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意外相逢

　　现在若转身避开就显得有些刻意，缓缓吐了一口气，抬首时面上已是平淡自如。冲着来人微微躬身，便打算举步从侧边离开。

　　知客僧已笑着走到她面前：“施主且慢！”紫薇不得不停下脚步，双手合十道：“师父好。可有事？”知客僧回礼道：“阿弥陀佛，艾施主，那边有位老爷相请一见。烦请施主移步。”侧了侧身向着乾隆的方向。

　　紫薇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亭子周圈已有几个带刀的侍卫分驻四方，一行人虽都是常服打扮，但石桌旁只有两人坐着，皇上自然居中而坐，身后站着两位近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乾隆见她看过来，还冲她点点头。另一个很是年轻，一身深绛色长袍，贵气萦身面容极其俊秀。看其通身气派一定是世家贵勋子弟，能在皇上身边坐着，应该很是得皇上爱重。只是梦中没有见过，不过那时那个夏紫薇心里眼里只有福尔康，其他勋贵世家的子弟则是能避则避。没印象也属正常。皇上身侧紧站着位老者，面白无须，这个人她知道，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吴书来。对皇上极为忠心，也深谙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之道。

　　看他们这样应是微服出宫，心中不觉有些气愤，今日母亲忌辰，一想到母亲最美好的年华都是因为他而葬送，他还微服出游。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出游就出游，为什么又让她看见。越想越气，就想着转身离开，落个眼不见为净。

　　知客僧暗自奇怪，这好好的怎么感觉这位好像生气了，只得催了一声道：“施主请！”紫薇被这一声唤回了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方压住心头火，暗暗的看了金锁一眼抬腿走了过去。金锁一眼就明白，小姐是让自己小心说话，看来那位老爷不一般。

　　紫薇上前打千儿请安，哑着嗓音道：“先生大安。不知先生唤晚辈所谓何事？”

　　等她抬起头来，乾隆往面上一瞧，白色的六合一统帽下，眉目宛然如画、清丽无双，刚才远远的看过去以为是位极为俊秀的公子，这仔细一看原来却是个易钗而牟的姑娘家。心中有些奇怪，又见她身边只一个丫头跟着，想来此举也可避免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也不知为何，看着她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似曾相识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故人。又有着莫名的亲切感。

　　福康安也惊诧的仔细看了看，见她清凌凌的一双明眸，似是有千言万语又欲语还休。眉眼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坚韧，背脊挺直像是青竹傲立。身形偏瘦，一身白色长袍穿在身上不显宽大竟有几分飘逸之感。日光照进来，在她周身镀了层金光，山风拂过，像是要羽化仙去。这样一个妙人如此突兀的出现在寺院中，倒是有些蹊跷。

　　刚才琴曲动人，引着皇上都起了惜才之心。皇上来此悼念红颜知己，她母亲竟也是今日忌辰，一切都好似凑巧，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巧合。再说即然是其母忌辰，大大方方的来为何要女扮男装，反常即为妖。想到民间一些反清之人手段向来繁多，福康安神色凛然已起了戒备之心。若是她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肯定要叹一句想的可真多！

　　紫薇被这个年轻的公子盯着浑身不舒服，看着明明像端端君子、温润如玉，可那双黑眸看着让人发冷。冷冷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让她倍感压迫。她可没得罪他，输人不输阵，也狠狠的盯着他看。

　　看着她瞪着自己，像是在赌气，但神色一派坦诚不像有不臣之心，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或许是他想多了？

　　乾隆虽也觉得凑巧，但今日之行完全是临时起意，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或许当真是缘分，看着眼前明明是难得的佳人，他却一点男女之情都生不起来，只觉得若是他的闺女该多好。还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自己也觉得这感觉真是奇怪，笑着摇摇头，忙招招手让她坐下，温和亲切道：“不用拘束，我和你同姓艾，刚才听了你的琴觉得甚好。”

　　紫薇也不客气，撩袍坐下拱手道：“原来是艾先生，先生谬赞了。今日是家母的忌辰，母亲身前爱琴，晚辈也只是以琴寄哀思。”“看来真是缘分，今日也是拙荊的忌辰。”

