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御前官司 1
“小姐，你到马车里来坐吧！”五月掀起车帘子，叫我。
“不坐不坐！”我不耐烦地摆手，踮脚对着宫门口望了望，还是不见任何动静，就又踱开来。
瑾瑜郡主果然厉害，说到做到，昨天夜里宫里就来人宣母亲今日进宫。知道消息后，三哥连夜去了文安候府。今日一大早，母亲就奉旨进宫，二哥也进宫去求太子。而我，因为心急，也随了母亲过来，候在宫外。
都是因为那个九方谭！都是因为那个谢宝儿！可是，如果不是九方谭先要做媒，文翊也就不会马上提亲，如果不是谢宝儿那么一闹，那瑾瑜郡主的提亲，母亲就很难推诿掉了。
天哪！想恨这个恨不了，想恨那个也觉得不对！姑娘我竟然生受了一个无头冤案！六月飞雪啊！
“王熙瑶！”背后突然想起一个干脆利落的声音。我回头一看，竟然是谢宝儿。今日他居然很低调的穿着一件月白长衫，头顶只束着一根碧玉簪子，腰间也是一条同色绣花腰带。若是不认识他，还真是很难不被这副皮囊晃花眼。我甩甩脑袋，恨道，再怎么低调也不能抚平我心中汹涌澎湃的脑意！一想到昨天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我就恨得牙痒！直想诅咒他下辈子不能做男人！
似是感受到了我甩过去的眼刀子，谢宝儿挪开眼，将马缰绳扔给他的小厮，走到离我两步远处停下，喘气道，“姑姑使人给我送信，我一早就去将军府，才追了来。”
我瞪眼看他，一言不发。
“呃，”被我盯得浑身发毛，谢宝儿低了头去，好半天，抬手挠耳朵，说，“皇上如果给我俩赐婚，你就说你不愿意嫁我。”
“为什么？”我气结，昨天不是你要娶我的？要不是你，事情能闹到皇上那里去？拿我的闺誉来满足自己的一时之快，现在知道严重了，又让我去抗旨，你想得倒好！
被我一问，谢宝儿也是无言了，低着头，手足无措的样子。
越是看他这样，我越是生气，“我不说，要说你去说！”要是皇上真的要我嫁给你，那我就嫁给你！我嫁你后天天折磨你，让你寝不安枕食不果腹，让你朝不见阳夜难如厕，让你每天体验非洲难民营生活！
“你傻啊！”正在我心里狂啸间，谢宝儿抬头看我，一副很是生气的模样，“要是我去说，那你就是被人拒婚，你再想嫁人就难了！”
呃，难道他只是这样想？看着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的谢宝儿，我的气突然消了一半，我问，“那我要是去说了，岂不是抗旨？我要抗旨，皇上不会怪罪？”
“这个不会。好歹你们将军府威望还在呢，皇上既然插手，也是想做和事佬，不会让事情闹大。我已让人给姑姑带话了，让她必保你无虞。”
谢宝儿这么好心？心里一怔，我又朝他看了看，进京这么久，听到的都是关于他的坏话，可是几次接触下来，倒还真没有觉得他多么十恶不赦，反倒，觉得很……可爱。这难道就是京城小霸王的真面目？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许是被我看得久了，谢宝儿一哆嗦跳到一旁，大叫着跑到他的马旁，“我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当真，也别感动，你骗我说你叫想想那件事，我还没原谅你呢！小爷我可不想娶你！”说着，就要翻身上马，可是踩马镫时“噌”的一脚踏空，幸好他那小厮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显些跌趴在地。
“哈哈！哈哈！”我哈哈一笑，突然觉得云开日照大地暖，水落石出百花开。
“哼！”谢宝儿在小厮的搀扶下爬上马背，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我气得在空中张牙舞爪了一番，抓紧马鬃毛，一夹马肚就跑开去。
“小姐！”五月在车上瞪我。见我一时收不住笑，五月走下车来，皱着眉头看我。顺着她眼神示意，我偏了头，朝宫门口看去，正巧看到一个太监托着拂尘朝我这里走来，这才急忙收了笑，靠着车辕低头等着。
却原来是皇上宣我觐见。啊，难道真的闹得不可开交，可若真的不可开交，见我有什么用？一路忐忑不安，跟着老公公七弯八绕，来到一处宫殿。低头一通叩首，起身间略瞟了几眼，不禁心里一紧，满满一屋子金光闪闪的人啊！
一个四十多岁黑须微胖的男子，身着镶金龙袍坐在殿上，想必这就是皇上了。在皇上身侧，一边是太后和皇后及珍贵妃﹑瑾瑜郡主等人，一边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身着明黄太子袍，在他身侧，二哥和文翊负手而立。九方谭坐在一旁，母亲则坐在九方谭下首，此刻正抿唇看我。
