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假的也不行
一个人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过的总是异常的快。叶禅每日天不亮便来到拥书楼练习咒术，待陈庭瑞教完离开后，依然继续专研苦练，日入深夜也毫不自觉，十五天的时间竟如弹指一挥。
桌角的烛台正闪着微弱烛光，让这间空旷的练习室化成黑夜中的一只萤火虫。
叶禅坐在桌边，认真翻看着陈庭瑞走时扔给她的心法手册，双唇无声翕动，努力将里面的内容记入大脑。却听半开的隔扇处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一个巴掌大的纸片人举着个瓷碟正从窗口吃力的走过来，它走的速度堪比乌龟，半刻后才爬上桌子，停在叶禅面前。
叶禅头也不抬的拿起碟中的糕点送进嘴里，纸人立刻将瓷碟放在桌上，自己摊坐一边，单薄的纸胸上下震动，像是在吁吁大喘，只是没有声音。
因着陈庭瑞毫不吝啬的教她，对会的东西一点也不保留或是掖掖藏藏，叶禅虽然吃了不少苦，但短短的十五天，在咒术上却上了不只几个台阶。连式神这种复杂的术法，她都可以初步做出，果然要用对方法才能事半功倍。
这晚离开拥书楼时已是亥时，头顶的残月时不时隐在漂浮的灰云中，路上静的好像世界只剩叶禅一人。努力一整天后的疲惫渐渐涌上来，她抬手遮在嘴前，打了个哈欠，想赶快回去倒头大睡。
住寝的院门前却模糊的站着一个人。
叶禅微微一惊，睡意退了大半，举起手中的灯笼向前一探，来的人竟是江婉婷。她的装扮还是很华丽，暗淡的月光中依稀能看到领口的金边闪闪发亮，以及头上那枝鹌鹑蛋大小的翡翠玉簪。
“江姑娘这么晚怎么站在这？”她不由诧异道。
“哼，应该问你为何这么晚回来，害我等这么久。”
秦桑榆这些天一直对她避而不见，她找遍了整个紫云山也没找到他，以为他躲在这里，没想到不只没找到他，叶禅也没了踪影，这两个人必是背地里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想到此她便又嫉又恨。
明天就开始交流会了，她跟秦桑榆的关系却没拉近一点。今日她铁了心不等到他们决不回去，秦桑榆竟没在她身边，江婉婷顿觉一阵高兴，这两人的关系也许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深，也许她是有缝隙可以钻的。
“想不到你这样的人竟是叶正的女儿。”
她记起调查叶禅的资料，高傲的眼神里是一贯的不屑，“我以为叶正的女儿有多了不起，没想到竟是个灵力低微的肉脚。”
叶禅没说话，等着她道出真正的来意。
果然，她盯着她又道：“你配不上秦桑榆。”
“……原来如此。”
原来是来给她这个情敌做功课来了，叶禅受教的点点头。
她的反应意外的平淡，那种不痛快的感觉又涌了起来，江婉婷面色微沉。
“我说这话也是旁观者清，帮你认清现实，不相配的人在一起，最终只会痛苦，他今天喜欢你，难保明天不会变心，到时候你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让他看不起你。我如果是你，便会主动离开他，起码最后不至于脸面尽失。”
“江姑娘到底为什么喜欢秦桑榆？”叶禅突然反问了句。
说实话，叶禅很不理解她这样高傲的人为何会为了秦桑榆做到如此，这么晚了还来说这些，明明两人才认识没多久。
江婉婷微微一愣，左右思量后方道：
“因为他很优秀，他是最好的，所以我喜欢他，不行吗？”
她从出生到现在，穿的、用的、住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未来的丈夫自然也得是最好的，也只有最好的才配得上她。
她寻觅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直到遇到秦桑榆，他像是海中深藏的一颗珍珠，莹白闪耀的让其他人都变成灰淡的土石，她心中认定秦桑榆便是注定要站在她旁边的人。
叶禅更加奇怪，“你怎么知道他是最好的？你都没跟他认真相处过。”
“人这种东西，是龙是虫一看便知，而且如果不是最好的，怎么会连坊间的画本都给他排在首位？”
“……那种市井野册子你也信？我看就是商人为了骗钱胡编乱造的罢了。”叶禅伸手抓了抓脸，神色有些怪异。
江婉婷对她不停问些有的没有很不耐烦，又道：
“你问这些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总之，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不该这么自私，他将来也是要接管秦式宗族的人，你这样的人能为他做什么呢？如果是我的话就不同了，我们身份相近，条件也相配，能够给他的比你多的多，我对他来说更有用也更合适。”
“说的有道理，如果真的遇到比我优秀他又喜欢的姑娘，我愿意退出。”
叶禅突然眼也不眨的改口倒让江婉婷有些措手不及。
“真的？想不到你还挺通晓事理……”
“但是你不行。”
半笑不笑的表情凝固在江婉婷脸上。
叶禅平静的看着她。
