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忌辰

　　小燕子这才消停了几天就变着法子出宫去，宫中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漱芳斋，都等着皇后借此惩治小燕子。结果皇后传谕：还珠格格天性活泼，不要用那些规矩拘了她。皇后如此转性，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平日除了初一十五皇上才会去翊坤宫，却因为这则口谕皇上破天荒的连续留宿在翊坤宫两日。其他妃嫔倒是没什么，只听说延禧宫好像不小心碎了些好东西。

　　不管谁同小燕子说紫薇回济南了，她都不信。她认识的紫薇为了认父什么委屈都能受，她绝不相信紫薇会离开京城。现在小燕子没了皇后的压制，更是天天的往宫外跑，她就不信了，找不到人。

　　自先皇世宗从乾清宫搬来养心殿，养心殿已成为皇上处理政务、召见群臣、学习居住为一体的宫殿。“养心莫善于寡欲”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可真是毕生的修行。

　　西暖阁，“勤政亲贤”的匾额下，乾隆正在听着福康安讲述川西之行。其实这些早在阿桂递上来的奏报中都已明晰。只是对于这个自己亲自训诲教养长大的孩子，他已是爱重视如亲子。福康安生的好，又极其优秀，心中也生出了几分为人父为人师的骄傲。面上只淡淡道：“你这胆子也是够大的，朕让你去宣旨你到直接去了战场。朕的话都敢不听了。怎么，看你这样子倒是还不想回来了。”

　　福康安最是知道皇上的心，故意起身跪下道：“瑶林自幼受皇上训诲教导，一心就只想着为皇上尽忠。其他的到是从未想过。一时心切还请皇上责罚。”

　　“行了，不用在朕面前装可怜。起来吧。”想着他年轻傲气，心里虽赞赏口中还得教训：“你初次上战场就能取胜，果真没让朕失望。不过莫要骄傲，不要以为读了几本兵书就能纵横疆场。”

　　“谢皇上教诲。”见他不骄不躁，去了一趟川西多了几分深沉稳健之感。往那一站长身玉立、稳沉优雅，乾隆心中很是满意。笑道：“不过你今日来的巧，那就跟着朕出宫一趟。”又吩咐李玉：“去拿件常服给他换上。让还珠格格也跟着去。”“喳。”

　　皇上吩咐的事，奴才们办的自然就快，一会儿去漱芳斋传话的小太监就回来禀告了：“回皇上，还珠格格已经出宫了。”

　　乾隆脸色一沉，昨夜睡梦中又梦到了夏雨荷，烟雨长亭、雨荷初露，那是两人初逢的午后。只是仍是一派朦胧。醒来后想起了今日竟是她的忌辰。只是他是皇上，夏雨荷又无任何封号，便想着微服，带上小燕子去庙里。可巧瑶林也回来了，两人倒是见上一见也是好的。这一听小燕子出宫去了，罔顾她母亲的忌日太是不孝了。小太监一看皇上的脸色，想着令妃娘娘的嘱托颤颤巍巍道：“奴才听漱芳斋的宫女们说，格格出宫好像是为了尽孝心，说是因为宫中的规矩没办法所以才只得出宫去办。”

　　乾隆心中很是满意，看来这段时间规矩学了很多。只说了句“赏”。

　　福康安撇了撇嘴，如此欲盖弥彰，这还珠格格到是有几分心机。与传闻中莽撞粗俗不相符啊。

　　三山庵因位于翠微、平坡、卢师三山之间，故得此名。只是个精致小巧的四合院落，红墙灰瓦的庵堂规模不大香火却是很盛。后殿可以欣赏到林泉胜景。“春山杏林”更是四时之景的首景。幸好是初春，杏花还未绽放，只有一些香客，没有什么游人。

　　今日日光晴好，春日至、万物苏。娘熬过了隆冬，却在万物复苏时离开了。母亲的忌辰，她无法回济南，只能在此遥祭。宝相庄严的佛像前，紫薇虔诚的跪在蒲团上“我佛慈悲，信女紫薇跪求我佛，愿母亲来世一生平安喜乐，再无悲伤。”又把这些时日抄写的经文一页页虔诚的供于佛前。

　　出了正殿，紫薇并未下山，而是往东面去，近山处有一敞亭。梁上悬“翠微入画”匾额，两旁有联“近水近山澄雾色，清风明月净禅心”

　　此地地势豁朗、视野开阔，倚亭远眺，巍峨的紫禁城就在眼底。那么近又那么远。为了去那里，她已经花了一年的时间。

　　面相着紫禁城的方向，紫薇缓缓的跪下磕了三个头。娘，你看到了吗？那就是紫禁城，女儿没用，如今还是未能进去，不过您放心，就差这一步了，到时女儿会替您问问他：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金锁扶起紫薇到亭中坐下。“小姐，伤心最是伤身。您保重好身体才是对夫人最大的孝心。”紫薇只冲她安抚一笑，望着远方山青水碧，清风拂面，果然是近水近山清风净心。

