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劝悔
万虎不忍见到眼前伤心恻目的情景，面对锦瑟的凄婉可怜，纵是铁石心肠之人也化作绕指柔，怀着既矛盾又同情的沉重心情道：“不是老头子可怜你们母女俩就能擅自做主的，此事非老头子能把控决定，一切都要按人族的规矩办事，就是换作是法宗长老也未经允可也不得擅自贸然偷下仙侠岛半步，那里与世相隔，每十年才向人族剑仙城所属的各大小村寨开放一次，而且行踪隐秘，亲自挑选最合适的弟子，在这群弟子之中又要层层甑选，优中选优，好中选好，方能破格到仙侠岛上修炼更高深的法术，不得不说是条件苛刻，宁缺毋滥，就是老头子我也不能随意踏入一步。”
锦瑟对万虎的刁难倒没有半丝松口，据理相争地婉求道：“那敢问老前辈，您就忍心看着我孤女寡母的白白跑一趟，空手而返？说什么保家卫国、舍情重义这些道貌岸然的托词，洒血疆场固然重要，谁说大义与个人感情不能混为一谈，你们最终的目的不也是愿天下每一个人都能圆满团聚？难道就可以葬送个人幸福而不择手段？”
万虎哑然失色，顿时被锦瑟的质问陷入迷惘，无从辨答，或许真是小看面前这个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异国公主，不过在深谙世俗的万虎面前，不受任何感情所羁绊，一心为国，全心全意为整个人族安危设想，国有国法，宗有宗规，整件事并非自己一言独大，毕竟身为智者的他不是主事一切事务的长老，若是答应她，就会深受整个族人的质问，背经离道，惹祸上身。
风清野最是清楚法宗门派的规矩，若是再不出声，只怕双方僵持难下，从而引发祸端，更何况同为人族弟子，怎能眼睁睁地对整个族人的安危不顾，既为剑仙弟子，自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挺身而出，好生劝慰道：“这位锦瑟师嫂，不是我等毫不讲情面，一点人味也没有，小妹不才，也同为法宗弟子，万虎师尊绝不是信口胡诌，我也从未见过澍杰大师兄，至于仙侠岛更是未曾踏入，所以……还望你能体谅我们的疑难。”
锦瑟异常坚决地道：“我不信，我母女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到夫君的故乡，不求能与他长相厮守，但愿自幼孤苦的女儿能见父亲一面，若是无情，叫我们空手而返，岂不是倍增相思之苦，让我们母女还不甘心，今日不管剑仙城同意也好，拒绝也罢，我们下定决心，也抱着必死的意念，非见到澍杰他本人不可，否则……就是两国交战我也全然不顾。”
“放肆！这里可是天上人间，岂容你为所欲为的，我们智者师尊已是作出最大让步，对你母女二人客气有佳，而你们呢？却是步步紧逼，毫不肯退让，简直不卖他老人家的账，还将我剑仙无人不是！”田中玉双手又重拾黑刀，随时又要发难，这次他绝不会再等谁下令，若是锦瑟还不肯罢休，势别拼上性命也要重创外国异族的来敌。
梅安虽小，在母亲的悉心照顾下，在每日的耳濡目染中，对父亲的渴望更是日渐强烈，她也不惧生疏凶险，再次鼓足勇气与母亲誓死站在一起，口中坚毅地说道：“梅安不怕，这些人定是将我爹爹关押起来，若是不将他放出来，我与妈妈死也不会走的。”
锦瑟几乎绝望冰冷的心泛起一丝甜滋滋的暖意，与梅安那双纯挚坚定的眼神凝视在一起，倍增莫大的鼓舞，一时怜惜之情大发，喜极而泣地道：“乖梅安，好梅安，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他们定是见我们不过是女流之辈，就任凭欺负，我锦瑟坦然接受任何人对我发起的挑战。”
田中玉已经怒不可遏，看样子对方是强行索要澍杰本人，根本就是反客为主，不待任何人示下鼓舞，已然摆开了架势，准备大展身手，一举将她们母女拿下，“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休怪我等没有警言在先，一切后果都是你等咎由自取，为了我剑仙传人的生死存亡，更为了人族的声誉名望，为了千千万万同胞，今日也决不允许你在此恣意胡来！”
双方据理相争，丝毫不愿退让半步，已经到了剑拔弩张，非刀戎相见的地步，就连风破野、顾横行、柳坚营。成天赐等其他人族年少的弟子们也纷纷紧握兵器，准备一致对外，共御大敌。
锦瑟作为一个不请自来的外国来客，眼下便是整个人族共同的敌人，暂且先放下个人感情，先以保护好自己性命为重点，这样才有机会逼迫澍杰露面，化解这场不堪设想的局面。
万虎不愿见到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惨烈情形，大声一喝：“都给我住手！难道都只是一群图一时之快，浑然不念天下万物苍生死活的莽夫不成？生灵涂炭、横尸遍野到底有什么好？”
“可是……前辈您……”田中玉心急如焚，但他一向主张自己的立场，不受任何规矩束缚，万虎那深邃诡异的眼神中透出冰冷尖削的气势，却是不作答复。
