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万虎

　　田中玉、顾怜惜一听他自道名讳，“万虎”二字在他们心目中何止震惊，完全就如神明般的存在，以万虎的年纪推断，他的身份与地位完全可以与剑仙城长老匹敌。

　　二人战战兢兢地弯身齐施大礼，口颂道：“果然是万虎师尊，今日能得逢机缘巧合与前辈高人见面，实乃我等三生之福！”

　　风破野早先也从长辈们口中提及过这个名讳，没想到这个近乎神明的名字竟会是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头，田中玉对他毕恭毕敬，完全没有刚才那股气势威严、骄纵任气，几乎换了一副嘴脸，心里既鄙夷又苦凄暗笑。

　　其他人不知田中玉夫妇为何会对一个老头子如此恭维，但这种紧张的气氛又是平添不少，似乎要将这片树林以及天地间的空气都凝滞住了一样。

　　田中玉担心刚才顾横行莽撞冲动伤害到了这位老者，又怕他会追究与异国外人过于亲近，声音都有些颤抖地澄清道：“恕弟子们无礼，无心惊扰了前辈雅兴，可……可……可是弟子……也是迫不得已……”

　　“不就是胆心面前这位灵安州公主对我剑仙不利，对整个中陆不利，是不是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战祸？危及无辜百姓？”

　　田中玉被万虎一言点破，就像自己的软肋与要害被他扼中，一脸涨得通红，顿然哑口无言。

　　锦瑟端望着这个干瘦平和的老者，一听他谈及自己，并未像田中玉一样警惕敌视自己，还反斥同族后辈有些风声鹤唳，不觉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尊敬，心里阴霾也尽散。

　　顾怜惜曾听闻这个怪老头的传闻，他原本可以担任剑仙长老一司，或许是他不受管束，喜欢闲云野鹤的逍遥自在，对人族内部事务漠不关心，但在人族历代都留下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传闻，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果然与传闻吻合，行事怪癖，为人亦正亦邪，至于门派宗族之争他并不太参予，不过他对整个人族，在剑仙城的地位不亚于城主与长老。

　　他被尊奉为“智者”，以此来彰显他对整个人族所做的功绩，近来又听说他四海游历，深居简出，为了一改人羽千年强弱悬殊，再精心发明一种上乘的御剑之术，与羽族分庭抗礼。

　　羽族之所以驰骋这片广袤的天地，自由翱翔于这个世界的每片角落，还不是仗着他们有与生俱来的先天之优，有一对神羽，居高临下，临空对阵，往往能以远及近，百丈之外杀人于无形，人族弟子与义侠组织的反抗大军曾屡次遭遇大亏，以地对空，鞭长莫及。

　　人族纵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亦难伤及羽人毫发，近千年间若不是仗着人族之中有许多不畏牺牲，顽强不屈的英雄艰苦卓绝地与其拼杀，恐怕整个天上人间都会成为羽人的统治。

　　人族由当年四十八处州郡城寨，达至鼎盛巅峰时期，被羽人节节败退，沦落为只占半壁江山，凭借天险与战术运用与神羽天兵分庭抗礼，共分这片天上人间。

　　既然羽人有飞天之术，作为人族也不甘示弱，在千百年间的你争我夺的战火中不断摸索与探知，欲求也能翱翔天空，跟羽人作公平的对决，所以万虎便是这方面的奇才，他不乏是一位真正的智者，虽不看重名利，却兢兢业业地研发一种叫元晶的东西，希望能操控飞剑，将人羽大战拉至同等条件，重恢鼎盛辉煌的盛况。

　　至于万虎年岁几何？这个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与长老差不多，凭他的外貌实难看出真实年龄，有人说他一百岁不知，又或许已达千岁，与天同享，与地同生，犹胜彭祖八百岁。

　　顾怜惜能亲眼见到这样的传奇大人物，也算是不枉剑仙一行，甚至此生无愧，人族又有多少能亲眼见识他的庐山真面？无不仰慕其威名与功勋，再三对身后的所有人族弟子叮嘱道：“这位是万虎师尊，他具备大智慧，超凡脱俗，剑仙城子孙无不受其恩泽庇护，才能与自称神族的羽人们一决高下，你们都要对他尊敬，还不快向万虎智者行礼！”

