什么错吗?你我都深爱着家人——你比我更爱,是吗?那时候该隐交出塞特,你可是十分不愿意的。”
“是啊,但是大局为重嘛。”亚伯摇了摇脑袋,说道。
“如果你知道真相的话,你绝对不会这么说的。”不经意间,凤澜就这么脱口而出了,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什么真相?”亚伯好奇地问。
这一刻终于来到了吗……凤澜犹豫着。为家?为国?还是为友?
“塞特死了。”
亚伯的瞳孔骤时放大。他一定不肯置信,因为他接下来的举动简直像是发狂了一样。“不!怎么可能?”他抓狂地大叫,差点重心不稳,抓住了凤澜的肩膀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我很遗憾……”凤澜强忍哭念,悲伤地说道,“可是这是事实。真的,我很抱歉……非常抱歉……因为我的关系,潘多拉抓走了他……抓走了他们……”
“他们……”亚伯无力地看了一眼凤澜,“天刚和海澜也被抓走了?”
“是啊……我的弟弟妹妹……他们也在潘多拉那里。”
“他们……也死了吗?”亚伯挣扎着问,低下了头,不知道他是绝望还是希望。
“没有……真的,我很抱歉。”凤澜又重复了一遍。亚伯猛地抬起了头,这是在我天刚和海澜的侥幸存活而诅咒吗?他说:“那么为什么,他们活了下来?”
“不知道,可能是想要就此威胁我吧。”凤澜轻声说道,但是面前狂怒的亚伯完全没有丝毫停下抓狂的迹象,“这么说,是因为你的原因,才致使他们被抓走,塞特被杀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没错,就是这样。”凤澜承认道。
亚伯仰天长啸一声,算是明白了凤澜为什么不愿意加入反叛集团的原因。现在看来,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吧。这就是反对潘多拉的下场。魔神总是会以亲人或朋友来威胁敌人。
“好吧,我知道了……”亚伯喃喃道,“那么你可以走了——我是说,你不想加入的话,你就离开吧。”
“亚伯,听我说——”
“我说离开!”亚伯咆哮道,凤澜吓了一跳,一下子手无举措。她猜不透亚伯的心思,是因为塞特的死去而感到悲伤吗?抑或是说,他是在嫉妒凤澜的两个弟妹活了下来,偏偏他的弟弟就死了呢?凤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亚伯见她不说话,便也独自离开了。
凤澜彷徨不决,她现在已经无所适从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的心正走向亚当的那一条路。或许,她现在唯一的选择,只剩下逃避这一切了。说到逃避,亚当不正是这样做吗?或许这么做,反而会过得比较轻松一些也说不定。
天刚……凤澜……对不起……是我太无能了……
凤澜这样想着,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她认为,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取舍方法。她的身姿仿佛轻如羽翼,她化作了一道金光,缓缓飞出了自己的家。她霎时间感觉轻松了许多,没有悲伤,也没有幸福。
塞特……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
她无法探知未来的路,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她抬头仰望,甚至不知道边境守卫是否会将她放行;她低头沉思,可能永远也再无法与弟妹相见。她祈祷着,哪一天潘多拉能够大发慈悲,将天刚和海澜释放;她祈祷着,潘多拉绝对不能大发雷霆,因为她的逃离而迁怒于天刚和海澜。
她默默为天刚和海澜祈福。现在她这个无能的大姐,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这一件事了。前方迷途,希望渺茫;后方阴浓,绝望释放。她不知自己是要向前,还是要退后。但是她却是一心想要离开这个硝烟弥漫的破败之地。此刻,她只能盼望,盼望着天刚和海澜将来不要走上和她一样的路。她这一生经历的悲剧已经太多太多,从自幼丧亲,到孩儿被俘,再到塞特被杀,最后终于两边都不再信任她:亚伯离去时愤懑又恼怒的眼神,丝毫不必魔神的威胁要差。
孩子们……就算你们在魔神那里的生活再怎么生不如死,你们都要记住:
悲伤的时候绝对不能气馁,想想正在不断奋斗的大家;
愤怒的时候绝对不能憎恨,想想那些因恨堕落的魔兽;
对他人的慈爱决不能执着,否则你们将经历我的悲楚;
与他人的争论决不能敌对,否则终有一天会变为战争;
高傲的时候绝对不能自满,想想那些活生生的七护法;
生命绝对不可能只剩虚幻,任何希望都会变得无穷大;
死亡绝对不可能只剩空无,任何时候都只是新的起点;
拥有才能就绝对不能奸诈,只能将这些东西化为力量;
渴望的时候绝对不能贪婪;想想那因贪婪堕落的护法;
反抗的时候绝对不能挣扎,因为那刑罚只会变本加厉;
憧憬的时候绝对不能嫉妒,这只会是罪恶之心的源泉;
你们始终要记住:光明与黑暗永远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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