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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他,的姐姐


  “废物废物……废物!”

  乔安娜大骂,精致的五官像要被拉扯裂开了一般,眼角睁大嘴角张开,完全没了平时的从容与干练。

  她看着眼前人高马大但讪讪低着头的侍卫,不由得再次火大,猛地一踢前面的红木书桌。

  所有侍卫埋着头不敢说话,就像一根木头那样,楞楞的杵在那。

  这些侍卫队都是乔安娜从角斗场中买来的,说得好听点,是类是保镖的护卫;说得难听,就是一个用来打架的奴隶罢了。

  他们的身体中被教廷教士下了巫术,生死全任主人。

  “你们连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都找不到……养了你们有什么用!给我去办一张通缉令,要所有海贼都帮我找那个小子!”

  她再次大叫起来,歇斯底里的吼着,那个被自己救上来的小子……竟然有胆坏了自己的计划!

  乔安娜完全接受不了,到嘴的鸭子飞了的事实。

  “安娜小姐,是有人救了那小子,在尸体伤口上看,有利器和钝器两种伤口,至少是有两个人。”

  这时,办公室的房门打开,一个坡脚的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走进来,他佝偻着背,皮肤黝黑,像一个烤糊了的勾虾。

  “你……你是记账的那个小老头?”

  乔安娜揉了揉头部穴位,撑起头,看着来人震惊的问。

  这个小老头,是总督府刚刚的改建为酒馆时出现的,就在昆廷到了拿骚后不久。

  那时乔安娜还只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女孩。在一个冬天的早晨,发现这个老头倒在门口,乔安娜就随便给了他一口饭吃。谁知这老头竟还赖着不走了,那时候酒馆刚刚开张缺人手,于是希叔就给他安排的一个记账的位置。

  后来酒馆的生意由希叔打理,乔安娜就再也没有注意过这坡脚的老头。

  以前这个老头很安分,给口饭吃给口酒喝就行了,从来都没有听他有过什么抱怨。

  为什么,如今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

  “安娜小姐,颁布通缉令可不是一个好办法。”

  记账的小老头一步步的走着,拐杖击打在硬质的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他脸上的皮肤褶皱密布而黝黑,像在角落腐朽的陈皮。

  “一旦发通缉令,很容易引起达芙妮和丹尼斯的注意,万一弄不好会导致消息外泄。老头有一个小法子可以让那小子主动现身,还主动将钥匙交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乔安娜看着他,以前窝在柜台角落记账的小老头没有引起她的丝毫注意,如今再次进入她的视野。

  突然……

  突然感觉一直被她忽视了的小老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即使他依旧穿着破旧沾着油脂的侍从小褂,眼睛空洞而泛白,跛着脚拄着拐杖,只要往路旁一蹲就是一老乞丐。

  可是,乔安娜不会再将他当作,只会在角落偷闲喝酒的小老头。

  “我叫枯萨,安娜小姐你不用担心,你依旧是我的主雇,我不会害你。”

  他的身板极小,裸露出的手像一捆卷在一起的干枯木条般,眼睛中像被灌了潲白糊,黑色的眼珠边缘都和眼白分不清了,拄着拐杖立在那。

  “枯萨?你有什么办法让南柯那小子主动交出钥匙?”

  乔安娜看着他的眼睛,想看出点什么来,可是他的眼球像沉在海底的石块,始终一动不动,没有焦距没有转动,就如一颗死鱼眼塞到了他的深陷的眼眶中般。

  “那小子和‘夫人’的孩子之间的关系挺好,将佩刀都给了他。我们可以对外宣称,三日之后当众斩首夫人的孩子,要那小子拿钥匙换他的命。这么一来,必然可以将他逼出。”

  枯萨弓着腰,将重心都压在了拐杖上,仿佛只要有人轻轻的踢歪拐杖,这个像一截枯木的小老头,就会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用小崎……将那小子引出来?”

  乔安娜站了起来微微皱眉,她的父亲死在黑崎母亲床上,乔安娜本对“夫人”恨之入骨。

  可夫人已经死了,而黑崎……虽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但也是和她生活了八年的……弟弟。

  现在的乔安娜不知道如何面对黑崎。

  “能够不说话喝一晚上酒的两个人,是不会舍得失去这么一个酒友的,因为他们,再也不可能找到这么一个和自己一样孤独又悲伤的人了。”

