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矛盾
且说青莲刚进门，就听冬青问：“院子里都说什么呢？我去了也不叫我听……你可听到什么没有？……都是些忘恩负义、见风使舵的，如今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处处都瞒着我！”
青莲倒了杯水，道：“也并没有多少要紧的事，不过是秀词姐在说早晨去太太屋里请安的时候的事。算不得什么……”青莲怕她不痛快，就不愿再说下去。
冬青多少听出了些敷衍的味道，脸色愈发难看，抬手打在青莲的脑门上，“你这死妮子也一样，都瞧着那边热乎，赶着贴着往上头去，当我不知道你打量什么主意？在我屋里呆着还不安分！没事儿能瞒着我不叫我知道？都当我死了不成！”
“呀！”一声惊呼，青莲额头处红了一片，她强忍了泪，心里更委屈，呶了呶嘴，这才把方才听秀词说的话又重复给她听。不等青莲说完，冬青便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准备扔出去，想了想还是使劲的放在桌子上厉声道：“什么东西，瞧着我老子娘不在跟前，想着法儿地作践我！好你个东婷，看上去木讷，平时候多的话一句都没有，凡事缩到顶后面去，如今到得了个好听的名声！枉我累死累活，半分名声儿也没有！最后还落得这种下场。老天爷到底是不公平的，东婷有什么的好，她们还那样喜欢了？都作践我，都作践我……”说着便哭了起来。
青莲有些替她可惜，她们这样身份的最怕看不清自己的斤两，总想些不切实际的事。
冬青又何尝不是。
“姐姐别难过了，其实就是说说，大太太不见得真会把你留在这儿的。何况还有……还有二太太呢……”青莲说到最后也说不下去了，她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所以她做不到冬青这样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二太太！”冬青霍然抬头，眼角还挂着泪珠，眉梢却都带了笑，“对，二太太说了，只要等过了明年，就把我要回去。等我开了脸，做了三爷房里的人，看谁敢瞧不起我！”末了又问青莲，“你说是不是？”
二太太把三爷看的跟自己命根子似的，怎么会主动给三爷屋里添人？
青莲拿了剪刀站在窗前打理一盆兰花的枝叶，本想再劝她几句的心思也没有了，随口应了几句。冬青冷哼一声，也走到窗前，随手摘了几片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撕扯着，心里仍盘想着秀词的话，越想越觉得气人，干脆扔了手里的碎叶，转身向东婷屋里走去。
青莲并不敢问她去哪里，只是默默拿了扫帚扫了屋里的杂物，回自己那六个人一间的小屋子里，坐在亮处绣起花样来。
秀词与东婷共住在愹晞屋子后边一排房子最西边，回屋时东婷也在，就把蒋氏的话都说与她听。东婷愣了半响，方才反应过来，只说了声“知道了”，再不言其他。
两姑娘都不说话了，屋子里静了一片。忽听到东边冬青屋里的响动，东婷猛地转过头望着秀词，眼里满是不信，“为什么？”
秀词不以为然，“什么为什么，姐姐这话我听不懂。”
东婷气乐了，一改往日的维诺软弱：“听不懂？那我就问明白些。你别说你不知道太太的话究竟怎么传到冬青哪里去的，你到底打量什么主意？秀词，我自以为待你不薄，你又何必如此害我，弄那些有的没的挑拨我和冬青关系！”
“挑拨？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你不信，咱们大可去和小姐对峙。至于害你，我不过跟院子里其他人说了，还特意避了她，与我何干？”秀词秀眉一挑，冷哼道。
“我算明白了，你想取冬青姐而代之吧？我们两人不和，不就是你收益么？我倒没瞧出来，你还有这份胸襟！”东婷涨红了脸。
秀词拍拍衣角，“不敢当！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也没个人替我撑腰。一根筋，只知道对小姐好，其他还真没想过。更使不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来，不比有的人——”
东婷眼光闪躲，不敢正视秀词。两人正僵持着，门帘忽被挑起，抬眼看正是冬青。
冬青在门口把两人的话听了个遍，顺了顺气道：“两位妹妹在就好了，也省的我白跑一趟。”
东婷没有接话，倒是秀词笑起来，“姐姐可是有事？”
“没有，来谈谈闲话，顺便来恭喜东婷，竟被夫人看上眼了？”这话听着酸酸的，东婷有些别扭地起身，“哪有的事？太太就是随口一提，哪就当真了？”
