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嫡庶

　　将军府双喜临门，八月十五嫁嫡女，八月十六嫁庶女。

　　时间太赶，为了置备嫁妆，家里忙得团团转。冬雪那边，母亲不愿插手，父亲让大嫂按照京都大户庶女出嫁的规矩预备嫁妆，另外又拨了两千两银子给桃姨娘，让她和冬雪随意添置。

　　我这边，二嫂顶着渐大的肚子，和五月还有吴婆婆一起给我缝制嫁衣嫁被，母亲给我预备嫁妆。可是将军府在京都根基浅，在安城的产业也不多，如今谢家娶亲礼单足有三百六十抬，全都是珍品好物件，陪嫁单子自然不能少，虽然聘礼可以充作嫁妆，可也不能来多少去多少，就算在数量上不用多，可物件总要换几样。

　　这可愁坏了母亲。我也觉得麻烦，可婚期一定，父亲就不要谢宝儿上门了，只说要等到成亲时才能见，我也就无处抱怨了。

　　前几日，我都在接受婚前教育——母亲请了京中有名的徐嬷嬷来家里，教我怎样为人妇为人媳。我起先还觉得新鲜，可是听着听着，就烦逆了。说的全都是相夫教子、三从四德的道理，有好几次我都想反驳，可一想着徐嬷嬷是京中名人，还是不要落人口实的好。所以对她的话我也就左耳进右耳出，只当听着玩。她起先以为我脾气好，可是相处几日下来，也发现我在敷衍她，还很是发了几次脾气，没奈何我还是不放在心上，她就去找母亲和大嫂说，可母亲虽宽慰了她却没处罚我，大嫂更是跟她说谢家待我好，不用对我要求太过苛刻，几番下来，她也就作罢了。

　　只是，徐嬷嬷住在家里，不知何时跟桃姨娘冬雪走到了一起，竟还似十分投缘，经常给冬雪开小灶，后来见家里人发现也没说什么，就堂而皇之的去教冬雪去了。我乐得她不来烦我，也就自寻了地方躲凉快了。

　　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阵雨，洗却了漫天污燥，换了一味清新，酣畅淋漓睡了一夜好觉，本以为今天还会很凉爽，没想到早上一起，就看到老大一个太阳顶在天空，照得哪哪都是热气腾腾的，叫人动辄汗湿一身。

　　吃过早饭，回屋捋了袖管裤管，正想着让五月去找些冰块来敲碎了泡水喝时，就听到红鹊来传，说谢家两位小姐来给我添妆，母亲让我去陪客。

　　谢家两位小姐？是谢宝儿出嫁的两个姐姐吗？她们来给我添妆？话说，大嫂和二嫂都出了私房给我添妆，就连未进门的三嫂也在我提前行笄礼时，给我添了好些个首饰，可谢家那边的姐姐给我添妆，这说得过去了？

　　到了客厅，果然见到两位年轻妇人，一个娇艳一个温婉，而跟在他们一旁的月白薄衫的俊俏男子，却是谢宝儿。

　　母亲见我愣看着谢宝儿，急忙引我上去见过谢宝儿两位姐姐。大姐叫谢丽娥，嫁给了谢家钱庄京都号的掌柜，二姐谢丽蝉，嫁给了宫中药材采办。大姐夫和二姐夫都是谢伯父的左膀右臂。

　　“妹妹竟是这样的娇憨可人！”谢大姐拉着我的手，欢喜得不行，“也难怪连父亲那样严谨的人，也喜欢得了不得！”

　　闻言，我忙不好意思地摇头，大嫂在一旁欢喜道，“都是瑶瑶好福气，能得亲家公这般看重！”说着，大嫂又对我解释道，“亲家公说，你没得嫡亲姐妹给你添妆，以后嫁到谢家却也是谢家女儿，所以让两位亲家小姐只当你是娘家妹妹，来给你添妆！”

　　唔，这么好的公公，好感动！我决定，以后要和公公站同一战壕里，对付……我抬眼扫到谢宝儿，见他两眼激动地看着我，几次想说话都被抢去了话头。母亲完全无视了他，让我陪着大姐和二姐说了一会话，就叫我下去准备午膳，还要亲手做几个菜给她们尝尝。谢宝儿想跟过来，可他大姐看母亲眼色，也拉住了他。