察觉到母亲的神色，我急忙低下头来，端正跪好。
“看着倒也还讨喜，难怪母后和瑾瑜这般着紧。”皇上看着我，转头对着太后，呵呵笑道。
呃，听皇上口气，难道是被太后和瑾瑜郡主说服了？我双手互握在袖子下面，手心一凉。
“是啊，皇舅舅！”瑾瑜郡主开口，声音嗡嗡的，还是带着气，“那日在东宫，翁母看着王小姐就觉得喜欢，这便替荣礼求了亲。我本想着，虽是翁母随口一说，可王夫人自该懂得金口玉言的道理，定会回去等我上门正式提亲。所以我才缓了些时日，给足了将军府脸面，亲自上门提亲，不曾想竟这样被人打了脸！”
“太后一向慈爱，与王夫人闲话几句家常，哪能说是金口玉言那么严重！”一个略显清润的声音开口，我挑了眼角看去，竟然是太子。只听得他道，“再说你们上门提亲，将军府都还没拒绝呢，又怎么算得是打人脸呢？”
是啊，那天太后随口一说，我们虽然当时吓了一跳，可是后来也不了了之。这个瑾瑜郡主，怎么能这么夸张！到我家去大吵大闹，还好意思说我们打她脸！
“这不叫打人脸，那怎么叫打人脸？还有那个谢宝儿——”
“好了。”皇上淡淡地打断瑾瑜郡主，“这些刚才王夫人和九方先生都已解释，本就是误会，且王夫人也赔了礼，就不要再提了。”
一听这话，瑾瑜郡主也就闭了口。
“皇上说的对。”见无人说话，皇后开口，“太后那日的玩笑，还有瑾瑜的提亲，都是因为喜欢王小姐。刚才皇上也是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月老应慎鸳鸯谱，既然大家都都是关心王小姐的终身，那就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正是。”皇上点头，转头看着我。我马上浑身一凛，就听得他道，“王家丫头，方才瑾瑜郡主要朕替宇文家小儿子赐婚，太子又要替文安侯幺子保媒，而九方老先生又说看着你和珍贵妃娘家侄子般配。朕很是觉得棘手，问了王夫人，王夫人也说一时难以抉择，可是太后又想早点确定下来。想来想去，还是珍贵妃提醒朕说问问你的意思，这才叫了你来。只不知你属意于谁？”
什么？九方谭说我和谢宝儿般配？昨天他不是想帮我搅浑水，而是真的想替谢宝儿做媒？这话杀伤力太大，以至于我对皇上的问题都没来得及思考。
“王小姐！”皇后唤我一声，惊得我一震，忙醒过神来。仔细将皇上刚才的话回想一遍，却还是不知如何回答。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又听到皇后温和地开口，“婚姻大事，事关你一辈子幸福，你好好想想，一定要选一个才貌双全的。你放心，太后和皇上都是爱惜你的，只管道来。”
选一个才貌双全的，若论貌，那三个人除了宇文荣礼没了门牙都还算得上仪表堂堂，可是说到才，那就只有……突然想到皇后姓萧，是太子的生母，又和文翊是远房亲戚，难道，皇后是在暗示我选文翊？
“是啊。”太后也开口，“你这丫头，哀家看着是真的欢喜的，这才想着将你配给荣礼那孩子。你要嫁了荣礼，那自然是好，如果你看上了别家，那也没关系。想当年，你父亲曾救过哀家的父亲，就是看在这件事上，哀家也不会为难你的。”
呃，听着觉得太后真的是一个大度宽容的老人，可是，为什么说不为难，为什么不说成全？我若说我看不上宇文荣礼，那岂不是成了看不上宇文家？再说，难道我看不上宇文荣礼，就一定要看上别人？
我轻轻抬头看了母亲一眼，见她也是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发白。又转眼看了一旁的九方谭一眼，可是九方谭收到我的眼神后却是看了珍贵妃一眼。我也看向珍贵妃，却换来珍贵妃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叫我安心。可是这样的时候，我怎么能安心？心头一急，我就转开了眼，不料却是碰到另一束专注的眼光。我一愣，原来是二哥在瞪我。见我看向他，二哥似是舒了一口气，而后若无其事地转向一旁。我也随着二哥看向那边，正好看到文翊。
文翊今日一身玄色朝服，头带同色帽冠，身形笔挺，面色柔和，目光坚定，端的是堂堂丈夫。触到我的眼光，文翊微微一怔，之后就看定我，嘴角微抿，眼眸默深。
我……要说属意于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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