　　“艾……艾先生的夫人也是？”紫薇心里有若久旱逢甘霖，看来刚才是错怪了他，他还记得母亲。

　　乾隆长叹一声沉声道：“拙荊是去年今日逝去的，我那时一切都不知道。我很早就离开了她，她为了我受了不少委屈，也吃了很多苦，独自养大了女儿，等我知道一切，她却早已经去了。”也不知为何，这些话对着小燕子都没说过，却对着这个姑娘不由自主的就说了出来。好像这话合该对她说。

　　紫薇听了这话，那里还控制住情绪，双目泪湿，咬了咬嘴唇稳住心神道：“斯人已逝，还请艾先生节哀。”

　　乾隆看她哭了，心中一暖。慈爱的笑道“傻孩子，你哭什么。”默了半晌又无比叹息道：“终究是我辜负了她，她想必也是极为恨我。”

　　紫薇看着乾隆心中有怨又不忍他伤心，宽解他道“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一别就是一世。晚辈的母亲和父亲也是如此，母亲等了一辈子也是未等到父亲。临终前，对于那一世的等待母亲说了一番话，让我印象极为深刻，”说到这有些犹豫停了停还是没说出来，转了话语“晚辈猜想，艾先生的夫人若说是恨想来更多的还是爱。”

　　乾隆有着片刻的怔忡，看着紫薇的目光已是万般怜惜“看来世间女子多是痴情。你母亲说了什么？”

　　紫薇的目光有些悠远，那天可没有今天的好天气，大雨倾盆打落了一地的花苞。她问娘后悔吗？她还记得娘说这番话的神情，那是对过往的放下。紫薇凝视着乾隆，学着母亲洒然一笑“母亲说，她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可是，仍然感激上苍，让她有这个‘可等，可恨，可想，可怨’的人！否则，生命会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乾隆心中很是撼动，这样深情的女子怎忍心辜负。

　　福康安也有些撼动，再看紫薇时目光柔和了很多。

　　话已说到这，紫薇看着乾隆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对于令夫人艾先生可曾后悔？”福康安诧异的看着她，他一直戒备着她，尽管她好像漫不经心的问，可他还是听出了话中隐隐含有期盼之意。她在期盼什么？而且皇上今日也很奇怪，竟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坦诚心事。

　　乾隆起身负手而立，看着亭外远山碧水，目光悠远，像是穿越了时光，那些过往一幕幕好似昨日，半晌喟叹道：“后悔？往事如烟，岂是后悔可以更改的。身为男子，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男人通常志在四方，心怀远大，受不了拘束。所以，留情容易，守情难！动心容易，痴心难！在江山与美人的选择中，永远有矛盾。男人的心太大，要的东西大多，往往会在最后一刻，放弃了身边的幸福。如今我能为她做的，就是好好的待她留下的女儿。保她一世繁华喜乐。”回转身来面上已无哀戚，龙目盛威，顾盼自雄。

　　金锁看着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心中暗道这个老爷好吓人啊。紫薇心中又欢喜又悲凄，娘，他心中还是有您的，只是他的心太大了，容的东西太多了。以前的恨啊怨啊，好像随着父亲的形象越来越清晰，而一点点的变淡。心中好像也轻松了很多。低着头喃喃小声道：谢谢！

　　福康安觉得自己真是看不透了，这个姑娘出现的如此巧合，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秘密，小心翼翼的，可现在这一脸感动孺慕的又是什么情况。

　　紫薇冲着乾隆笑着道：“见到艾先生，晚辈也想到了家父。天下父母心，都应好好珍惜。刚才艾先生说在下的琴可堪入耳。如不嫌弃，可否让在下为您抚琴一曲。也同算是孝敬了家父。”

　　乾隆对她是愈发的喜爱，听她提议大喜道：“甚好。”

　　青山碧水、琴声悠悠。此次意外见到父亲，两人俱都相谈甚欢。接近日暮，才互相告别而去。唯一让人不舒爽的是那个年轻的公子，总感觉像是防贼一样的盯着她。皇上口中叫他三儿，也不知这三儿到底是谁。

　　金锁将床铺收拾好，见自家小姐在那傻乐，推了推她：“小姐，有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想知道？”金锁狠狠的点了点头。紫薇笑的更开怀，一字一顿道：“不告诉你。”

　　金锁跺脚不依：“小姐你又欺负我。”“你以后会知道的。”紫薇心中盘算了一下日子，想着去济南的人应该回程了，那她很快就可以再见到父亲了，真好。“小姐什么好事您就告诉我吧”“不要！”“告诉我嘛！”“我睡着了。”……

　　今夜的梦很甜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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