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以祭之名
明月当空，夜枭孤鸣的时候，消失了大半天的伊利尔和詹妮思，终于回到了战地医院的营地。
这里还隐约可见与吸血鬼追逐战时，留下的乱像。被扯破的帐篷，折断的栅栏，都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但更萧瑟的，却是人们惶恐不安的心……
整个弗吉尼亚第一步兵旅，上到军官，下到士卒，都沉浸在杰克逊被重伤垂死的忧虑中。他们的首领，那个被称作石壁的男人，现在倒下了……
而失去了杰克逊的石壁旅，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所向睥睨的石壁旅吗？
空气中弥漫的忧伤，也让牵着战马的伊利尔，心情更加沉重。
在营门外停下脚步，伊利尔转过身，默默的看着伏在马背上的身影。他有些苍白的脸颊，在月光的照耀下，黯若沉水，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远方的她，说出他已阵亡的事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随着两人一马的深入，营地中的人们，也发觉了队长的回归，沉闷的气氛稍稍为之活泛。但当他们发现马上趴伏的身影，看清楚那是谁之后，却又不禁陷入了更深的悲伤……
他们的副队长，与他们朝夕相处了两年多的索利斯，此刻已尸骨冰凉的趴在马上。蹄踏的马蹄声，落在石板上，仿佛凑响了一曲悲凉的挽歌……
不知是谁先拿着蜡烛，走出了营帐，默默的跟在了队长的身后。
烛火仿佛引燃了人们心中的悲伤，产生了某种共鸣，他们纷纷有样学样，也拿出帐中的蜡烛，一个接一个的，汇聚在了伊利尔的身后……
于是一种神奇的氛围，开始在人群中萌发。
点点烛光在夜风中摇曳，就仿佛人们心中飘零的信念，被夜风吹的东倒西歪，却神奇的没有一只熄灭，反而慢慢汇成一条烛火的长龙，在营地中蜿蜒……
人们大多不清楚为什么要跟着，只是身边那一张张静默的面庞，似乎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被这穆然的气氛感染，使他们下意识的就跟在了后面……
而走在最前面的伊利尔，也被众人的心念感染，就这样牵着战马，领着人群，在营地中缓缓行进了一圈又一圈。他仿佛是被身后的人群所驱使，又仿佛成了人流的灵魂，在一种玄妙感应的驱策下前行着……
最后，把众人带到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那里有一块高台，人们自发的聚在高台之前，静静的看着伊利尔牵着战马，缓步登上了高台。一人一马，聚集了这里所有人的目光……
伊利尔心中一动，便有一阵狂风拂过，高台四周的火把随风自燃，瞬间火光大盛，一下照亮了整个广场，同时也照亮了高台下一张张肃穆的面孔……
反常的，人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就仿佛一切理所当然，连詹妮思，也是一脸肃然的站在台下，深灰色的眼眸，闪烁着忧伤……
他们中有医生，有伤患，甚至还有北方的战俘，但此时此刻，他们都有一颗同样悲伤的心，一颗在战乱中，奔波疲累的心……
籍着索利斯的去世，这种心情似乎被什么影响，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在伊利尔无意识的引导下，形成这种神秘的氛围，将营地中所有能动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如果一个古老的仪式……
但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站在高台上，伊利尔也被这种微妙的氛围影响着，他并不抗拒这份感动。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又有人动了，这次，伊利尔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个人。那是一个苍老的面孔，一头棕发中夹杂着银丝。他缓缓坐到了地上，把手中的蜡烛端在胸前，抬头闭目，似乎开始了祷告。
以他为中心，人群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纷纷坐在冷硬的地上，齐齐端起了手中的蜡烛，在周遭氛围的引导下，在心中默默祷告起来……
然后高台之上的伊利尔，突然打起了寒战！
浑身一阵战栗后，便进入了一种神异的状态中，似乎某种神奇的力量，从正在祷告的人群中，弥散开来，大部分传导到了他的身上！
这股力量，不同于精神力，也不同于元素力量，更和功德之力相差甚远。但它带给伊利尔的震撼，是前所未见的！
在这股力量的冲击、裹挟之下，他的思想仿佛消失了。
不，也不应该说是消失。
应该说是像一条小溪被卷入了河流，然后和河流一起汇入了大海一般。
在恢弘磅礴的海洋中，大部分河水，都就此彻底化为了海水，只有小溪的水，在不断的融入海水中盐分的同时，又保存了自己的独立……
一阵晦涩难懂的吟诵，从伊利尔的口中发出。仿佛一曲上古的歌谣，搭配他清亮的嗓音，显得诡秘非常。