  枯萨缓缓说着,像看见了迎着海与月,一杯接着一杯酒下肚的两个少年一样。

  两个孤独又悲伤的灵魂在窃窃私语,不说话,但所有该说的话他们都懂。

  “安娜小姐,我在这个酒馆白喝了你十年多的酒,在快要离开的时候还是应该好好谢谢你,你还是我的主顾,我不会害你的。可以容我这个老头对你说一个秘密吗?说完后你就不会再迟疑了。”

  枯萨站直了,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像一个老蚌张开了黑厚的硬壳露出里面藏着的秘密。

  乔安娜走去微微靠近,一种混着酒气的腐朽气味冲入鼻腔,但她没有后退,将自己挂白珍珠的坠环的耳朵靠在他的前面。

  午后的阳光透过细麻质地的窗帘洒进来,小老人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细声说着什么,乔安娜托着垂到脚跟的细裙俯下身听着,落下来的卷发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泽。

  突然,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脸色被吓得惨白,像十年前看着父亲胸膛前插着匕首一般,全身冰冷,瞬间花容失色,就连光亮的金色卷发也连带着失去了光泽。

  她机械的扭过头看着站成一排的侍卫,视线最终落在弓着腰的老人脸上,乔安娜全身都失去了力量,转过头,怔怔的从张开的窗帘一角看着下方的仓库。

  仓库之中关押着夫人留下来的孩子,那个得到了海魂玉线索的黑崎,她的弟弟。

  “果然……我还是会输在那个女人手上……”

  乔安娜失神的喃喃着。

  “还有,上午交货时出现了一点小状况,货箱上沾了血,被海检局拦了下来。希管家他去处理了,过几天才会回来。”

  枯萨没有看瘫坐在地上的女人,站了起来。

  他柱着拐杖缓缓的转过身,脚步蹒跚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在走出房间时留下了一句话。

  “我说的话你最好考虑一下,毕竟现在你还是我的主顾,我不会害你的。至于以后——你不是我的主顾的时候——我的主意至少能够救你一命。”

  咔嗒。

  门关上了。

  乔安娜摊坐在地上,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到房中喊她的父亲,却发现他躺在被血液浸湿了的鹅绒被上。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血液顺着他的手滴到了床下的鞋子里,没有了温度,像冰一般,凝固在那个被吓呆的小女孩心里。

  这个在拿骚能够呼风唤雨独裁者,掌控了将非法货物销往文明世界渠道的女王,可她现在突然感觉自己从来就是十年前的那个女孩。

  那个失去了父亲……被那个女人夺去了一切,握着拳头咬着牙忍着不哭出生的强硬女孩,是多么的不自量力呀!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即使死了也从没有从自己身边离开过呀!

  而她,仅仅是个守着父亲总督之位的小女孩。

  ……

  最近拿骚出现了几个大新闻,成为了酒馆灯楼大街小巷船上船下,所有人议论的话题。

  1、拿***皇要当众斩首一个海象号的水手,那个剑术精湛的少年,而海象号船长昆廷没有丝毫表示。

  2、拿骚最大的海贼船长之一的杜布龙船长,丹尼斯失踪了。

  3、独裁者乔安娜正不惜一切代价召集船员,要组建一个船队。

  作为拿骚最大的两个海贼团——杜布龙和海象号,他们已经半月都没有出海了,普通的船员们都混迹于酒馆与灯楼,讨论着这几件事。

  即使他们不了解内情,但是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一般,压在心里不畅快。

  泡在酒杯和姑娘怀里的日子,突然让水手们心生厌恶,回想起在海上同大浪搏斗的日子,期盼着早些出海。

  在酒馆后面的仓库外,围了一大圈的侍卫,乔安娜还花了一大笔钱,雇了很多水手守卫着酒馆和后面的仓库,甚至将火炮都搬了出来。

  而在仓库房间之中,黑崎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乔安娜在期间还来看过他一次,但黑崎看不懂那种眼神,没有了乔安娜以往的干练与从容,隔着乱糟糟的人群,遥遥一望,然后迅速别过头。

  ――仿佛,她害怕别人看见她在偷偷的看他一般。

  黑崎从乔安娜的眼神中看见了一种东西——愧疚。

  他从侍卫们的谈话中,已经了解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知道在明日自己就将处斩。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预兆,他活不过明天就得死在斩刀下。

  其实他心中还是希望能够活下去的,希望能够再次在大海之上冒险,喝着朗姆酒唱着歌,无拘无束无怨无悔。

  可是,他不知道谁能够救得了自己。

  而他唯一能够想得到会来救自己的,只有一个人,那个拿着自己的刀,陪自己喝了一晚上朗姆酒的打杂少年。

  黑崎再次站了起来,拿着一把扫帚在房间中央使着剑术,汗水从身上渗透了衣衫。

  一轮轮的影子在他手中挥舞,眼睛始终看着扫帚的尖端,身影鬼魅而刚硬。

  “【猬·十方界】!”

