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逼上梁山
说起那段我在便利店打工的日子，那帮黑涩会风一样的骚年曾经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就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他们追随的老大进了号子里，据说是在去菜市场收保护费的时候，遇上了城管大队。
于是没有了老大遮风挡雨的误入歧途的少年们通通从来我的便利店买保险套变成了买方便面，并且一天三顿都是方便面。
我看他们可怜，就贡献出了自带的老干妈和酸豆角，大家一起在公共用餐区聊了一下。
少年们痛苦的抱头道：“没有了老大，我的人生就好像失去了指路明灯，一个人孤单的走在漆黑的夜里，以后的每一天都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我啧啧道：“你说话还挺有文采的，不像是纯天然混这行的啊！”
少年A仰天沧桑的说：“想当年，我也是个参加过高考的少年，那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日子啊——我一熬就是两年，我家里把地都给卖了供我读书，但我连续两年都没能考到一个好的学校，家里也就放弃了，我没脸呆在家里，只能出来打工，老大每天给我50块，这样我一个月省吃俭用能寄回家1000块，我爹妈能好过一点，我也就安心了，我骗他们说我在城里找了份白领的活。他们信了。”
眼看他们再说下去就要哭出来，我安慰他道：“兄弟，那听姐一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不如去山X技校有蓝翔，挖掘机中的战斗机，技工中的北大清华，你考虑一下？”
他颓丧的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便收拾了包袱去学习了。
只不过还没过三个月的时间，就听少年B回来跟我报告说，少年A在蓝翔技校梅开二度，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春，被学校保送到澳大利亚去进修去了，说穿了，就是去干苦力。
当时少年B还挺替他担心的，对我说：“姐，他一个土鳖，外语不会说几句，能行吗？”
我说：“事在人为嘛！他一个参加过高考的少年，肯定被‘过去完成时’和‘过去完成进行时’还有‘虚拟时态’糟蹋过，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果然又过了半年，少年B和我说少年A已经在澳州靠挖掘机挖掘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赚了大约已有折合人民币200万，并且在那里买了一套房子，还娶了一个当地的洋妞做媳妇，绿卡指日可待了。
我着实是惊了一下。
少年B为此特别受鼓舞，激动的握住我的手道：“姐，您真是眼界开阔，女中诸葛亮，您不如也给我算一卦，看看我的去处如何？”
我道：“唉，既然这样，你可以去学一门手艺嘛！比如说跟着扬州师父学理发，学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去好一点的理发店当设计师，最后存点钱去沙宣发型设计学院考个证，不过基本上据我了解，发型师给人烫发和染发都有提成，等到那个时候你月薪八千不是问题。”
“真的？”少年B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真的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古人的智慧总归是有一定道理的，而且你帮妹子们洗头的时候还可以顺便考虑一下终身大事，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处个正经的对象。洗脚房、按摩浴室还是少去吧，不大卫生是不是，虽然可能我这里会少卖几打保险套，不过为了你们这些孩子的未来，我决定还是以后专门主打其他的产品算了。”我严肃的思考着便利店以后的经营策略。
少年B感动的热泪盈眶，握着我的手道：“姐，这么多年了，没人像您对我这么好过，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成了人生赢家，我一定请您吃饭喝酒洗桑拿。”
我说哈哈哈哈哈那好啊。
谁知道没过多久我就离开了便利店，原因是店长觉得我招惹了太多不良少年，有碍观瞻，为了店里的形象，完全不顾及我为店里的营业额做出的巨大贡献，直接把我给炒了。
还好我有黎沫沫这么一个危难之中对我伸出援手的小伙伴，才使得我不至于流落街头。
当时悠悠已经四岁了，黎沫沫听说一家旅行社缺导游，但我又没有导游证，她还是把我给推荐了过去，并说：“不就是一张导游证嘛！姐找人给你做一张。”
没过几天，一张崭新的导游证就到了我的手上。
但是她千叮咛万交待：“遇到旅游局审查的时候你一定要撒丫子就跑，因为这证是假的。”
我这才知道自己即将要干的就是传说中的黑导游。
我说：“要不然我去考一张吧？也不是多难的事儿吧？！”
黎沫沫‘嘁’的白了我一眼：“距离下次导游证考试还有半年，其中学杂费600块，还有考试费200块，总计800块，问题是你还不一定能考的过，就算考过了，你这半年打算吃什么？拿什么养孩子？”
我想也不想，一手接过她给我做的证，从那一天起，干上了一名黑导游。
其实在中国当导游一点也不难，亏得我还特别心虚的在带团之前特地背了很多导游词，拿出力拔山河气盖世的魄力对着群众把天文地理上下五千年给讲了一通，结果发现群众们在车子里听着听着都睡着了。
司机大哥叹了口气，道：“没见过你这么实心眼的妹子，你就不会说两个荤段子啊？荤段子懂吗？”