他从没听过这种语言，但他还是在说出口的同时，就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英勇的战魂在大地上徘徊，它们在等待诸神的召唤，在等待诸神的召唤。那为了自由与守护而战者，羽蛇神的荣耀，将与你们同在，将与你们同在……”
清亮的吟诵声，在广场上回荡。坐地祷告的众人，似乎并没有听到这段晦涩的歌谣，而是彻底沉浸在对战死者的思念中。
不知何处而来的乌云，遮住了高挂天穹的明月，幽幽的朔风，从四面八方云涌而来。
在伊利尔的精神视野中，一缕缕晦暗的波动，伴随着阴风，开始在广场上空聚集，满场始终稳定的烛火，也开始隐隐晃动起来。
伊利尔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终止这一切。但好在他并没有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将目光落在那个苍老的身影上，伊利尔发现，他手上的烛火，也在阴风中摇晃着，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让伊利尔的心里稍稍安定。
这是一次神奇的经历，从那个神秘的精神海洋中，伊利尔着实得到了莫大的好处，让他实在舍不得就这么脱离出来。对一向缺乏传承的他来说，这种事情，简直和武侠中的跳崖奇遇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啊……
时间缓缓流逝，当广场上空的阴风，开始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后，伊利尔隐约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阴风从上空盘旋而下，其中的晦暗波动，如同飞蛾扑火一样，落在人们手中的烛火上，冲的火苗摇曳不止，很快就有几处烛光被吹灭了。
然后伊利尔惊惧的发现，凡是火光被熄灭的人，全都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在他的精神领域中，心声也彻底静默！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猛地一震身子，伊利尔奋力从精神连接中，挣脱了出来。一直萦绕的吟诵声，扎然而止！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马上顺着冥冥中的联系，反馈到了刚刚清醒的伊利尔身上！
还没来及痛嚎，“噼啪！”的金属崩裂的声音，便从他的怀中传出。难以忍受的痛苦，也在这个声响之后，猛然消退。
赶忙伸手入怀，将发出声响的物件掏出一看。
正乔尔斯给他的怀表，那个代表了他魔法力量的媒触……此刻，它已经碎成了三瓣……
但伊利尔来不及痛惜怀表的损坏，猛地将双手一挥，满场的阴风便随之定住，再用力的一振臂，场中已经熄灭了一半的蜡烛，竟同时复燃！
人群中的苍老身影，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目光灼灼的瞪视着高台上的伊利尔，露出不可思异的神色。两人的目光，正好在空中相遇，同时发现了彼此的异常！
不待伊利尔有所行动，那人就非常果断的举起手中的蜡烛，往口中一塞，一口吞灭了经伊利尔加持过的烛火，然后闭目躺倒在地。
这个行为太出乎意料，待伊利尔反应过来，那个苍老的身影已经没了声息。
一股阴寒的波动，从他的身上飘出，迅速汇入顺风而来的晦暗的波动中，似乎完全不受伊利尔固风魔法的影响，飘然而去，很快消失在他的精神视野中。
随着它们的远去，场上的众人，缓缓从那种奇怪的状态清醒了过来。他们似乎完全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只以为自己在为阵亡的战友祷告。
几个感性的家伙，甚至忍不住落下泪来，伏在友人的肩膀上，隐隐传出悲戚的言语声。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伊利尔的梦境……
台下的詹妮思神情怪异，她看着伊利尔的眼神，满是震惊。显然她竟是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完全沉浸在祷告中。
直到这时，伊利尔才注意到，她的手上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拿着蜡烛……
天空的乌云悄悄的散去，就像缓缓散去的人群，最后只留下伊利尔和詹妮思，以及被放在高台上的索利斯。
两人并肩而立，神色中都有些不安。
刚才发生的一切，给惊魂甫定的两人，再次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群突然出现的吸血鬼，要截杀杰克逊将军；这个神出鬼没的棕发老者，则似乎是想完成什么仪式。
他们如此突然的出现在战场上，给这场战争，染上这样浓烈的超自然色彩，不知究竟出于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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