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朱诗婷
这几天周国辉陪我看房子。我们从网上找了些二手房出租的信息，然后挨个给中介打电话，约好时间去看房子。
说实话，周国辉和我的生活理念很不一样，这也是我一直有些疑惑我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按照他的意思，只要在医院附近找一间房子，满足我那两个条件，能洗澡能做饭就OK。因为现在毕竟我是急需要。但是我的想法是租一个房子，安顿下来，也是要有一个较长期打算的，按我们俩的现状，想买自己的房子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所以我对周边的环境，小区的安全，室内的布置，采光等就都有一些要求。不过要在医院附近有限的地方寻到一个各方面都很合适的房子还真是不容易。
我每天还在大量的出～血，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工作上的繁忙没有给我太多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周国辉帮我买了一些阿胶补血冲剂，我每天都喝两袋。我的脸色还是很惨白，但是我没有精力去管这个。现在都两个星期了，身上的血还没有干净。每天又不能盆浴，又没有热水可以洗澡。虽然他有时候帮我从开水房打两瓶热水让我洗澡，但是我的难受谁能代替呢？我有些后悔当时没有选择清～宫。但是我还是抱着良好的愿望，希望明天就不要出～血了。
我每天在病房忙来忙去，所有的人见了我都说，病房太不通透了，朱医生你要多晒太阳。我答应，不过我真的连晒太阳的时间也没有。除了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可以抽时间去匆忙看一下房子，我可以稍微享受一下落日。但是我还是害怕晒黑。中国女人都怕晒黑，不是说一白遮百丑么，虽然我不是百丑，我还是愿意自己白一点，哪怕是苍白。所以我撑着伞跟着周国辉。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我们看的第25家房子。周国辉已经有些烦躁了，全没有了刚开始陪我的兴致。一路上就在嘀咕，哎呀，今天的实验晚上要去上样，不能迟了。还有，实验经费很有限，所以实验都要一次成功，没有试剂可浪费。再就是老板又找他谈话了，月底要做实验汇报。
看我对他的话题全都没有兴趣，他就开始说我，你看你也太挑剔了，我看前面几家都不错啊，后来看的还不如以前的。他说的那几家还不错的，不过是价格比较便宜罢了。我懒得和他争，不过我们的消费观念的差异估计会是我们在一起的矛盾的永远的□□。
他看见我的脸色难看，估计也觉得烦。就不说话，自顾往前走。我突然觉得特别委屈，有这样的人吗？不过是陪人看看房子，就一副七不情愿，八不情愿的样子。谁欠谁呀？我喊他一声：“周国辉！”他茫然地回头：“怎么了？”我说：“你不能走慢点？”他继续大步往前走。
我呼地扔下我撑着的伞，我又喊了一声：“周国辉”！他停下来，看见我将伞扔在地上。这是我惯用的伎俩，我一生气就顺手扔离我最近的东西。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小跑过来，搂住我，帮我把东西捡起来，说，“诗婷，你怎么老是和东西过不去呢？”
所以我往前走，我相信我的阳伞自然会有人帮我捡起来。我看见他转了身，却是扬长而去。我窝了一肚子的气往回走，而且最主要的，我新买的漂亮的遮阳伞，就这样被路人捡走了。周国辉啊，周国辉，我在心里念叨着，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以为你是羊，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你是披着羊皮的狼呢？
我有些垂头丧气。连给中介打电话取消的基本的礼貌都忘记了，直到别人打电话过来问怎么回事，我才哑着嗓子很尴尬地向别人道歉说，“实在对不起，医院里有急诊，我一时走不开，刚才也没法打电话，真是抱歉。”我对自己彬彬有礼的声音感到奇怪，和刚才在路上叫嚣着周国辉的那个女子判若两人。难怪他会说我对任何人都比对他好。不过难道不是因为亲近，我才撒野的么？什么逻辑！
想起来没准他会又在宿舍门口等着向我道歉，我们俩的这一套可是上演了三，四年了。剧本千篇一律，说实在的，他不腻，我也腻歪了。于是我拐到医院去，明天有大查房，我现在又恢复了这个习惯，大查房之前必定先去病房熟悉一下病人，看看相关的书籍，我可不喜欢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洋相，朱博士，嘿，丢不起这个面子啊！
