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朱诗婷

　　今天早上查房的时候，张教授自觉地跟在李教授的后面，让人不禁要感慨人情的冷暖悲凉。

　　许医生还是挺尊重张教授的，因为张教授缺席了几周，新来的病人基本上没有见过，许医生在后面和他窃窃私语地交流着什么，我虽然也想表示一下对他的不排斥，但是我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因为李教授一边查房，一边在下医嘱，我不停地往我的小本子上记载，还是生怕会漏下了什么到时候要挨批。

　　星期一照样是开大处方的日子，我还是按照上周李教授的吩咐继续原来的用药开长期医嘱，我知道张教授的眼睛已经扫到了我修改了他以前用的抗生素了，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知道他同样也只能顺其自然，虽然心里一定在骂李教授白眼狼，我们科室谁都知道，李教授是张教授出动了关系才从外院调过来的，李教授过来后业务有点跟不上，又是张教授手把手地教。

　　科室里以前还疯传过张教授这么帮着他，是因为以前张教授插队的时候，住在李教授的农村老婆家里，得了人家的好，一直惦记着感恩呢。不过我觉得张教授自己也应该想的通，这一旦沾上了利益，就算是亲兄弟，亲父子，不也是势不两立的吗？

　　中午的时候，我又听到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就是护士长说张跃博士已经答应了我们科的老护士长，和她的女儿处对象，似乎他们的关系已经明确下来了。听护士长讲起来，老护士长自打张跃进来就留心上了，觉得这个小伙子为人有礼貌，相貌也不错，又是博士，科室也好，以后一定会大有前途的，在私下里说了好几次，后来碍于齐教授说小薇在追求他就没有做声。

　　不过小姑娘玩花招哪里玩得过老女人呢？这丈母娘一出手果然就不同凡响。

　　再说了，老护士长的丈夫是本院管行政的副院长，还没有退下去呢。所以说对张跃来说，这也不能不说是天上掉一喜事呢。和她女儿结婚，房子，车子什么都是现成的，院长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什么还不都是他们俩的，少奋斗多少年啊。

　　护士长给张跃说这事的时候，就说你看，龚老师（老护士长）看上你，也是你的福分啊，要知道医院很多医生都想做他们家乘龙快婿呢，她家闺女在本院检验科，工作清闲，收入又高，做你的贤内助没问题，而且那孩子，我们都打过交道的，一点都不娇气，长得也水灵。再说老护士长的老公，还在位子上呢，你在医院里，一下子有了个这么硬的靠山，那是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呢。

　　话说到这份上，张跃就像被架上轿子的新媳妇，上去就下不来了。当然张跃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不得而知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些怀疑那天大查房的时候，他的那一顿对于我的表白，到底存不存在呢？这是困惑了我的一件事情。

　　三个月后，我参加了三场婚礼。我在别人的婚礼中哭了笑，笑了哭。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的一场戏，有主角，有配角，有情节，有故事，有顺其自然的揭幕落幕，也有出乎意外的插曲细节，高潮，掌声，鲜花，以及那一转身的寂寞。

　　第一个婚礼是张跃和院长女儿的。

　　我似乎并不意外于他们的婚礼来的速度之快，犹如闪电一般。

　　从知道他们谈恋爱到结婚的过程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相比起来，我和周国辉的三年爱情长跑显得多少有些可笑。

　　爱有多崇高，反过来，就有多廉价。

　　我和科室的人一起顺了份子钱，然后一起去观礼。本来想找个理由不去，其实也不是因为心里难受，也许应该是因为我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是这个热闹我如果不去凑的话，我知道一定会授人以话柄的说我是因为张跃的缘故，而且不仅如此，老护士长对我的态度也多少有些戒备，我必须摆出一个姿态来，就是和我没有关系啊。但是我还不能显得说我本来就没有看上张跃，这样又会显得院长女儿很掉份的样子，这一切使我左右都很为难。

　　婚礼安排在周末，我期望着那天让我值班也好，但是我知道是没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和周国辉提出来一起去参加婚礼，大家多少也算认识的人，不过张跃和周国辉并不是同级的同学，周国辉就说：“他是你的同事和同学，我又不熟，再说我去的话，你送一份分子钱就太寒酸了，怎么着也得多送两倍到三倍的礼钱，我看还是算了吧，何必上杆子去看院长家娶女婿呢？”