　　众人一听如聆教诲，耳提面命地准备向万虎所在位置行拜大礼，就连刚才试招的顾横行也一改高傲，变得敛衽有礼，准备齐身向他表示尊敬。

　　万虎“嘿嘿”一笑，略有不愠地叹道：“好了，老头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繁文缛节，再说我不过比常人活得久些，经历得多而已，谈不上恩泽广被，造福子孙，还是不要给老头子戴这么高的帽子，容易折寿，老头子还想多看日升日落，朝霞星月。”

　　田中玉与顾怜惜没想到这位达观豁朗的智者竟然毫无半丝架子，不由感到几分亲切，相视对望一眼，以示一笑置之，顾怜惜款款笑道：“前辈若不是损命折寿为我人族子孙研制飞剑，凌驾天空，只怕这个天上人间早已是羽人的天下。从此人族被异族奴役，过着暗无天日的屈辱生活。”

　　顾横行等人听着为之忿恚难言，似乎都在为整个族人发奋图强，不过听姑妈这么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未免有些耸人听闻了，这里可有外国异乡的来客，要是被锦瑟窥准种族之间的恩怨，长驱直入，整个中都大陆都会遭临前所未有的大祸。

　　这一点风破野也略有赞同，面色沉重，带有几分余悸，极力地压制下来，他站出来说道：“曾听村中太祖辈的老人们提及过昔往旧事，人羽千百年之战，羽人纵横驰骋天地间，来去自如，剑仙无人敢扶其缨，就因为他们仗借着神羽横行天际，在地上的我们伤不到他们毫发，只有挨打的份，根本找不到东南西北，有时连他们的衣角都沾不到就阵亡牺牲了，所以每逾大战必遭惨败，后来是我剑仙城中出现一位智慧通天的大人物，为人族博得能跟羽人一决高下的飞天之术，一改多年被羽人压制的颓势，所以……所以这些并非谣言，但想不到会是一个其貌不扬，形如枯槁的老人家！”

　　万虎神色有些得意，心花怒放地笑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老头子善制气，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素来喜欢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自然比常人活得久一些，也看淡了许多，什么仙魔同比其岁，实则枉然，不过后世子孙中倒还有留心老头子的，实在难得，不错，不错，你是风氏后人，论资排辈，依此算来你名叫风破什么，还是风什么野？老了，都已经记不清了。”

　　风破野面露崇拜的笑色，端正地行了一礼，颂道：“小子风破野，劳前辈高人看得起，也算无悔此生！”

　　万虎摇首纳罕，叹道：“正直韶华年岁，朝气蓬勃，老把死啊，生的挂在嘴边，不吉利，何况年轻人勃怒气甚，不拘性情，是为短命之相，不过以你的胆识、智谋还有本事，必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成就，成为人族当世少有的人杰，哎！无怪……天妒英才，英雄落寞！”

　　风破野听到这种话，不怒不气，就算别人说自己短命，也自甘认命，苦笑应道：“正如前辈所说，人置少年，就该胸怀壮志，奋力杀敌，若长命百岁未在这乱世中建得毫末功劳，庸庸碌碌一生，对我而言简直生不如死，又有何用？能以意气风发之年，震慑强敌，为世人所传颂称道，也算是死而无憾！”

　　顾横行等人无不投以暗许赞肯的目光，似激发了胸中志气，争相激励，风破野所言字字无不正中下怀，就连田中玉夫妇也为之震动。

　　万虎嘉许地点头称赞，“小子也算是志气可嘉，既能看淡人生，超脱生死，实乃万千人中少有的雄才，倒显得老头子在杞人忧天，引人置喙了，白活了那么久，这是肺腑之言，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率直坦诚，敢言敢当，就以这股不去人下的傲气，已经令老头子拭目以待！”

　　风破野得到前人圣哲的夸耀，没有感到自满与骄傲，神情还是一样严肃认真，朗声道：“弟子不敢诋毁智者名声，一时心直口快说出心中之言，如有冒犯，还望点拨！”