在电梯门口碰到齐老教授和小薇。我和他们打个招呼，说才下班啊？小薇点点头，齐教授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说实话，我很敬畏齐教授。他在我们科室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这当然不仅是因为现在的科主任余主任是他的博士生，还因为他确实医术很高明，这从他每次大查房的总结性发言就可以看出来，他是真正有学问的。
我到医生值班室换上工作服，在医生办公室坐下来，看书和看病历，顺便做一下笔记。今天是小嫣值班，笑嘻嘻地问我，朱博士，吃饭没有？我说还没呢，一会看完病历，改几个医嘱很快就回去了。刚才要不是急着去看房子，我本来可以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了再下班。
小嫣出去转了一圈，从护士站拿来一个精致的盒子，看不出来是什么。她递给我，说正好有多的，你就吃了吧。我以为是点心之类的，反正在病房，经常有这些小东小西，有时候是病人出院，表示感谢的一点小心意，有时候是药商贿赂的小礼品，也有的时候，是教授们被护士敲诈的零花钱，她们都攒在一起，上夜班的时候买东西宵夜。
也没有怎么在意地打开，居然是一盒盒饭。躺在黑丝绒的盒子里，三菜一汤，还配有点心。我顺口说，谢谢，哪来的？小嫣一笑，你的病人，1床送给大家吃的。哦，我觉得这个大家或许应该包括我。
小嫣说，“赶快吃吧，大家都吃了。从威斯汀酒店订的盒饭。”言语之中满是羡慕的神气。我正好饿了，也懒得客气，去洗了手，就狼吞虎咽起来。
我虽然中间休息了两天，没有看到1床。不过我回来后，就是他要手术的日子。张教授通知我给他备皮，我知道那是剃去他右边耳后头发的意思。其实上次他在烧伤科住院的时候，已经被剃成阴阳头了，只不过现在又长出了一些草根，我的任务是要带着推子将这些草桩都修理干净。
说实在的，我对上次的那一幕还是惊恐未定。许医生好心地说，要不我替你去？或者你打个电话让医院的理发师来做。我咬咬牙，说没关系。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还是安静地侧躺着，仍旧是递给我完美的左半脸。天啊，你怎么狠心要破坏它？我在内心里狂喊，不过我还是礼貌地向护理他的小薇示意，我来给他备皮。小薇温柔地推一推他，说陈家伟，朱医生来给你备皮。他坐起来，“备皮？”“就是剃头发。”他有些不好意思，抓抓自己剩下没多少头发的右半颗头，“还剃呀？”我突然觉得虽然他右半边脸缺失，却也不是那么恐怖了。小薇给他解释，“明天手术，这耳朵后面的头发要再检查下，不能有头发。”
他老实地向左躺下，伸着右半颗头朝上，说，：“你们折腾吧。”小薇帮我扶住头，我拿了推子来推。这不是我第一次做这个，在耳科组，我得会这个。其实他的头发真的没有长出来多少，轻轻地推了几下就差不多了，我再用手术刀片小心地将毛根部处理一下。
“好了。”
“啊，就好了？”
我说：“是啊。”
小薇说：“女医生的手比较轻是吧？”
他趴在床上，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看见他在点头。
从那次以后，他手术后的每次换药，他都点名要朱医生，说朱医生手轻。我很不好意思，说实话，讲起耳道内换药，我远不如许医生和张教授他们内行。不过陈家伟有些孩子气地在治疗室里大叫大嚷地喊，我要朱医生换药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做医生当然喜欢得到病人的肯定。
我从病房回去，因为吃了一顿免费的高档晚餐，心情舒畅起来。对周国辉的怨恨也减少了许多，在路上我开始考虑。算了，明天再去买一把伞，这事就算过去了。等会儿他要在我宿舍门口，我也就原谅他了。
不过等我回到宿舍，哪里有想象的他老先生可怜巴巴地等着谢罪的影子，想起来他说今天要加班做实验，不禁又有些心疼起他来，不知道他吃过饭没有？早知道刚才应该将盒饭带回来和他一起吃，反正我也吃不完，刚才那么好的东西，撑死也吃了不到一半，都给我扔了，真够可惜的。
居然一觉无梦，睡得安稳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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