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挽留

　　田中玉知妻子心疼女儿，舍不得让她与家人分开，但今日之事已经令田中玉反复慎重考虑，若是以自己的才能与学识传授田彩武艺，不但是杯水车薪之举，更是误人子弟，一想到田彩与同辈的顾横行等人都被长老提拔重用，就算田彩此刻夜以续日地修炼，亦难望其项背，倒不如另辟蹊径，送入世人不知的法宗，倒能有一线希望，能为自己争一口气也说不定，这算是孤注一掷，再说人羽千年大战以来，为何人族败多胜少，不仅是因为羽族才人辈出，占尽天佑，以利箭强弩隔空对阵，更重要的是他们之中还有不少精通法术，往往能起死回生，人族武士鞭长莫及，若这些羽族的灵者不除，弯弓搭箭犹如剑芒齐发，无以克当。

　　人族唯一的胜算就在于善于运用五行奇术的法师，先克制羽族灵者，然后以远及近，魔法对付射手，这一番举措尚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想不到自己与妻子的严苛，原本不让女儿涉足血雨腥风、残酷无情的战火之中，传授其三教九流的文化熏陶，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造就了年纪轻轻的田彩对五行奥义产生了浓厚好奇与兴趣，被万虎等人赏识，索性就顺理成章，将她送入精通五行元素以水、火、土的法术著称的法宗学艺。

　　其实天下父母心皆为了孩子一生平安、快乐、幸福、健康着想，田中玉何尝不心疼、又何其舍得心肝宝贝女儿离开自己？但他作为人族武士中的一员，族人的生死存亡、幸福安康岂能坐视不理，想要置身事外谈何容易？行侠仗义早在每位剑仙弟子心目中根深蒂固，剑仙城的兴衰荣辱关乎着每个修仙人族的生死，所以田中玉在为田彩考虑退路的时候，并不是挖潜出于一人的私心杂念，而是一种大爱无言的慈悲。

　　既然已经得知姑父田中玉对自己的侄儿存有偏见，甚至打心底鄙视自己的顾横行，急冲冲地在夜幕下，在参天大树的茂密林子中横冲直撞，此刻他的心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与打击，年轻气盛的他怎忍这种凌辱？

　　田彩在他身后始终保持三丈开外的距离，一边追赶着，一边哭泣，她早已把表哥当作亲人，整日都粘着他，多少心里有些依赖，他的辛酸苦辣，喜怒哀乐也是自己感同身受的。

　　顾横行没有半丝犹豫、怜悯、同情，表妹虽亲，但从今往后继续呆着她家，免不了每一刻都要看姑父脸色为人做事，叫他堂堂大好男儿怎堪忍受得了这种煎熬，为了不让表妹夹在中间为难，顾横行心意已决，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唯有离开这里出去闯荡一番，方才能出人头地。

　　“表哥，你慢点，走那么急，彩儿都跟不上！”田彩并不知道顾横行心里打定主意要离开她，拼命地在后面追赶，顾横行没有半丝停滞，似乎自己实在不忍心看见她哭泣，听不得她那天真无邪的哀啕声，他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就因为怕舍不得，所以更加于心不忍，更怕自己在她的挽留下难以抉择。

　　“表妹，你也不用再跟着我，快回去，表哥我要……”说到此处，万般不忍，终究还是不能对她狠心。

　　“你是不是要离家出走，从此再也不与彩儿在一起了？”

　　“家？顾横行没有家，没有亲人，哪来的家，家是什么？家又到底在哪里？”顾横行深深地被刺痛，狠心地喃喃自语，不是在问田彩，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难道你连彩儿也不认了吗？那彩儿以后被人欺负了，谁给我出头撑腰，彩儿病了，谁来陪彩儿说笑话，解闷？”在田彩心中顾横行就是或不可缺的家人，因为只有家人才能做到这样。

　　“笑话？你表哥我已经是个笑话，整个人族的笑话，更是姑父眼里的笑话，再留在你家，只怕更加招来他的不满与恨意。”

　　田彩一下“呜呀！”一声大哭出声，而且一哭就很难收止的那种，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叫道：“是不是爹爹说了一些令你伤心的话，彩儿也听到了，何况彩儿也被骂了，总不能……总不能跟家人斗气，永远不回家吧？既然……既然是这样，彩儿也跟着表哥一起离家出走，你到哪里，我也跟到哪里！”她的态度坚决，不像在任性胡闹，顾横行听到这话，不禁停下来转身惊然地看着她，虽然一点也看不见她哭得很伤心的模样，但抽泣的声音就像一根根尖锐的针，狠狠地刺痛着心。

