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到这· 八
“我...”顿了顿，阮鸢说，“我怀孕了。”
叶之瞳孔微缩，怔然无语。
电话那头阮鸢的呼吸声有些局促。
深吸一口气，叶之问：“怎么回事？”
“那天..我没忍住去见了宋昱臻。我们...在他家喝酒..喝了很多..第二天我醒来就飞回南市了..那几天脑子很乱，忘了吃药..”
说着带上了哭腔：“之之，我是第一次啊，第一次就有了，我该怎么办？”
叶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些，安抚她：“鸟儿，你别急，听我说，你是用的验孕棒对吗？”
“对。”
“验孕棒不是百分百准确的，你尽快去医院做个检查。”叶之嘱咐道，“无论如何，不要慌乱，好好照顾自己。我这就改签机票，尽快赶过去，无论做了什么决定，一定等到我过去。”
阮鸢说：“好。”
......
叶之挂了电话，颤着手指去改签机票，然而最近一班可行的航班也在三天后。
屋漏偏逢连夜雨。
确认改签，付款完成。
叶之怔怔盯着屏幕上的对号，心里涌上一丝难过，这种感觉已经远离她很久了，自从她几乎收敛了所有情绪生活以后。
以至于刚才那一瞬，她想不起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杂陈的心绪。
可能是这两年遇到太多温暖的人和事，心上的坚冰竟然无知无觉地融化了这么多，不自觉地开始想要融入这个世界。
呵，还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对所有的不幸遭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又会难过了。
时间还真是神奇，再深的伤口都能一点点缝合。直到疤痕愈合得差不多了，又是一个新的轮回，给一颗甜枣再打一棒子。
真是，够了。
*******
叶之下了飞机，在机场找到阮鸢时，意外地发现她的精神还不错，眉眼间神采奕奕，竟比离开中国时还精神几分。
叶之摸摸她的脸：“小妖精，快被你折腾死了。”
阮鸢傻乎乎地笑，要伸手去接叶之的行李。
叶之避开她，说：“我自己来吧。”
阮鸢乖巧地缩回手背到背后，歪着脑袋笑：“也是，我现在可金贵着呢。”
叶之笑着瞅她：“你什么时候不金贵了？”
阮鸢巧笑着挽住她：“还不都怪你惯着我~”
叶之挑眉：“怪我？”
“不不不，是多亏你，多亏你惯着我~”
叶之戳下她脑袋：“你就可劲儿得寸进尺吧。”
“走吧，司机在停车场等。我们回家~”
“嗯，回家。”
*******
到家后，叶之把行李随意地堆在旁边，拉着阮鸢到沙发上坐下。
阮鸢窝进叶之怀里，不等叶之询问，自觉地解释：
“之之，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那天在医院确认怀孕，我首先想到的是这孩子不能要，那时候我完全不知所措，很慌乱很无助。
“妇产医院外面有几个反堕胎主义者，可能是我情绪表现得太明显，其中一个姑娘走过来询问我的状况，她很和善，在听说我有堕胎的意愿后，也没有极力劝阻我，只是邀请我去她家坐坐。
“我当时烦躁得抓狂，不想一个人待着，就跟着去了。
“她家里有两个小朋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差不多大，都是金发碧眼，非常可爱，还把自己烤的小饼干分给我吃。
“我们聊了很久，她告诉我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孩子，他们是一对双胞胎，我超级惊讶，因为她就跟我差不多大，可那两个小朋友已经五六岁了。
“之之，你知道吗？她也是未婚妈妈，她18岁就有孩子了，然而这两个孩子的父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对，她那时过得比较混乱。
“刚开始她和我一样，非常茫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那时候有人做了和她一样的事——把她带到家里，让她亲眼看看，这些孩子都是小天使，有了他们，生活不仅不会变得不堪，还会更加美好。
“真的，之之，我亲眼看过了，她和孩子们在一起，在一个小家里，非常幸福和满足。
“回来之后，我认真想了两天，最后也决定留下这个生命。
“这个生命，它和我血脉相连，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割舍，所以干脆留下它吧，它既然来了，我想我没有权利剥夺它留下的权利。
“你觉得呢，之之？”
叶之搂着她，默了几瞬，最终轻声答道：“嗯。”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便支持你，你只管往前走，有难题我们一起解决。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的。”阮鸢弯着眼睛笑了，她环住叶之的腰，呢喃道，“因为你是叶之，是我的叶之。”
叶之也笑，抚着她的背，对啊，我是你的叶之，永远是你的叶之。
静坐了一会儿，叶之问她：“那你怎么打算的？休学回南市？”
等了几秒，阮鸢才说：“我...不打算回去。”
叶之能猜到原因，没有继续询问，但阮鸢还是解释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宋昱臻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纠缠，就算现在有了宝宝，也不会改变什么。
“但是如果回家，我爸我妈一定会盘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要是说了，宋昱臻会被打扰，要是不说...”
