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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沉梦香酣


  “你们杨国礼数再多,男盗女娼的事难道少吗?”颜十一转转眼珠,毫不客气地找个瓷凳坐下,“青天白日就这样搂搂抱抱,”他扫了一眼,露出厌恶的神色来,“该不会你们的公主也是这个德行吧?”

  我听了不由想笑,这颜十一几次三番拿流音刺激怀错,都不会挑点儿新鲜的?想罢,便轻轻推了怀错一下,声音妩媚地央求道:“殿下,奴家先下去了。”

  “哇,”小珠心不在焉地打开柜子,胡乱翻了翻,双眼满是痴恋,“小塔,你看那颜公子,怎么长得……”她听见小塔的窃笑,忽然红了脸,强自辩解道:“怎么长得和我们不一样?”

  小塔又止不住笑了一阵,才边擦眼睛边道:“你这个没见识的!倒也不怪你,说起来那时你还没调进内院呢。”她掰着手指算了算,最后泄气的摇摇头,“我也记不清是哪年,洛府曾经送来几个绝色的女子,其中一个竟然生得红发雪肤蓝目!”

  小珠长大了嘴巴,追问道:‘那不就是妖怪了?!”

  “哼,就说你没见识。那是波斯人啊,”小塔赞叹地点点头,“生生把其余几个女子全都比下去了。只是那女子不会说咱们的话,整天叽叽咕咕的,闲也闲不住,到处乱跑,我们在后面喊,她便笑得更厉害了。”

  “我倒是也曾听说过,”一直埋头苦干的小帕突然抬起头,脸上藏着一丝恐惧,“不就是失踪了的那群女子吗?”

  众人面面相觑,小珠飞快地瞅了我一眼,低声斥责道:“胡说什么!”

  我却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翻了个身,好奇道:“难道这便是缘起湖中的女鬼谣言的原型?”

  小珠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却突然绽放出似曾相识的兴奋,就像当年在大学宿舍大家一起尖叫着看恐怖片的表情一般。我的胃口一下子被吊起来,便直起身,盘腿坐在榻上,又向她们招手,“来来来,左右收拾这些也不急。我好奇很久了。”

  小塔神秘兮兮地眨着眼睛,“主子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她转头向四周看看,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道:“一行七个女子,包括那个波斯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

  小珠聚精会神地听着,忍不住插嘴道:“难道不是被送出府的?”

  小塔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对外面自然要这样搪塞,”她撇着嘴,“在她们消失的那一晚,我二娘正当值,”她轻轻呼了一口气,“你想想,湖边总共才三条船。我二娘说了,那晚她分明没有喝酒,却听见了……”她突然降低了语调,“女子的哭声……嘤嘤嘤的,好不渗人!”

  “啪!”

  “啊!”我们三人都吓了一跳,小珠拍着胸口,故意粗声喝到:“小帕,你做什么吓人!”

  “主子,”小帕有些怯怯地看过来,“这串珠子……”

  我伸着脖子瞧了一眼,原来是慧严的那串佛珠的绳子断了,棕褐色的珠子滚到四处。我无所谓地摆摆手,“无事,不过是串珠子罢了。”伸伸懒腰,我跳下榻,笑着吩咐道:“你们继续讲。小帕,你也别忙活了,这些珠子我来捡吧。躺了一天也该活动活动。”

  她们三人凑到一起,又意犹未尽地议论起来。我眯起眼睛,将佛珠一粒粒拿在手里。沉香本是在窗下逗鸟,见了也急忙跳下来,学着我的样子,脑袋贴在地上四处寻找。

  我又四处仔细寻了寻,最后抱起沉香,揉揉它的脑袋,“好沉香,给我吧。”它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颗,呲着白牙正起劲儿的啃着。拿了块点心诱惑,沉香终于恋恋不舍的把珠子吐出来,我有些恶心地擦去佛珠上的口水,正要将它也放进盒子里,不经意间却瞧见了一点儿异常。

  沉香小小却尖锐的牙齿在佛珠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这也寻常,只是那小孔中却露出一点儿白色,不由疑惑。回头看看那三人,正兴致勃勃地争论着,便拿下披风走到外面。蓬山楼下稀稀落落也种了几株梅树。躲在树下,拿出铁必肠一点点儿去削那佛珠,白色的蜡质内核逐渐露出来,我微微有些愣,无端想起了麦丽素。那蜡丸轻轻一捏,便碎开,里面一块儿皱成一团的泛黄白绢跌落到脚下。展开一看,却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似乎是个药方。一字一字瞧去,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这绢上“断肠草”三个模模糊糊的小字,莫名让我心头一跳。

  “什么?”梅绮有些糊涂,“南平老太妃?”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总共才见过一次,你何时结识她的?不对,她有什么好结识的,半入土的老婆子而已。”

  我望着窗外游戏的三个丫头,轻声道:“你别问了。总之,我如今不方便见她,你想个法子吧。”我无意识地按住匕首鞘,“越快越好。”