  一开始他手中的影子,如一丛巨大的灌木舒展开来般,向四面八方攻击,像竖着尖刺发怒的刺猬,屹然不动不容外者靠近!

  刚刚一只倒霉的绿头蝇靠近了这一范围,一道光影迅猛扫过,扫帚上的一根细木条将它直接削成两半。

  “【刺·水杉倒】!”

  他突然变换身形,无数剑影渐渐重合靠拢,汇集成一道冲天的剑光,笔直随着手中的扫帚砍下,就如一根耸入天际的巨大水杉木倒下一般,像要将苍天都砍成两半!

  轰隆!

  仓库屋顶的房梁和横木被砍断,就连对面的墙壁也直接分割成了两块,正缓缓的往下倾斜坠落。

  外面的侍卫被吓得一惊,连忙打开了房门上的大锁,黑崎撑着扫帚半跪在地上,冷汗从鬓角的头发出流了下来,全身使不上劲。

  在练剑之前,他就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

  在侍卫送来的食物之中,放了捕猎用的红花葵的汁液,而且用量很大,足够使一头海豹子昏迷了。

  黑崎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晕倒,于是拿着扫帚使出了剑术。

  以前每当他心情不快的时候,都会拿着那把与自己同名的刀,一个人躲在没有什么人的地方练习剑术。

  有时候一练就是一整天,等到饿得不行,或者大汗淋漓的时候他才会收手。

  以前练剑的时候,想的都是杀了那个女人报仇,可那个女人死后,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如此大汗淋漓拼劲全力的挥剑了。

  而如今,快要被斩首的时候,他就只想再次握着那把与自己同名的剑,感受着它的脉息与波动,痛痛快快的使上一次。

  外面乱乱哄哄围住了仓库,侍卫闯了进来,他们不知道为何这个吃了红花葵的小子这么不安分。

  而当他们闯进来的那一刻,发现那个长得如贵族公子的少年躺在地上,怀里抱着扫帚,像以往抱着那把不离身的剑一般。

  可那把剑在不再他手里,他将他最锋利的獠牙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同类,等着他,在斩首的那一天,能够再次握着那柄剑。

  黑崎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坚信南柯会来救他,他就是知道,那个陪自己喝了一夜酒唱着莫名海贼歌谣的少年,会拿着自己最宝贵的剑,从人群中冲上处刑台对自己勾嘴一笑。

  黑崎从没有这么信任过一个人,可就是那种最捉拿不定的感觉告诉他的,那个眸子漆黑的少年,是自己的同类。

  同类不会抱团取暖,但会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互相****着伤口。

  他们没有说过几句话,但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懂对方了。

  晕倒的黑崎被抬了出去,仓库的房梁断裂,屋顶即将坍塌。

  侍卫们看着仓库倒下扬起弥漫的灰尘,惊讶着一直没有引起他们注意的少年,竟然有着如此力量!

  他们慌慌忙忙,把他抬到了酒馆的一个铁笼子里,上锁关了起来。

  乔安娜站在二楼的办公室中,看着坍塌的仓库,并没有说什么。

  她记得,黑崎刚刚使的那两式,是她父亲教给他的,竟没想到在他手中会有如此威力。

  她闭上了眼重重的坐在软椅上,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在眼中突然浮现儿时的景象。

  高大温雅的父亲站在黑崎的背后,握着他抓着剑的手,一招一式的亲手教导剑术,而她托着棉纱裙坐在台阶上看着,等黑崎累了,就给她弟弟擦汗,递一杯鲜牛奶过去。

  这时,黑崎总会抬软得像白馒头一般的脸蛋,将眼睛里笑出星星来,甜甜的说,“谢谢安娜姐姐,姐姐对小崎最好了!”

  那也是她这生最开心快乐的日子。她不想杀唯一的弟弟,即使他不是亲弟弟,可是她没有办法。

  乔安娜不再是那个独裁的拿**王了,至少再过几天不是了。

  枯萨告诉了她很多事,让这个强势的女人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坚守父亲留下来的产业的小女孩。

  她斗不过夫人,也赢不了昆廷,最终也保不了父亲留下来的拿骚。

  她将脚上的小皮靴脱下,抱着腿窝在软椅上,像要将自己整个身体都躲在这椅子上似的。

  金色的卷发撒下,挡住靠在腿间的俏丽脸蛋,看不清神情,像一个被别人抢走了糖的懦弱小女孩一般,埋头,不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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