锦瑟未拔出兵刃示人，全场除了田彩与不知被催眠奏效的风破野外，其他并不清楚这位异国公主到底使得是什么兵器，到底使用还是不用，均是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她会施展什么招数来应战，她的右手边还牵着梅安，时刻都以她的安危为重，左手那朵野蔷薇还在手上，谁也看不出她到底做何打算。
万虎告诫道：“灵安州公主锦瑟，听闻你父王华严膝下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对你是百般疼爱，视若掌上明珠，从小到大都千依百顺着你的性情，讨你欢心满意，从没有半丝的拒绝，所以对你的一切觉得也从来没有产生过半句怀疑，你可曾替你父王，替你整个国家的百姓，乃至自己的国家想过没有，你这次带着小公主一同私逃出来，独留他一位老人在空幽冰冷的皇宫中，最是孤苦伶仃，你为了夫君下落或许并没觉得做错，但是他年事已高，无事不为你担惊受怕。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让他孤独终老？”
锦瑟深感惭愧、略带有些内疚与自责，顿然语塞，梅安注意到母亲竟然伤心泪落，不住地在旁边好好地安慰她，倒像是角色互换，此情此景就是田中玉等人也为之唏嘘。
万虎又冲着田中玉不厌其烦地说教一番，“进现场生死存亡与你等是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凡事却又不能一概而论，甚至更不能任气好侠，意气用事，老头子问你么，就算与青国结下仇怨，就忍心看着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还是觉得这样只图一时之快好吗？我看未然，习武者要制怒、控情、静心、节气，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
田中玉谨遵教诲，唯有言听计从。
风破野这时站出身来问道：“难道就任由外来之人在我们的土地随意走动，是彰显我们的宽宏大量还是与青国之间的友谊万古长青？难道就任由他们耀武扬威，也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吗？”
万虎摇头苦笑道：“锦瑟公主心地善良，以天下苍生为重，实乃宅心仁厚、菩萨心肠，然而她丈夫更为我剑仙族人的法师，也算是攀结了关系，论交情也不是什么外人，怎么还想对自己人动粗用武？那传出去，我人族岂不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此话问得每人苦恼疑难，大为惭愧，再无人心存抱怨，唯有坦然接受。
这时锦瑟心里渐感宽慰，又问道：“那依老前辈的意思说来，我是不是可以与我夫君见上一面了？可刚才您又再三强调，人族禁地非本族之人都不能擅闯，这不是又让我……”
万虎毕竟还是善明决断，因为他是一位长者，更是一位智慧超群的智者，泰然笑道：“你不就是想与心爱之人见上一面吗？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以我和仙侠岛岛主的交情，想必他多少还是卖我这个老头子一些面子的。”
众人不明白刚才万虎还极力反对，拒绝锦瑟与澍杰见面，怎么一下却又答应，沉默许久的田彩终于不再安定，提着嗓音大喊：“叫那位名叫澍杰的人出来与这位阿姨见上一面不就迎刃而解了，干嘛还如此犯难？”
万虎哈哈大笑，“看来还是这位心地淳朴的小姑娘说得极是，也正合老头子的意思，不错，正有此意，还有你是叫田彩对吧？田彩，田彩，是为天才同音，果然是位不可世出的奇才，想必终有一日你必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众人有的嫉妒，有的疑惑，有的带有不屑，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风破野嘲笑她一番的余味中久久不能回神，更多的人却是讥笑。
然而田彩低垂着脑袋，抿着嘴唇，脸上一阵绯红，带着腼腆害羞地偷瞄着万虎看，问道：“老爷爷是不是我们刚才见过？”
万虎顿然凝住了笑色，本想提醒她不可声张，无奈田彩率真天性浑然不看万虎的脸色，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指责，哼道：“是啊，老头子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也算是有缘！”
这一老一少率性天真的对话，浑然不将身处环境的危急放任心上，似乎有灭顶之灾降临此地，也与他们无关，情投意合，彼此倚重，就像是一对忘年之交。
他们能耐住性子地谈笑风生，锦瑟却心急如焚，她多留一刻，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到时候传至剑仙城，被长老得知，只怕是想走也难以脱身，不胜雄辩，有理说不清。而身陷绝境见不到澍杰就一刻不得安宁，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万虎却又率性而为，与一个小姑娘交谈起来，丝毫没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顿即平复的心悬而未决。