　　将黑漆面的蕉叶琴置于石桌上，焚香净手。“娘生前最爱的就是琴。今日就让我以琴遥寄一二。”

　　达天通理陪着乾隆从正殿出来，双手合十：“陛下圣心，贫僧会亲自诵经百日。”乾隆笑道：“那这就有劳大师了。”“贫僧惶恐。”乾隆笑着摆摆手：“今日朕是微服出来，不用那么多规矩。朕在这随意转转。大师自去吧。”达天通理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陛下请便，贫僧告退。”

　　福康安看着乾隆负手而立，目光怔怔的看着院前的菩提，知这个风流皇帝在怀念过往。走上前笑道：“这东面有一敞亭，最是观景的好去处。老爷我们不妨去那坐坐。”“也好。”

　　刚拐个弯还未走近，微风拂过，已传来缕缕琴声。远远望过去好像是一位白衣公子。弦音低鸣、琴声呜咽，似是有无尽的惆怅和思念。跟着的小沙弥忙准备跑过去赶人离开，被乾隆抬手拦住。低声问道：“亭中是谁？”

　　陪侍的知客僧抬首望了望回道：“那是艾公子，今日是他母亲的忌辰，说是母亲生前爱琴，便借了寺中的琴，想以琴遥寄哀思。小僧这就去请他离开。”忌辰？如此凑巧。雨荷也爱琴，若小燕子也能如此雨荷应该会很开心。暗暗叹口气淡淡道“不必了，如此孝心怎可打断。”

　　几人都停了下来驻足细听，琴音流淌明丽愉悦，想来是有母亲相伴时的快乐，之后急转而下，弦音凌乱，好像有无数心事乱心，弦音越来越低，像是身处绝境漫天黑暗，突然琴声复又明丽起来，如拨开云雾初阳升起，让人心中升起无限希望，再之后平平和和，淡然从容。琴声虽停，余音悠远。亭中之人停了琴之后怔怔发呆，亭外众人心神都还沉在琴声中。有些人不觉间已有泪流下。一时间只有微风阵阵，树叶婆娑之声。

　　过了半晌福康安方打破静謚道：“闻弦音而知雅意，这琴声如诉，婉转深沉。明明哀伤到极致，却又有欢声喜语，好像已山穷水尽偏又处处留有希望，有诸多恨意最终却只剩下孺慕忐忑。后来更是从容不迫。看来此人是个极为坚韧，心思澄明之人。不过这琴声中好像还有秘密……”

　　乾隆点点头：“看来你倒是他的知音。如此孝心雅人到要去瞧瞧。”众人都紧随其后。

　　“小姐，我们回吧！”紫薇点点头。金锁收拾好东西，二人正要举步离开，迎面走来数人。为首那位龙行虎步体态潇洒，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保养得宜，虽然看着年龄好似四十上下，但绝对不止。一双长长的弯眉下，双眸漆黑幽深。明明唇角含笑，却又威严自生。

　　紫薇看到来人，脑袋轰然作响。怎么会！她预想了无数次与父亲相见的画面，从没想过就这样撞见了，呆愣了一会忙低下头。心中纷乱江海波澜。

　　她幼时羡慕别人都有父亲，她们的爹爹会买好多玩具，会抱着她们看花灯，会宠溺的对女儿笑。和母亲的好完全不一样，好像有了父亲便没有了害怕。那宽宽的肩像是能担起整个天下。

　　她就常常追问母亲，她的爹爹呢？母亲总会说父亲是有大本事的人，有更多的人需要他。那时父亲在她心里就是英雄。所以无论母亲安排的课业有多重，无论先生有多严苛，她都努力的去做到最好，这样等父亲回来肯定会喜欢她的。可日日夜夜，月圆月缺都没有等到父亲。

　　后来她看到母亲思念父亲，经常一坐就是天明。她就有些怨恨起来，别人重要难道她和母亲就不重要吗？再后来她知道原来她的父亲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恨他，不是说金口玉言，为什么对母亲就只有辜负。她明明应该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儿家，为什么要受无数人嘲笑。可无论多恨多怨，她还是想他，想知道有父亲疼爱是什么感觉。

　　那个梦让她最欢喜的就是她知道了父亲的模样。无论她是恨也好、念也罢，她心底终于有了明晰的身影。可现在这个身影就近在咫尺。她却无法相认。帝王心揣测不得。她没办法赌，她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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