行动间没了刚刚情绪激动时的伶俐。
冬青冷笑道：“难不成妹妹觉得太太言而无信？”
东婷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
“妹妹不是挺机灵的么？何必在我面前装着一副木讷样儿！”冬青寻了地方坐下。
“姐姐，有些事儿是有人从中作梗，你我可不能上了道！”东婷正色道。
冬青反问：“那你说是谁？秀词么？你别找借口了，当我不晓得你心里头琢磨些什么！”
“姐姐！你……怎就如此不开窍呢！”东婷皱眉。
“不开窍？你不就想着做二爷房里人么？你以为我是傻子。你倒好，把我推出去，你自己享起清福来！”冬青讥讽道。
东婷大急，秀词还在呢!冬青怎么能乱说话？
“姐姐——话不能乱说！”
冬青一笑，“我忘了，这是妹妹的私事儿，是不该拿出来说！”
“好了！你究竟要怎样！”东婷忍无可忍。
“不想怎样，和妹妹聊一聊。我也该回去了，妹妹好福气，我可没妹妹有时间……”冬青见东婷怒了，心中好不快活，转身回去。
东婷向秀词笑道：“可看够笑话了？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
秀词望着她，“你怨不得旁人，是你自己不安分！”说完不理东婷便了出门。
秀词去了愹晞那里，在门外头问了她，听她叫自己进去，方才进了，又把两人的话传给愹晞听。
其余倒没什么，只是听说东婷有心做自家二哥屋里的人有些吃惊。
她不是不知道永晖为着什么不待见她，可这两年自己的努力下，至少永晖不再讥讽她。“……不会是冬青诓她来着吧？”愹晞有些迟疑。
难道说冬青与东婷都是二房的人可这样一来就没必要揭对方的短呀。她原也想用这件事探探东婷，谁想竟拉出这么大的疑问来。若真把东婷放二哥屋里，将来只怕闹得不安生。
“不会吧……我看东婷经常一个人发呆是真的啊……”秀词道。
愹晞想了半晌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严妈妈拉了她的手，“小姐……”
愹晞笑道：“妈妈放心就是了，我晓得分寸。从前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做了那许多糊涂事，把好好的家也搅得不成样子。如今没了教唆的人，我又是吃过亏的，那里还不明白了？他到底是我同胞哥哥，难不成真恼了我？我们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
愹晞想把这件事压下来。
她常会想起在前世里的最后一段日子，就像一段噩梦。现在的她，身边有着许多家人和真正关心她的人，她可以再见到这天空，都是这副身子所赐。所以她要努力弥补身边的遗憾，就当报答上天再育之恩。
严妈妈眼角有泪光闪动，“当日你摔了，我就懊恼自责了许久。如今倒觉得是好事。姐儿不要觉得是妈妈推脱，姐儿从前待下人何曾这样宽松过？”锦诗秀词都不说话，她们原就是愹晞出事后才买回来填了当日处理的丫头们的位子的，也是蒋氏精心精意挑选过的，并不知道愹晞从前做过多么荒唐的事，是而不便发话。
严妈妈忙试了泪，又道：“我知道你是想维护她们两个。可方才冬青动静大了些……”
愹晞皱了皱眉，“有的话是太过头了，你去提点些她。”
她没有太多精力去照顾每一个人，不会视人如草芥，但更不会善待利用她伤害别人的人，更何况，那时候这副身子还那样小。小稚如若真如她们所愿成长下去，毁掉的则是一生。
愹晞望了望北面，只看到一面厚重的书架，至于其他的，愹晞只知道，自作孽不可活。
机会，只给这一次也就够了。
严妈妈则嘱咐，“二位姑娘要看顾好咱们小姐，凡事学机灵些，别给小姐生出祸端。不该叫别人知道的，一个字也别漏。”末了又向秀词道：“你是个聪明的，这次就很好。领悟了太太意思，给咱们姑娘争了脸。”
秀词谦虚两句，愹晞见状便道：“你受得起，大大方方领了吧！我记得你爱湖蓝色的料子，我那有件衣裳，去年冬天量的尺寸，是个学徒量的，做的时候也没讲究，因而大了许多。再放着只怕就没穿头了。你自己针线也好，拿去改改穿着去！”
秀词深知愹晞不轻易赏人，既开了口也便是真心实意，因而大大方方受了。
严妈妈去了后头，回来后脸色不怎么好，愹晞却没问原因。她以为，严妈妈是不同意自己的做法。
自那天起，东婷和冬青的往来竟逐渐频繁起来。愹晞心里隐隐不放心，就叫秀词多注意她们，这才从冬青的举止中窥出了些许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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