　　我说：“周国辉，听上去很酸啊？去打听打听你老板有几个女儿好吧？我这边倒是可以让位置的。”

　　周国辉搂住我，说：“诗婷，你能不能不这么聪明呢？你太聪明了，让我压力很大啊。”

　　我去参加婚礼的那天，考虑了很久，不能穿得太隆重，也不能太马虎。这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我这个人，对衣着的品味没有什么天赋，最后还是周国辉帮我选中了一条淡绿色的丝织裙子，款式简洁，也能上得了台面。我对着镜子照了照，周国辉又凑过来抓我的腰，我扭了扭，算了，最近又瘦了，已经前胸贴着后背了。这家伙就着我耳朵说：“腰细才性感呢。”

　　我匆忙着出门，不能再让他耽搁了，等会儿迟到了就又显得太突出了。我倒是宁可淹没在科室里的人流中，最好是谁都不要注意到我，但是又确认我已经出席了。这真是一件很难把握的事情。

　　等我到达酒店的时候，正好大家在陆陆续续地进场，所以来说我掌握的时间还不错。大热的天，张跃还是穿的西装革履的，新娘子穿着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婚纱。两个人站在门口迎宾，对着每一个来参加婚宴的人致意，我听见前面有人在窃窃私语，男才女貌啊。我在心里表示赞同，不过我还是没忍住在心里将自己和新娘子作一个比较。我到底不是那么超凡脱俗的人，新娘子看上去其实比我漂亮多了，不排除有化妆的效果，不过今天她真是很美。

　　我装作很镇定地对他们俩说：“祝贺啊！”然后我一低头就赶紧往里面走，我不想和他们有很多的交谈，当然他们也未必顾得上和我交谈。

　　我在桌子周围搜寻我们科室的人，还好很快看到了老护士长，老护士长满面春风，站在桌子中间招呼客人，看见我也有一份冷淡的客气，说，“朱医生来了，那边是耳鼻喉科的，这边是医院行政的，你坐那边吧，我看看啊，护士长已经来了，还有李教授他们也来了，你要不坐过去，很快就要开始了。”我应诺着坐到她指定的桌子去，还好，我看到了许医生在对我招手，我就赶紧坐过去。许医生说：“你没带周国辉来？你们和张博士应该都是同学吧？”

　　如果周国辉肯来，我想龚老师估计对我的态度要和气一些。不过以她的泼辣厉害，她又何必将我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再说，张跃自己还不是眼睛都不眨地就成了她家女婿么？

　　我只好对许医生解释说，“周国辉和我硕士同学，张跃和我博士同学，他们俩没有同学，不熟。另外今天周国辉科室有活动，所以他没有来。”我是随口说的他科室有活动，天知道，他会有什么活动。

　　总算等到婚礼开场，是请的婚礼公司办的，舞台搭的很隆重，纱幔清舞飞扬，结满了红的粉的玫瑰花。像仙境一般，这是我梦中的婚礼，但是我不敢相信，周国辉会给我一个如此奢侈的华丽的毫不实际的婚礼。从电视台请来的主持人宣布今天是张跃先生和何恬小姐的婚礼，让我们一起举杯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就听到桌椅乒乒乓乓的声音，和端杯庆祝的声音。分不出来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在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声中，新郎新娘手挽着手进场。

　　这种洋为中用的婚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剔除了复杂的宣誓程序，突出了一个“闹”字。

　　果然在院长大人讲完婚礼致辞以后，整个婚礼现场就开始变得闹哄哄的，大家起哄着让新郎新娘讲认识的过程，让新郎当众吻新娘，甚至让新郎背新娘绕场转圈，还有两个人分吃一块糖的传统游戏。

　　张跃看得出来不太适应这种气氛，不过他还是勉力做了，让讲讲，让吻吻，让背背，看上去有些像机器人。我的这种想法一定是不客观的，因为我觉得勉强未必别人就觉得勉强。我有些懊丧，如果婚礼的主角换了我和周国辉，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允许自己和周国辉这样被当作猴耍的感觉。

　　突然就觉得这种婚礼也未必适合于我，刚刚曾经有过的憧憬竟然就在大家的笑闹声中变得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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