　　今天天气热，我也懒得麻烦，只做几个便宜的，其余的就留给厨房里准备。做了一个小麻油凉拌金针菇，一个卤切鸭肫，一个青豆米炒鸡蛋，一个莲子肉片汤。前世我家里开窑厂，其他人都很忙，我就专门负责烧饭。后来毕业了，张贺妈妈不同意张贺出来住，我也就自己住宿舍，自己做饭，所以一些家常小菜不在话下。果不其然，几番尝试下来，众人的筷子就都朝着我的那几个小菜光顾去了。尤其是小麻油凉拌金针菇，两位姐姐非常喜欢，谢宝儿则更喜欢卤切鸭肫和莲子肉片汤。

　　用过午膳，母亲邀两位姐姐去花厅喝茶，看着急得不行的谢宝儿，二姐呵呵一笑，道，“我们几个同夫人去歇脚，你只怕坐不住，就随瑶瑶去散散心吧。”

　　闻言，谢宝儿眼睛一亮，转头看我时嘴角翘得老高。我忍着笑，低眼去瞅母亲，母亲嗔我一眼，对着五月道，“你陪着小姐和谢公子去后花园凉亭吹吹风把。”

　　领了命，我们三个就安安分分出了厅。一背了人，谢宝儿就不安分了，哈巴狗一般凑到我身边，一直叫嚷着说肚子撑了，要我给他揉肚子。

　　“你肚子撑了，我烧菜胳膊还酸了呢！”到了凉亭，我一抹额角沁出的汗珠，没好气地坐到石墩上。

　　“那我给你捏胳膊！”说着，谢宝儿就站到我身后，尽心尽力给我捏起胳膊来。我推辞了几下，可见他盛情难却，心里喜意胜过羞怯，也就慢慢享受起来。五月在一旁却是呆不住了，红着脸说去取些凉茶来。可去了没多久，却是将可儿抱了来，说是可儿要来找我们玩。

　　看着五月下去，我也只笑了笑没说话——她定然是觉得不好意思，又怕独留下我和谢宝儿一会母亲怪责，所以就送了可儿来做电灯泡。

　　“想想，”谢宝儿见五月下去，停下来坐到我身旁，伸手就往怀里掏，宝贝似的捧出一只珠钗来，笑嘻嘻道，“这个是我自己做的，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发现那上面的碎碎点点的金珠子，竟然不是珍珠，也不是金子，好奇道，“这个是你做的？上面的珠子是什么？”

　　“是我自己做的！”谢宝儿一拍胸脯自豪道，“这个是一种石头，叫做金刚，是我前一阵子得来的，有鸡蛋那么大呢，我看着很亮，可又觉得没甚用途，想着就给你做点什么，所以切碎了给你做一个珠钗，可比珍珠还亮呢！”说着，就拿着走到太阳光下，对着太阳光一照，那珠钗竟闪出七彩的光斑来，好不夺人眼球。

　　我眼睛被闪得一晃神，心里却是一诧，叹道，“难道这个是钻石？”

　　“什么钻石？”

　　“钻石是一种很硬很珍贵的石头！”又想到他竟然将鸡蛋大的钻石切割成这么小的珠子来做珠钗，心里一阵心疼，急问道，“那一整块都用完了吗？有没有剩？”

　　“都用完了，这个很不好切的，我弄碎了一大半，这些都是弄好的！”

　　天哪，鸡蛋大的钻石，那要值多少钱啊，他居然就弄成了这么一个小珠钗，真是……

　　“真好看！”正心疼得不行，可儿却在一旁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得一脸希翼。

　　“好看吧！”谢宝儿高兴地将可儿抱到石墩上，又将珠钗送到可儿面前，道，“给你摸一下，一会就给你小姑姑带上，这个是我送给你小姑姑的，你可要轻点摸！”

　　“恩！”可儿重重点头，果然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咯咯笑起来，又问谢宝儿，“小姑父，你为什么送小姑姑这个？”

　　“你小姑姑会嫁给我，我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她的！”谢宝儿也认真地回道。听得我心里一阵安慰，好像觉得鸡蛋大的钻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小姑姑要嫁给小姑父？”可儿懵懂地抿唇。