“之之，你知道的，”阮鸢抬头看叶之，眼里是哀伤的坚定，“这个孩子势必是保不住的。”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神色温柔：“所以我不能回去。”
叶之的目光也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她的小腹上，真是奇妙，这么平坦又狭窄的空间，竟然在暗中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阮鸢拉住叶之的手：“之之，你一定要帮我保密，让宝宝平安地降生。”
叶之回握住她，微微用力，无形中传递着让人心安的力量，她郑重地应诺：“好。”
接着又加了一句：“宝宝不仅会平安地出生，还会平安快乐地长大。”
“嗯呐~”阮鸢心满意足地笑，倚靠到她肩上，“之之，你真好。”
顿了顿，叶之又问：“那宝宝出生后呢？”
“出生后就告诉我爸妈，让他们来认领自己的外孙！”
“阮爸爸阮妈妈过来伦敦？”
“对呀，我还要上学啊~”
“学业结束呢？”
“...”阮鸢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坚定无比，“留在伦敦，赚钱养家，把宝宝养大。”
叶之手指发僵，她问：“准备一直留在这儿，不回去了？”
“嗯，不回了。”阮鸢回答，“宋昱臻不会知道这一切，永远都不会。他会和他选定妻子幸福美满地、不受打扰地过一辈子。”
叶之沉默，许久，她轻轻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把僵硬得发麻的手指藏在手心，说：“赚钱养家，我们一起吧，宝宝的奶粉钱，算我一半。”
“好！”阮鸢眉开眼笑，大力抱紧她，“以后你当爸爸，我当妈妈，或者我当爸爸，你当妈妈，总之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们都不缺！”
然而阮鸢没有看见，叶之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眼里了无笑意，她阖眼，把所有思绪关在眼帘里，锁进脑海里。
有些事情，她决定不再想也不再提了。
*******
晚上，叶之把行李取出来一一安置到新家里。
阮鸢突然挪过来，蹭在旁边守着叶之。
叶之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抽空睨她一眼：“有什么话就说。”
阮鸢怯怯地看她：“之之，你下午说要和我一起养宝宝，是说要出抚养费吗？”
叶之看出她的本意，直截了当地答道：“不只是抚养费，还会跟你一起看着宝宝长大，像你说的，你当妈妈我就当爸爸，你想当爸爸我就当妈妈。”
“你是说，会陪着我？”
“嗯，陪着你。”
“在国外？”
“在国外。”
“一直？”
“对，一直。”叶之给她喂下最后一颗定心丸，“永远陪着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不会丢下你的。”
阮鸢忍不住再次确认：“你不是在哄我高兴吧？”
“不哄你，我认真的。”叶之说，“反正我在哪儿都一样，除了你，也没别的牵挂了。”
说着瞥向阮鸢：“怎么？你这是不愿意？”
“愿意愿意！怎么会不愿意！我恨不得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和你在一起！”阮鸢点头如捣蒜。
阮鸢眼睛发亮，随后却又黯淡下去，她踌躇着开口：“那林以漾呢？”
叶之从箱子里取东西的手顿了顿，然后拿起一个S.w的礼品盒，掀开盖子，看一眼里面躺着的粉色羊毛围巾。
叶之盖好盒盖，手指忍不住轻轻摩梭盒面，她若无其事的开口：“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他会有以后。”
她在撒谎，明明每一次他提到以后，她也会忍不住憧憬，但她的谎话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就连阮鸢都没能分辨出来。
阮鸢仔细看着她，试图从她寂静的眼神里找出一些端倪，然而什么都没有。
但以阮鸢对她的了解，如果不是用情至深，她不会轻易撤下防线，答应和林以漾在一起，不过，似乎有一句话叫“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朝朝暮暮”？
阮鸢还是追问：“为什么？”
叶之把手上的盒子放到柜子里，给它留了单独的一块小天地，然后关上柜子门，转眼看阮鸢：“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就像宋昱臻必须选汤念容，而林以漾他...”
叶之脸上理智又淡然，眼里却像装了一把滴着血的刀：“林以漾他必不能选我。”
阮鸢面上僵了僵，说：“你都知道了。”
叶之垂眼，懊恼自己的失控，怎么能在小鸢面前提这个。
阮鸢扯了下嘴角，说：“是，宋昱臻确实是选了门当户对的汤念容。”
叶之张了张口，安抚她：“或许他有别的苦衷。”
“我也这么想过，姑且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阮鸢勾着嘴角勉强做出个笑容，“之前一直没敢问他到底喜欢过我没有，最后一次见他，我借着酒劲问出来了，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
叶之没接话，满眼疼惜。
阮鸢含着泪笑道：“他说‘爱不爱都没有意义了’，是啊，没有意义了，无论理由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结局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叶之看着她，眸色幽深，黑沉得让人直将万劫不复。
阮鸢凉笑着问她：“很可笑是不是，大清都灭亡一百多年了，门楣观念却还横亘在我们跟前。”
叶之凝望着她，又仿佛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叶之终究开口，道：“是。”
“很可笑，但谁也抵抗不了。”阮鸢强笑着耸肩。
叶之没有否定，也未作肯定，她只说：“就到这吧，我跟林以漾，就到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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