  她点点头,“我试试,”又叹气道,“听说那老太妃脾气古怪的很,万一搞砸了别怨我。”

  “嗯。”

  梅绮的效率果然快,过了十日便遣人来请我去二皇子府中赏梅。怀错与杨思如今还是“如胶似漆”,我与梅绮的往来倒也并不引人注目。

  “主子?”小珠咬着帕子偷眼看过来,“那人跟着呢。”

  我闭目养神,烦躁地回道:“别搭理他,就一个神经病。”

  到了梅绮的院子,她随便寻了个借口将小珠遣开,挽住我的手臂轻笑道:“姐姐好大的面子,那老太妃竟然亲自来了,”她手上微微用力,“到底姐姐要见她做什么呢?”

  我咽了口唾沫,突然不敢再向前走。断肠草,说起来还要感谢金庸的《神雕侠侣》,杨过身中情花毒,本是无药可医,但凭着断肠草以毒攻毒,竟然活了下来。慧严曾坦言自己是百里逊麾下的一名将士,只是为何他的佛珠中会有如此古怪的一副药方?莫非是百里逊的手笔不成?等待梅绮回复的这几日,慧严临终前的情景一遍遍在梦中回放,而那句“百里木奴,老夫亦在帮你!也算还了老将军的恩情了”更是被我不停在心中反复掂量。而唯一能告诉我这药方的来历的,便是这位南平老太妃。

  “怎么?”梅绮觉察到我的踟蹰,自嘲地一笑,“姐姐若是不想说,也就罢了。”她松开手,径自进入屋中。我站在外面,最终还是敌不过心中的疑惑,大步迈了进去。

  南平老太妃正对梅绮的茶赞不绝口,她见我进来,脸上的皱纹展开,“好孩子,难为还记得老身。”

  我呼出一口气,行了一礼,“木奴本该亲自去夫人府上,只是脱不开身。难得夫人肯赏木奴这个面子。”

  她慈爱地点点头,抚摸着我的右手道:“想通了?”

  我咬着嘴唇,从匕首鞘中抽出白绢,顺便把自己的右手收回来,“木奴机缘巧合下得了这张方子,夫人可否看看?是不是那人的?”

  老太妃有些惊异,目光移到我手上,睿智的眼睛竟有些黯淡。她颤颤地接过来,铺在案上看了一会儿,“你从哪里得来的?”老太妃皱起眉头。

  我仰头灌了一口茶,按捺住心头的不安,“从一个故人处,”瞥见老太妃将信将疑的神色,狠下心道:“他自言曾在百里逊手下效力。”梅绮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我紧张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追问道:“是不是百里逊的方子?”

  “怎能直呼你祖父的名讳。”老太妃埋怨地瞟了我一眼,她端起茶水、却不喝,“这方子,”她枯瘦的指头点了点,“是医书孤本上的古方。”

  “古方?”我微微有些失望,却又有些高兴。“那这方子可是□□?“微微赧然,“我瞧见似乎有一味断肠草。”

  老太妃沉思了一会儿,“这‘沉梦’倒也算不上□□。”

  “沉梦?”我与梅绮异口同声地重复道。

  “唔,”老太妃将那白绢递给我,“‘沉梦’的效用也简单,不过是让人沉睡罢了。”

  “安眠药?”我瞪着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儿被耍了的感觉,慧严搞了半天留给我一副安眠药?!

  “这名字倒也贴切,”老太妃微笑着端起茶,“服了‘沉梦’,可不就是一辈子安眠。”

  我背后一寒,慢慢问道:“一辈子?”

  老太妃有些怀念地笑了,“老身也配过这‘沉梦’,只是老身那本医书上的药材似是不全。”她闭上眼,苍老的脸上透出一丝惆怅,“服用‘沉梦’的人,哪怕你就一刀刀将其凌迟,他也不会醒过来。”

  “那还算不上□□?”梅绮眼中闪着狂热的光,“人若是不醒,与死人又有何两样?”她热切地看向我手中的药方,“若是我有这样的好药……”

  “傻孩子,”老太妃敲了敲龙头拐杖,“你单知有‘沉梦’,却不知此世间还有一味‘香酣’。‘沉梦’的药性再霸道,只消‘香酣’便可将人唤醒。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我捏紧手里的白绢,沉梦香酣?倒是个好名字。

  “这‘香酣’想必也是古书上的,如今的人哪里寻得到各味配料,”梅绮仍然不死心,“太妃您当年的‘沉梦’不就没配出来,想必世间能克制它的‘香酣’也鲜有人知。”

  老太妃摇摇头,“老身确然不知‘香酣’如何。”她睁开眼,锐利的光芒投到我身上,“想必有一人定能知道。那小太子手下有一个婢女,听说是调香一等一的好手,你何不去问问她?”

