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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疑云起


  我在陈家度过了去往长安前的最后十日。

  在离开的前一日,我随竹桃一同去了同安县外的山林中,那里不仅有霜儿的空坟,也有我爹娘的,是后来我随陈老爷一起在此立的。我在坟前长跪,愿爹娘与霜儿保佑我此去平安。

  临行前,陈夫人握住我的手,万分不舍地说着:“若是没入殿选,便赶快回来,爹娘在家里等你,若是入了殿选见了皇上,也一定要沉住气,切莫失态露出破绽,如果真的入了宫,也一定要谨言慎行,你得好好活着,来日才有机会亲眼见到你爹被洗去罪名,所以一定要保全自己,官场是前朝男人们的事,你切莫因心急而插手……当然,爹娘都还是希望你能平安的回来就好了。”

  我含泪道:“爹娘对我姚家的恩情,女儿无以为报,我执意入宫,愧对爹娘这些年的照拂,是女儿对不住你们。”

  陈老爷神色哀伤,“你这几年跟着我也学了些许医术,宫中发生勾心斗角之事再寻常不过,个中险恶,你自己要小心提防着,有医术在手,好歹多一份保障,但也记住切莫露出破绽。我知道你待在这里心中其实并不安稳,爹娘都不怪你,只愿你能在宫中好好活着,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陈老爷转过身去,对着我与竹桃摆了摆手,“去吧!”

  我擦了把眼泪,哽咽道:“爹娘万事保重,女儿走了。”

  我与竹桃背着包袱转身出了大门,上了候在外面的马车。

  三年光景恍然而过,长安,那个是非初始的地方,我又要回去了。

  从同安到长安路途遥远,颠簸了数日才行了一半的路程。

  夏日里天黑的晚,我们连日的赶路皆在村间山林的道上,每每到了太阳快落下之时才换道就近入城,找间客栈歇息一晚。

  这一日傍晚,估摸着时间不早了,我便让车夫就近找个地方先歇下,明日再赶路,可话刚落音,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斗之声,竹桃掀开帘子,我们眼睁睁地瞧见车夫被一个黑衣人拿刀抹了脖子,鲜血飞起溅在车身上。

  我们二人吓得失声尖叫,黑衣人拿着刀便向马车内奔来。

  “跳窗!小姐!快跳窗!”竹桃冲我大声喊着,声音颤抖已然变了声调。

  竹桃死死抓着我的手,我们二人闭上眼睛,从车窗中翻了出去。

  索性马车的速度已经基本算停了下来,我们只有些皮肉擦伤,倒没伤到筋骨,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情况,我们从地上爬起来便跑。后面的人扑了个空,立马追了过来,我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明显不止一人,我和竹桃使了全身最大的力气往前跑着,可是我们两个弱女子如何跑得过这些身强体壮的习武之人,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下越发的绝望,难道我今日便要丧身在这荒野山林了吗?

  忽然间,身后急促的脚步追赶声消失了,变成了“叮叮当当”的武器碰撞声,我赶忙回头,瞧见一身着白衣的男子正拿剑与那几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那白衣人身手不凡,刀光剑影间,几名黑衣人便落了下风,继而转身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白衣人将剑收入鞘内,向我们走来,我正欲向他道谢,竹桃惊喜地喊道:“大少爷!”

  白衣人眉头紧锁看着我们,问到:“刚才那些是什么人?你们有没有受伤?”

  竹桃顾不得自己,转身拉着我上下看着:“小姐你有没有哪里伤到?”

  我摇了摇头,“一些皮外伤而已,不碍事。”我抬头看着白衣男子,竹桃喊他大少爷,想必这就是陈老爷夫妇的儿子陈鸿远了,我对他欠了欠身:“见过陈公子,多谢陈公子即使相救,只是那些人来的突然,我们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

  陈鸿远对我笑了笑,“你是我妹妹,叫我一声大哥便好,不必如此客气,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们进城找个地方歇下,再带车夫的尸身去报官。”

  我与竹桃重新来到了马车旁,看着车身上的血迹和车夫的尸首,方才车夫被刀刃抹了脖子的画面再次浮上脑海,我只感觉全身冰凉,头皮发麻,一阵阵反胃的恶心,竹桃忙一手捂着我的眼睛一手扶着我上了马车,我心下不免自嘲,姚夕儿啊姚夕儿,身为昔日镇国大将军的女儿,竟是这般胆小如鼠。