“因为你根本不喜欢秦桑榆，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拿对方跟别人比较的。爱不是上街买猪肉，还要货比三家，比一比哪家肉新鲜，哪家肉更肥瘦均衡，是猪头肉还是猪里脊。江姑娘，你要的不是爱人，而是个可以衬托你身份的布偶。”
江婉婷从未被人如此教训过，顿觉自尊心受辱，扬手就要给叶禅巴掌。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喊：“江姑娘！”
陈庭瑞的小厮手里提着个食盒从后面的碎石小路大步走来。
“你家谷主一直找不到你，说你这么晚还没回房，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正要派人下山寻你呢。”
远处的客院果然亮着火光，嘈杂声似有若无的传过来。江婉婷只好忍气放手，恨恨的看了眼叶禅，气哄哄的御风走了。
幸免于挨巴掌的叶禅回身对小厮道谢，小厮却贼兮兮的对她笑道：
“原来叶姑娘跟秦少爷……姑娘好厉害，秦少爷可是出了名的不惹风月，有那么多人爱慕他，他却从没有真正的看谁一眼呢。”
想到她刚刚半步不退坚守爱情的帅气样子，小厮心中更是感叹，这就是爱的力量！
唉，我家少爷什么时候也能有他的红颜知己？这事也不知道小少爷知不知道，今晚回去可得好好八卦一下，让少爷也上点心，别总像个石头人一样除了修行就是看书。感情也是人生重要的一部分嘛。
“不，不是……”叶禅欲解释，小厮却只暗笑不语，一副我知道不必多说的样子。
叶禅苦笑，算了，估计说了他也不会信，反而觉得她欲盖弥彰，她也懒得解释了，为了那几件破衣裳自己也算尽职尽责了。
她想换个话题，便看着小厮手里的食盒问：
“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
“不是我，是我家少爷。”小厮摇头。
“陈庭瑞？”
“对啊，别看我家少爷平常拽的很，修为比那些师兄们还要高，背地里可是个拼命三朗。每天寅时便起来练功，除去跟院师父修行的时间，也是各种学习看书，几乎从不出去游玩，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
以前起码还睡得早些，可最近少爷一到中午，便不知干什么去了，下午的修行硬是挪到晚上，一天才睡二个时辰，我真怕他这么下去迟早得累倒。”
小厮又是一声哀叹，希望少爷今天知道秦少爷跟叶姑娘的事能有些启发，别再对自己这么苛刻了吧。
“……”
“好啦，我得走了，叶姑娘以后可要小心，那个江婉婷听说也是本家宗族的大小姐，怕是以后还会找你麻烦，但姑娘也不必太担心，毕竟秦少爷会保护你的。”说到最后他又贼兮兮对她挤了挤眼。
叶禅站在院门口看着小厮提着食盒快步离开，头顶的残月被浮云遮住，也遮住了她的神色。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手里的灯笼彻底熄灭才回身进门。
*
隔日便是交流会的第一天，试炼场上挤满了人。紫云山跟霁月谷的人分拨而站，身上的弟子服也是白蓝两色。
澄方尊者跟霁月谷谷主坐在四方高台上，高台上本盘旋着那只巨大的紫金色飞龙化成小小一只，像宠物一样卧在澄方的脚边，金色光环依旧悬浮在半空中，随时准备显出挑战者的人名。
叶禅混在人群里，打算看看热闹便趁乱开溜，反正这种活动跟她这样的初级弟子也没什么关系，前头的人越聚越多，她往后退了退，却不慎撞到一个人。
陈庭瑞低眼看她，没好气道：“走路不长眼睛？”
“后脑勺怎么长眼睛？”咦？他的视线怎么高了自己一点？
叶禅怪异的反身看他，很快注意到他心情不好，有意避开火头，往他身后望了望。
“怎么就师弟一个人？秦师兄呢？”
往常这种时候，这两个人不是形影不离吗？
秦桑榆……
昨晚小厮的话又传进陈庭瑞的耳朵，他不由又是一阵心烦气躁，昨晚浑浑噩噩的也没睡好，早上起来喉咙便发紧发痛，现在更觉得吞了一口火下去，脸色像欲雨的阴天。
“我劝你最好别打秦桑榆的注意。”秦桑榆那么好，断不能让这种无赖染指了。“我不会让秦桑榆跟你这魔女在一起。”
叶禅愣了愣，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不由失笑。
“你那位小厮跟你说的？放心好了，那个是假装的，我帮他挡桃花，他给我好处……”
“假的也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拿这种借口缠着他？”
陈庭瑞脸色出奇的认真，有人在远处唤他，他也不理，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她，声音里竟有些任性的孩子气，冷声重复道：
“假的也不行。”
“……”
唤他的人又喊了几声，他才转身过去，背脊绷的似刀一样直。叶禅皱起眉头看了半晌，稍作犹豫，还是追了过去，手臂却被人一把拉住，把她带了回来。
“师妹你又想去哪？怎么总像只小狐狸一样跑来跑去，让师兄独自寂寞。”秦桑榆一手自然搂过她的肩头，深情的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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