  霎时间,我与梅绮的脸上的血色齐齐褪去。老太妃似是无察觉仍自顾道:“其实连她竟也不必问,‘香酣’虽是克制‘沉梦’的良方,到底也不过是极平常的一味香而已。这‘沉梦’虽妙,终究没传下来,怕也是因为太易解了。随便寻个香坊,随便寻个小学徒,这‘香酣’便能够得了。”

  我摇摇晃晃从梅绮院中出来,小珠正和旁人说笑着,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我,“主子脸上怎么不好了?”

  我盯着地面,恍惚了一会儿,“胃疼。”

  小珠大惊失色,喃喃道:“主子没吃什么坏东西啊,怎么会胃疼呢?”

  我不理她,直直走到门外。马车车身上仍是烫金的一个“怀”字,府中仅剩下这一辆而已了。怔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另一边。一个小塔般的巨人立刻笨拙地把自己缩小,努力藏在府前的石狮子后面。

  不由噗嗤一笑,抬手摸了摸眉毛,向那人走去。“阿栋,你家主子呢?”他立即抬起臂膀指向对面的茶楼,又迅速放下来,五官皱成一团,他挠挠头,瓮声瓮气的说道:“阿栋不告诉你。”

  颜十一从茶楼的第二层窗中探出头来,随手扔了一个馒头。阿栋敏捷的一跃,竟接在手里,乐呵呵地开始啃起来。我看了一会儿阿栋的吃相,便走向那茶楼。

  “主子!”小珠也抬头瞧了瞧,面色全是惊慌,“主子千万别去,那人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若是殿下知道了,不知道怎么罚我呢!”

  我面无表情地推开她,冷然道:“车里呆着去。”

  “怎么不把你那丫头带来,我看姿色还行,配得上我家阿栋。”颜十一得意洋洋的将脚架在桌上,故意伸手去摸我的脸,“你怎么不躲?”他皱着眉毛收回手,“没意思。”

  我在他对面坐下,摩挲着酒杯,忍不住笑了,“咱们交杯酒也没喝,我该叫你什么呢?”

  颜十一闻言一震,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你知道了!?”他拍桌吼了一声,随即抱肩、摆出一副潇洒的姿态,“我就说嘛,这世间的女子哪个不是见我一眼就丢了魂魄。”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拧了拧颜十一白皙却略显粗糙的皮肤,“你的胡子都哪里去了?”

  颜十一嫌恶地躲开,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他一掌拍在桌上,瞬间木桌化为粉末。我闭紧嘴巴、扬眉道:“好力气。你天天吃菠菜吧。”说罢,站起身抖了抖满裙的木屑。

  颜十一恼火的冲小二喊道:“你这是什么桌子!怎么一碰就碎了!”又转过头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若不是你那一簪子下去,我的手能这样吗!”说罢,将左掌举到我眼前,咬牙切齿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那时我本好心好意拉你,你却那么狠!”

  我慢悠悠地推开他的手,“若是你那时也是此时的样子,我便因着你的美色,也巴不得随你跑了。”

  颜十一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又大怒道:“我的胡子怎么了!我的胡子怎么不美了!”他负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控诉着我的罪行,“若不是被你所伤,我何至于回老头子哪里?到了老头子手里,我不死都得褪半层皮,连胡子都没有了!”他半是恼怒半是委屈地说道:“就因为你,我被关了几个月。谁知刚被放出来透气,又碰见你了。”他颓废地坐在凳上,“老头子说的真是没错,是祸躲不过。”

  我挨着他坐下,柔声道:“那时,你为何会想娶我呢?若你是个普通的姚国商人也就罢了,我家二夫人随便把我卖几个钱,也说得通;但你可是姚国国师的嫡子啊,婚姻大事能如此草率吗?”

  他皱眉瞧着我,挪开了距离,“谁要娶你?不过是买个女人回去玩玩罢了。”颜十一虽然嘴里说得风流潇洒,却有些言不由衷。

  我勾起嘴巴,斜着身子靠过去,“二夫人到底说了什么,你竟然愿意带我离开吕国?”

  颜十一一下子从凳子上蹦开,扭曲着面容、又红着耳朵道:“你真是不知羞耻!我都说了,买你做个妾室。你现在不就是个妾室吗!”

  我缓缓立起来,扬起下巴冷笑了一会儿,突然抡起板凳朝他砸去。

  阿栋立刻从角落里窜出来,粗壮的手臂一挡,那板凳便断成两截。我尖笑了一声,道:“管你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试试我的铁必肠再说!”说罢,扯下匕首,那团白绢飘落在地上,我便愣住了。

  “泼妇!泼妇!”颜十一躲在阿栋背后上窜下跳,“好样的!打扁她!”

  那小塔般的阿栋挠挠头,固执地握紧拳头、粗声道:“不行不行,老爷说这是十一少爷的女人,阿栋不打女人。”他皱起又黑又粗的眉毛,略带恳求道:“十一少爷别和少夫人打架了,老爷会抽你的。”

  我傻在那里。颜十一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棕色的瞳孔中泛出丝丝碧绿,他猛地锤了阿栋一拳头,“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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