　　“是啊！你以后要嫁的人，也会对你好的！”谢宝儿煞有介事地答。

　　“你跟小孩子乱说什么！”我瞪谢宝儿一眼，没想到可儿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抬头道，“我以后要嫁给承哥哥！”一句话将我吓了一大跳。

　　“承哥哥是谁？”谢宝儿问。

　　“承哥哥是皇长孙！”可儿答。

　　“哎呦！”谢宝儿一叹，拍拍可儿小脑瓜子，道，“可儿还要嫁皇长孙，不错，果然有志气！”又许诺道，“那你好好努力，要真是让那皇长孙叫我小姑父，我以后就送你一个比这个珠钗大一倍的！用最好的南海珍珠！”

　　可儿听了咯咯笑得打颤，道，“谢谢小姑父！”说着，两人笑成一团，独留我一人哭笑不得。

　　正想开口打断他俩的笑闹，突然就看到他俩一齐停了下来，而且两人都眼睛发直地看着前方。

　　“仙女诶！”可儿叹。

　　“对哦！”谢宝儿目不转睛，却探过手来拍我，道，“想想，你快看，你家庶出的妹妹怎么带这么多好看的丫鬟！”

　　闻言，我顺着他俩的目光朝后花园行廊望去，果然看到桃姨娘和冬雪带着四个袅袅婷婷的小美女朝这边走过来，一路有说有笑。我心里也是疑惑，冬雪那边慢慢走过来，看到我们在凉亭里，停住了脚步。冬雪看到我们看着她，又将目光转向谢宝儿，见谢宝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身后的四个美女，不禁嘴角上翘，眼角眯出诡异地笑来。

　　“四小姐，你们乘凉啊！”桃姨娘热情地上来打招呼，满脸喜意。

　　我也没回她，只看着那四个穿着丫鬟不丫鬟小姐不小姐的小美女，问道，“桃姨娘，这些是你们朋友还是？”

　　“这些是——”

　　“娘亲！”冬雪打断桃姨娘。桃姨娘一愣，想了想，对冬雪道，“冬雪，以后你是要做主母的人，不可小气，况且四小姐终究是你嫡姐，以后你们还是要相互帮衬的！”说完，桃姨娘就转向我，道，“四小姐，这些事本不该我来提，可是夫人又没有教你，以后只怕你要吃亏的。你说你以后到了夫家，若是相公要纳妾，从外面抬进来哪有自己准备的贴心？”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谢宝儿就在旁边惊呼，“这些都是你给你女儿准备的陪嫁！？”

　　“是啊，这些都是受过□□的，老爷给的钱可是花了一半呢！不过想到以后冬雪在那边不是一个人了，我也就安心了。”

　　“这……”我惊讶不已，看着桃姨娘一脸的欣慰，忍了忍终究还是看向冬雪，问道，“这个，你跟林佑涵商量过吗？”

　　“什么事情都要相公开口，那还要我做什么！”冬雪一嗤。

　　“冬雪！”桃姨娘轻叱冬雪，说着又看了看谢宝儿，然后想了想，对我道，“不然，我让冬雪分一个给四小姐吧，四姑爷——”

　　“我可不要！”闻言，谢宝儿急忙制止桃姨娘，将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一般，又看向我，信誓旦旦道，“想想，我只看看，我不要！我有你就够了！”

　　我瞪他，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噗哧一声笑。

　　“哼，娘亲我们走！”冬雪拉着桃姨娘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道，“刚才还看愣了眼呢！果然如徐嬷嬷所说，男人都是这样，嘴里说不要，心里可想要得很……”

　　冬雪的话随风而来，带出我隐隐的担心，正想上去跟她说教一番时，突然身旁的谢宝儿慌乱地抱住我的胳膊，见我回神看他，谢宝儿一脸急切道，“想想，我刚才真的只是看看！你莫要生气，我，我——”

　　“我知道！”我看着他，笑得分外舒心，又想到冬雪——算了，只怕我说了她还不信，只希望她在没将事情弄糟之前明白过来。叹了一口气，看到谢宝儿纠结的样子，伸手握着他的手，道，“我可不会准备陪嫁，你家丫鬟也得撵了，不然省得以后说不清楚！”

　　“撵了撵了，我房里本来就没丫鬟，以后没嫁人的都不许进我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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