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陈家伟
那天的晓苏在我的记忆里是独特的。她不再是我的印象中的最开始的楚楚可怜，也不是我后来习惯了的美艳诱人。
那天的晓苏，可以说是洗净了铅华，哪怕我在离她远远的地方假寐，我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变化。
这让我心痛。两个月不见，她明显憔悴了，有了中年女人的疲惫神色，这一些是即使化妆都无法掩饰的，而且我相信，这是不可逆的改变，也就是说，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美貌和她的姿容就这么自然地过渡到了和她同年龄的女人差不多的状态。她一向引以为自豪的年轻优雅自此消失。
我有些心疼。我不忍见美好的东西凋零。这一点，和我顾影自怜，我的俊美的外表就这样被她无情地摧毁是同样的道理。
我的母亲对着她狂吼，叫她狐狸精，害人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她，你毁了我的家伟，你还有脸过来？
我不喜欢我的母亲这样说，如果在她的心里，我已经被毁了，又何必花这么大的功夫来拯救我？如果我只是她需要的一只花瓶，我对这只花瓶的破碎也不会抱同情状态。
我翻一个身，我感觉到晓苏的目光在门口追随着我，但是我不想说话，也不想再见到她。
我虽然不恨她，但不意味着我还愿意见她。
我对我这一段荒诞的爱情的总结就是至美的东西都是有毒的。不是她毒了我，就是我毒了她。
不是说我从此以后不会相信爱情，但是这种在罪恶之中跳舞的快感，对我来说，像被水浸的墨汁，变得淡了。
我听见父亲说：“小孙，你回去吧，家伟不愿意见你。”
我听见我的母亲打断他，“你有毛病？和她有什么好说的。快走，别在这里让人看笑话。推你会脏了我的手，你就别找推了。”
晓苏最后虚弱的声音是：“阿姨，对不起。我。”
我半睁着左边的眼睛，看她歪歪扭扭的背影消失。我虽然没有惩罚她，但是她已经惩罚了自己，我从我母亲嘴里的絮絮叨叨大致听说她的丈夫和她离婚，孩子跟了她老公。
这是可以想象的，谁都害怕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哪天要是惹恼了她，不是对我也要来这么一下吧？那谁受得了。
连她亲生的父母都避之唯恐不及地交代她，没事尽量少回娘家，父母兄嫂年纪大了，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她赖以生存的酒吧也被我的母亲找人关了。
我不知道她今天来的目的，是不是有找我求情的意思。我虽然很同情她，但是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力，我住院以后，花了大量的钱，很多钱是我父亲的单位出的，因为我当时在他的公司挂了个闲职，现在我也算是在职人员，公司对我的医药费用不可以不管。
但是我的父亲却也开始感到害怕，因为我的天价医药费的单子似乎是一个无底洞，这令一向有些小心谨慎的他觉得危机四伏，说不定哪一天他的政治上的对手为了整垮他，这个估计对他来说就是一枚随时会爆炸的□□。
其他的我的那些摆谱的花销都来自于我的母亲。我知道我母亲现在有些纵容我，是因为她在可怜我。但是如果我要还提出来要钱什么的去帮助孙晓苏，她会觉得我疯掉了。
当然我是疯掉了。不过就算我再疯一次，我也没有力气折腾了。
而且想要我说服我的母亲原谅她，我基本上觉得是天方夜谭。魏书琪肯去法院撤了诉状，已经不知道是给我天大的一个面子，我根本就没有再开口提任何条件的本钱。
而我的父亲就算原来对她的美貌有垂涎的意思，现在也是决计不敢碰她了，说到底，命还是比那点儿事情重要多了。
可以说，我是给所有在外面乱来的男人提了个醒。
这不是他～M的有些滑稽么？我～K，孙晓苏。
晓苏走的那天，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见到她。
我们本来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两个完全不同世界里的人，是我自己不信邪，非要将她拉到我的世界里来，还自以为很高尚。
而最后的结果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我其实一直也没有明白的事是到底是她伤害了我，还是我伤害了她？
我的干涸的眼睛里居然有晶莹的泪花。
我不敢相信这一点，但是小嫣看着我的样子帮助我证实了这一点。今天是小嫣的夜班，她和护理我的晶晶换了个位置，所以她今天做我的特护。我有些沮丧的是，我的事情让她知道的越来越多。
没有办法，病人在医生面前，就像光毛鸡一样真实。
晓苏的背影消失的时候，小嫣过来给我用纱布擦眼睛，我知道我流泪了，这是无法控制的，哪怕我真的很酷。我的青春日记是与一个叫晓苏的女人一起谱写的。