我想起那帮风一样的骚年在我的便利店里曾经为之畅快大笑的段子，便信手拈来说了那么一两个，结果就是这一两个我觉得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使得广大群众们一个激灵，从梦中回过神来，个个像狗皮膏药似的贴着我，把我当成观音娘娘拜，我这才明白，口味和品位是不划等号的，在凡尘俗世里不需要品位，只需要口味，至于口味，当然是越俗越好。
可以想见，有了这段经历，我至今无法从中彻底自拔，再次回到当初那个小清新的我。
后来我就和其他千百万的导游一样，遵循一条伟大的定律：上车睡觉，停车撒尿，下车拍照，回家睡觉，带领着祖国的几万万同胞游览当地的风景名胜。
在这期间，我一直把悠悠交给黎沫沫看管，但是很快我发现悠悠居然会在小区的花坛里折了一枝玫瑰花，对还睡着婴儿车里流口水小姑娘说：“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小姑娘才两岁，只会对着他咯咯咯咯的傻笑。
我想也没想，带他回去就是一顿胖揍。
我问这都是谁教你的？
他揉着眼睛哭道：“黎沫沫说出名要趁早，很多事情都要从娃娃抓起，不然等长大了缺心眼就完蛋了。她还拿妈妈你做了例子，她说‘你妈就是一个早恋非婚生子的典型，所以你妈才能在你都能打酱油了的年纪还保持青春年少，哄得许多小伙子一愣一愣的，以为她是个未婚的少女’，其实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少妇啊。所以你要学习你妈，早一点走上社会，成为一个花样美男。’”
我气的差点吐血，只是血还没吐出来，悠悠又问我：“妈，我是从哪里来的呀，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
我答道：“你也有爸爸啊，我就是问你爸借了一条染色体，才有了你。”
“那我爸在哪里？”
“在你身体里啊，你妈我的染色体和你爸的染色体结合就成了你。”
他似懂非懂，等到以后再有小朋友问他‘你爸在哪里’的时候，他就直接回答，“我爸在我的身体里，我有我爸的染色体，你们有吗？”
那些小朋友们个个呆住了，崇拜的望着他：“什么是染色体？”
他一本正经道：“看来你们都是平凡的小孩，染色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回去问你的爹妈吧。”
他们觉得悠悠实在是太酷了，从此以后，我们小区里的孩子就封了他做老大。
我甚是忧心呐。
怕他将来成为我们的小区一霸，我决定分化他的权力，破坏他在小朋友们心中的威信，遂把他送去了少年宫。
在我心目中，少年宫一直是个陶冶情操的地方，但没想到现在也已沦为商业的产物。
在我带了一年的国内团之后，我们旅行社开始扩展海外业务，接了大量的入境团，也就是老外来中国旅游，偏偏社里又缺乏会说英语的人才，老板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培养我。
我吓傻了：“老板，我只会说哦哈哟，康撒啊米达，牙咩蝶和萨瓦迪卡。你确定要我去带老美吗？我怕我到时候会把家乡话都说出来。”
老板说：“从你刚才给我说了那么多的国家的语言来看就足以证明你很有语言天分，去吧，我看好你哟！”
我：“……”
我一个黑导游只能硬着头皮带领着35个老外浩浩荡荡的在烈日下出去逛，先是金融区，再是小商品市场，最后到湖滨天地喝咖啡，老外们表示太爽了，还是有星巴克的地方最最酷，一人买了一杯星冰乐和我侃起大山来。
侃完大山我带老外去少年宫看小朋友们画画，练毛笔字，弹钢琴和跳芭蕾舞，然后少年宫的校长会微笑着将他们带到一个小房间，告诉他们这里都是孩子们的作品，大家如果有爱心，愿意支持小朋友的话可以或多或少买一点。
每当这个时刻，悠悠都会特别凑巧的出现，然后轮番给每个老外捏一下脸，称赞他道：“issocute.”
他便会适时的卖弄几句：“Hi，.ismywork……”跟着举起他临摹梵高的向日葵向大众展示一遍。
于是一堆外国大妈大婶大叔大爷围着他欷歔道：“Gogh.”
可以想见，最后卖的最好的必然是他的作品，少年宫的老师给完我回扣之后，也会多少给他一点小小的回扣。
我后来想了一下，这回扣可不就是从我的回扣里抽出去给他的嚒！
悠悠道：“妈妈，咱们这是分工劳动，争取利益最大化。”
我趴在床上哭道：“这又是谁教你的？”
他说：“黎沫沫和老师都有教我。”
我不能去找老师算账，只能去找黎沫沫算账，黎沫沫说：“哇，你可别说，你家的小孩真有天分，他最近天天看股票频道，正在研究金融学，说像你这种跌停板，必须得想个法子给你重新包装一下，然后融资上市，争取成为一支新的蓝筹股。”
我回到家本来想揍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抱着他在床上哭了很久很久，悠悠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妈妈，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这是隔壁302的仇奶奶说的，我觉得挺有道理，你看你今天赚了那么多小费，不知道有没有700美金，你折合成人民币算一算，我觉得我们的人生很美好，你哭什么？”
我想想也是，让悠悠把信封里老外留给我的小费一一取了出来，一张一张理整齐了，虽然没有700那么多，不过也算超过500美金了，按照当时的汇率，是1:8，也就是4000块，我带了老外四天，赚了四千块，生活果然很美好，我破涕为笑，对悠悠说：“妈妈终于可以带你换个安全系数高一点的小区住了。”
悠悠说不，这里挺好，这些钱我们还是存着吧，我想读大学。
我终于放弃了揍他的念头，算他还是个高瞻远瞩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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