其他剑仙城人族弟子更是满腹狐疑，均在揣测万虎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智者，为何会对一位其貌不扬、名不经传的小女孩感兴趣，他们怎会说重逢，至于怎么认识的，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到底田中玉与顾怜惜不在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种种疑问萦绕在众人心头，难以索解。
万虎老练沉稳，还不至于稀里糊涂，不辨是非的地步，所以对众人的疑惑清楚地感觉到，先是稳住田彩，十分喜欢地关怀道：“田彩小姑娘你先安静地站在一旁，老头子先要处理一件关系我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你就体谅下老头子的难处，至于其他的事先暂且放一放，你看行吗？”
田彩点头如捣蒜地应“是！”这让众人投以艳羡的嫉妒，有人身在怀疑这么一个小姑娘与智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情，还是说被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眷顾，算是田家前世修来之福，不过场面尤为变得离奇复杂。
万虎安定了田彩后，又转面对锦瑟道：“澍杰一事不是老头子信口开河，既然答应了你与其见上一面，也算成人之美，不过此刻老头子身系要务，又不能折道重返仙侠岛，所以一切都要看机缘巧合，要不然你先在我剑仙城安顿几日，待老头子将手上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就前去告知澍杰，让他尽快与你见面重逢，当然这几日，老头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你们母女俩谁也不敢无礼，也正好见识下我剑仙的如画景致，也算我剑仙意表地主之谊如何？”
锦瑟知道万虎是在跟自己玩太极，存心在搪塞敷衍，说是盛情拳拳地招待，其实还不是想将自己与梅安软禁起来，待中陆各城长老商议出最权宜的方案与青国交涉，无不是包藏祸心的歹念，实则是想要挟华严，待两国关系融洽，达成议和之后再行放人，这种滥用私刑，更令锦瑟万不能从，但对方一脸诚恳并未将关系挑明，一切都是锦瑟妄加猜测而已，总不能误会好意，立即翻脸吧？到那时真叫覆水难收。
“您既是剑仙城为人尊敬仰慕的前辈，说这般模棱两可的话未免有些不尽其然吧？难道还拿我当小孩子一样哄骗不成？锦瑟就算思君心切，就连片刻也等不及了，我虽不请自来，是为登堂入室般的强盗，但也不至于糊涂到听之任之的地步。”
万虎耐心地说服她，称以和善地微笑道：“这点请你放心，老头子还不是那种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的卑鄙小人，在整个人族乃至整个完美大陆还算是有点威望，说一不二，谁要是为难于你，我定然拼上老命也要为你讨还公道，难道你不希望此事就此打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承蒙前辈好心，请恕我锦瑟不能答应，何况……何况……我多留一刻便多一份凶险，我父王更是担忧挂念，所以说不敢久留，既然已经麻烦前辈，不如……”只见她眼神一紧，原本平和娇媚的容貌上一刹那间露出威慑人心的肃然，就连应着冷静的田中玉夫妇见了也不寒而栗。
这股气势更令当场其他人（除了懵懂无知的田彩与梅安外丝毫不察）无不感到肃杀敬畏，想不到她不过一位看似娇楚怜人的弱女子，竟还有这等气魄与杀机。
万虎心平气和地处置泰若，又问：“不如怎样？难道阁下真要令两国开战不成，那时候甚至就会令其他异国也牵连进来，带来空前绝后的五帝之争，置天下生灵涂炭，百姓身陷水火不可，老头子好言相劝，已是穷极心智做出万全之策，如若不从，只好兵戎相见。”
锦瑟冷笑，暂将身上若隐若现的肃杀凌然之气尽掩下去，又摇身变回那个娇楚婉人的美艳公主，嗤之以鼻地道：“就以老前辈的话说，即为一家之事，何必要牵连成两国利益关系，这才是令人扼腕叹息的悲哀，不过锦瑟到此不过了却爱女心愿，您若屈打成招，也束手无策。”
万虎不是老糊涂，更不是笨蛋，从锦瑟的神情变化中已然察觉到了她的让步，摇头怨叹不已，自己的良苦用心，极力隐瞒终究还是被识破，“澍杰，老头子也是竭尽所能为你掩饰，但终究还是被你至深至爱之人的用情致专所感动，哎，真是情缘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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