尽管她给了我这样一个大大的记号，但是毕竟她是唯一能让我记住的女人。
妈～的，我居然有过那么多记不住的女人。
小嫣的手很轻柔，我感觉得到她对我的用心。我从开始的对她的鄙夷而慢慢转变了态度，虽然我还是有些喜欢在她面前露富充阔，但是我的动机却慢慢地有了变化。
我开始认真地体会金钱给人带来的快乐。金钱对我不再是那么抽象的概念，而是小嫣嘴里的月薪三百元，房租120元，吃馒头充饥，还有对美食的艳羡对华服的憧憬。
我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从来都不是。
我不是因为同情她才带她出去吃饭，给她买衣服。
这里面有一个成就感的问题，小嫣的尖叫和狂喜，让我有冲动去满足她的愿望。因为在我看来她的每一个愿望其实都是那么小，那么地不过分。而对她来说却又是那么渺茫。
我不是爱上她，而是我和她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的愿望其实同样很渺小，但是我直到27岁也没有得到。
我的愿望就是有一个不一定豪华但是很温暖的家，我的父母都很爱我，不要一见面就吵架。
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父亲可以去参加我的家长会，母亲会陪我去看一场电影。但是就是这么渺小的愿望，却从来也没有实现过。
现在我的母亲在我住院以后，她的确花了很多的时间陪我，也放弃了一些她的生意。
但是这还是补偿不了我，我甚至觉得她的存在就是假惺惺的代名词，她需要我的存在来保住她的夫人身份。
我是有些阴戾，我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敏感。可能和我从来就没有过安全感有关。
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像一对精疲力尽地撕杀了一生的一对仇人，我夹在他们中间，必须学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我还必须学会玩世不恭，因为我的恭敬会让人产生厌世的情绪。
我在高中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自闭，我讨厌除我以外的一切，将自己完全与周围隔离开来。
这种情况在我遇到了我的狐朋狗友们才开始好转，当然代价是我从一个极端转到了另一个极端，我开始四处闹事，不好听的说法是无恶不作。
我的母亲从那个时候开始建立她在司法部门的关系网，目的是为了我不在某一天被逮进去。
我已经两天没有见着小嫣了。平时她每天都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我有时候也觉得烦。
要知道男人很多时候是喜欢独处的动物。要将男人与某一种动物类比的话，我觉得狼是很合适的。我像狼一样喜欢在黑夜里出没，睁着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着猎物。
这两天早上查房的时候，我也没有见着张教授。不过我对见不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响。
我的手术效果不错，该死的脓好像不流了，还有伴随我很久让我寝食不安的耳鸣和幻听也减少了不少，这让我的悲观情绪大为改观。
我现在不再整天地将自己关在病房里，拉着帘子。我经常会拉开窗帘，去欣赏一下外面的景色，不过外面也没有什么景色，除了楼，就是马路，再就是远处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我有时候会平心静气地观察从我的楼下经过的行人，他们大部分是医院的病人家属或是来探望病人的人。我从他们的衣着和他们手中拎的礼物的样子来判断他们的社会阶层。我敢保证我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小的时候，并没有很多的玩伴，那也是我后来会自闭的一个间接原因。我没有玩伴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我母亲的苛刻。
那时候，我家没有现在富裕，那是肯定的。不过由于我父亲娶我母亲的时候就已经是科长了，我们家算是起点比较高的。因此我有一些别的小朋友没有的玩具。我很热情地邀请大家到我家来玩，我搬出我的玩具箱给大家看我的宝贝。这是我记忆中很快乐的一件事情。
可惜我的快乐没有维持多久，这个快乐的过程因为我的母亲怀疑她的金项链被人偷了，而强行检查我每一个小朋友的书包而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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