  陈鸿远将我们安顿在客栈后便匆匆去了,经历了方才一事我现下也没胃口,便先躺在床上歇了片刻。

  过来半个时辰陈鸿远回来说已经报官了,等候官府的处置吧,今日天色尚晚,恐怕明日我和竹桃还得去一趟衙门,毕竟那帮黑衣人可是冲着我们的马车去的。

  竹桃问陈鸿远为何当时恰巧在此,陈鸿远说他算着时日,本来今日是在城里等着我们的,只是等的着急,索性又无事,便去了城外接应,他顺着我们来的方向骑马过去,却恰巧瞧见我们被人追杀。

  陈鸿远虽是陈老爷夫妇的儿子,我在同安的这几年却一直没见到过,听陈家人讲,这陈鸿远痴迷剑术,所以在江湖上拜了个师父,日日在外修习剑术,游走江湖,我在同安的这三年里他从未回来过,只以书信来往,不过竹桃告诉我,那年霜儿换我出来,在井下接应我的人,便是陈家少爷。

  听他所言我倒觉奇怪,便问到:“陈……大哥的意思,是特地在此处接应我们?可是有什么事?难道……爹娘那边出事了?”我面色焦急,竹桃闻言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他沉声道:“不是。”继而认真地看了看我,声色极为严肃地说:“我赶回去见你已来不及,只能算了时日赶到这边等着……爹娘信中跟我说了你此行的事,所以我觉得有件事还是得告诉你,不过真真假假我也辨不得,你先听了记着便好。”

  我好奇又不解地点头道:“好,什么事?你说。”

  “我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行走,你知道,江湖上,总会有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传闻,但我听了一件,是关于你姚家的。”

  我的心陡然快速地跳动起来,我紧紧地盯着他,他问我道:“听说当年姚将军被指谋反,其中的人证之一叫梁维,他是你爹的亲信?”

  听见陈鸿远提起梁维这个名字,我死死抓着衣角,点了点头,“是,不过这种奸贼小人,早已不配和我爹的名字放在一起。”

  陈鸿远继续道:“可是我听说,有人曾见过他和关珩之会面。”

  梁维是云南驻地主帅,梁维掌管兵部,虽然兵部主管御林军,烽火军的主权在我爹手上,但身为兵部尚书的关珩之也是有权可调动烽火军的,关珩之与梁维见面说起来似乎也并没什么特地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等着陈鸿远继续说下去,他却告诉我只有这些,不过他又对我道:“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不过想看看你能不能自己想到,若是想不到,怕这宫你入了也是白入,除了在宫中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半分用处也没有。”

  我听他此言,沉思片刻,缓缓道:“大哥的意思是想问我,作为我爹亲信的梁维,有没有将他与关珩之见面的事告诉过我爹?”

  “不错!如果他们只是寻常商讨一些军事上的事,你爹作为烽火军主帅,梁维又是他亲信,梁维便没必要对你爹隐瞒他与关珩之见面的事,除非……”

  “除非是些见不得人的秘密!”竹桃突然插嘴。

  陈鸿远点了点头,但又说:“话虽如此,但我方才说了,真真假假亦不得辨,也许是我们想多了罢,不过你还是得记在心中,但且莫表露出来。”

  我答应道:“是。”

  陈鸿远摇着头笑了笑,叹道:“你应的这么爽快,可方才只听到个梁维的名字就激动如此,来日真进宫见了皇上,见了那些故人,岂不得张口便对他们说‘我就是姚夕儿’?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我低下头沉默。

  他继续道:“我已暗中将姚府那口井填上了,知道陈家与姚家关系的人如今只有我们几人,朝廷要查也查不出线索的,你且记住,姚夕儿已经死了,就算来日你真进了宫,你也是同安知县之女陈怜霜,皇帝、太后、以及宫里的那些人你都是从未见过的,罪臣姚氏等一干人与你无半分干系。你若做不到,便让我在你身上划几刀称被那些黑衣人所伤,伤势严重,不得参与采选了,想必宫里也不会再强行要你参加,然后你安安生生地跟我回去,别再想什么姚家想什么宫里。”

  我久久不语,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晃得人眼晕,我将面前的茶水饮尽,起身认真对陈鸿远道:“多谢大哥的提点,霜儿以后绝不再如此沉不住气,我是同安陈怜霜,我一定会谨记,还请大哥放心。”

  陈鸿远点了点头,“能记住便好,天色晚了,你们歇下吧,我在门外替你们守着,免得再生事端。”陈鸿远起身离去,带上了房门。

  尽管有陈鸿远在门外守着,但这一夜我仍睡得极不踏实,一直到天快亮时才沉沉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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