　　万虎连连点头，满是称心地微笑道：“老头子早已不过问世间的纷纷扰扰，自然不敢在此妄加评论，胡言乱语，正如预言仙子所言，我人族希望都将寄托于你们身上，一切都好自为之！”

　　“弟子们定当竭心尽力，不计生死为我族兴亡成败勇赴沙场，绝不辜负今日前辈对弟子们的一片厚望，时值乱世，强敌未灭，生死又有何惧？”

　　“很好，你们都好，不必刻意攀附趋势于任何人，也不畏艰险与强敌，人族有望也！不过此刻暂时没有你们什么事，且先退至一旁，老头子还有些话要对灵安州远道而来的贵客说！”

　　风破野与身边的其他二人眼色示意，会心领意地言听计从，虽然他们个个恃才傲物，但由衷地对这位平易近人的智者心生敬畏，哪怕是他的吩咐也好，命令也罢，一点不敢违拗！

　　“前辈说我夫君此刻正于仙侠岛上，想必是最近见过他了？那……有劳您引荐，只要能满足我的心愿，日后您有什么吩咐尽量直言，锦瑟愿为牛马，全为其效力！”

　　一切又回到正题，万虎虽不闻事务，但作为人族德高望重的长辈，他自该有全为子孙后辈出面的义务与责任，刚才打断锦瑟与风清野之间的谈话，解疑答惑目的就是让锦瑟安心，切莫为难自己的族人。

　　锦瑟眼见他们自己族人之间的谈话，增进感情，全然没有自己插话的机会，终于等到万虎主动找到自己，忍不住欣喜若狂起来，难系心猿意马，一下将最真实的本愿也脱口而出。

　　“休得无礼，我族长辈万虎师尊可是剑仙城乃至整个中都大陆的大恩人，岂容你一个外族在此放肆！”田中玉早就想发难，虽然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但他清醒后似乎也忘记了梅安给众人的教训，要不是万虎这位长辈在此，早想站出来维护人族的尊严，势别让这个外敌好好见识下剑仙弟子们的厉害。

　　万虎终于动了动手脚，他为了平息矛盾，轻轻地挥手示意田中玉不可勃怒，心平气和地劝阻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怎能如此怠慢，何况她也是思夫心切，情有可原，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田中玉欠身应是，不敢造次，然心里的戒备丝毫不敢松懈，就算在嘴上服软，心里却怒狠狠地瞪视着锦瑟母女，梅安也躲在母亲身后与他怒目相对，一点也不示弱。

　　万虎长长地吁了口气，叹道：“不是老头子不近人情，而是我族法宗清规戒律森严，就算本族外宗之人尚且不能随意踏入仙侠岛，这个忙只怕……恕老头子难以从命，你亦不必低声下气，堂堂一国公主屈尊于我，实在折杀老头子了。”

　　“可是……我近十年不见，心中万分想念，此次千里迢迢来此，就算能见他一面，也就心满意足了，如若不然，我……怎能安心？”

　　“老头子年纪都一大把了，你看我会诳人吗？澍杰的确有门规限制，又乃是我法宗的大弟子，虽贵为灵安州驸马，但终究也是我剑仙城的子民，眼下正置最为艰难时期，还望公主体恤才是，如换作是你的族人遭遇强敌侵害，又该作何打算？”

　　万虎这句话既是替澍杰问的，更是替在场所有人族弟子问的，看似平淡，已令锦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就是这样，更令她思念倍增，担忧焦虑不已，喃喃自语：“看来他宁愿抛妻弃女也要回到家乡，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让我们孤女寡母饱受离别之苦，真是命运如此，难以强求完满……”一阵抱怨与自哀后，泪眼阑珊地冲着万虎请求道：“请老先生念在我们母女一番辛劳的情面上，念在我与澍杰这份至死不渝的感情，以及孩子可怜幼小的份上，就网开一面，就算不让我见他，我知道自己异国危险人物，未经允可就私自踏入中陆已是大大的侵犯，我甘愿担当你们的人质，就让孩子见见她父亲，她自出生到现在还没……没有见过生身之父一面，至于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大英雄，且由她自己亲眼所见，所以……就请您可怜……可怜我们吧？”说着，脸颊上的泪珠晶莹闪烁不止，满是伤心，忍不住抽泣幽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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