　　顾横行不知该以笑来掩饰心里的悲痛，还是该与田彩一样以哭来发泄，孩子气终归不能当真，柔声劝道：“彩儿，表哥真是离开姑父、姑母到外面的世界开开眼见，历练考验，决定不能闯下一番明天，决不再回来，你若是走了，姑父、姑母可能会伤心死了。”

　　“没事，他们不过一时想不开，我回去好好劝劝我爹，你看我这么不争气，都还没有这么想不开，如你真的一走了之，我也不想回去了。”

　　“傻表妹啊，我走不是因为姑父他嫌弃我，更没有生他的气，而是……”

　　“你就是，爹妈都没有赶你走，你就决定离开，说我胡闹，表哥更加胡闹。如真要赶你走，我也没有什么开心的，跟你一起浪迹江湖。”田彩一本正经地争辩起来，她很认真，也很诚恳，不像是在说气话。

　　顾横行感到心底不由一阵温暖，却又痛苦不凄，惨笑一声说：“别说傻话气话了，也别闹孩子脾气，你我都走了，姑父、姑母无人照顾，你想想平日里他们最是疼你，爱你，恨不得捧你在手心，你若是一走了之，家中空留他们二老，岂不是很孤独，是不是很痛心，很绝望？”

　　田彩被顾横行的几句话弄得懵然，先是以为他在蒙骗自己，但话中蕴含皆是关怀，倍感颓丧，不知如何答复。

　　顾横行又是安慰道：“你就听表哥最后一次话，好好在家照顾好姑父、姑母，请代我向他们说声横行承蒙他们多年养育之恩，恕我不能尽孝，不能照顾他们，也原来我的不辞而别。”

　　田彩与顾横行一同玩乐长大，知他的性格为人，一旦下定决心任谁也阻止不了，劝悔不听，似乎懂事很多，缓声应道：“好吧，彩儿若是一直缠着你，反而招惹你生气，甚至从今以后讨厌我，你若是在外面受不了，千万要回来看我！”

　　顾横行终于说动了她，就像摆脱了多年的这个跟屁虫，穷尽心智才将她哄骗过去，心想自己寄人篱下，遭受白眼，谁还想回来探望素来对自己存有成见的姑父，岂不是更遭他生气吗？一下心情似乎开阔了许多，如释重负地欺瞒道：“彩儿千万要代我向姑父他们说声对不起，日后他们二老的一切就交由你一人多操心了，表哥心意已决，少则三五年，多则……”又不想让田彩担心，欲言又止。

　　田彩表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爽快地答应与表哥之间的约定，其实内心却是别有二心，但她总不能一辈子都粘在他身边，形影不离吧？成为他的累赘，甩也甩不掉的鼻涕一样，她哽咽略有些情绪激动地应道：“好，……彩儿都答应你，表哥你……千万要保重，我……”

　　顾横行胸怀为之坦然，郑重其事地答应道：“那你也要保重，表哥就此跟你分别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待我凯旋回来之日，便是我们重逢之时。”他转身即走，头也不回，至于那杆点钢枪还放在客栈房间，也没打算回去取了，他不是怕回去与姑父撞个正着，自尊心更遭打击，而是心目中毅然决然要与过去一刀两断，拿手兵器、朝夕相伴的朋友也该是挥手道别，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此刻。

　　这一刻就是与自己的沉浸悲怜的过去断绝关系的决定，趁着夜色，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继续徜徉……

　　四下孤寂，唯留下田彩孤零零地站在漆黑的夜幕下，她伤心极了，也害怕极了，甚至是悲痛欲绝的，今日与自己相处了近十年的亲人分离，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除了能凄婉地大哭一场，她似乎没有别的办法来发泄、赶走内心的惊慌。

　　正巧此时，已经商量确定重归于好的田中玉、顾怜惜正好赶回来，听闻到黑夜有人在幽幽啜泣，哭得好伤心，也好悲伤。

　　哭声抽抽泣泣，还是那么的熟悉，第一个担忧着急飞奔过来的自然是慈悲泛滥的顾怜惜，她万没想到女儿竟然深夜里独自跑了出来，像是迷路，又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与欺负，关切备至地轻问一声：“是彩儿吗？”

　　田彩在迷茫之间一听是母亲的声音，心中的卑委与愁苦有了依靠，也有了倾诉的人，哭声更大，失声喊道：“妈妈……”

　　顾怜惜一赶过来，机警地观察了四周的动静，这是作为一位修仙武者的本能，更是一种警惕，生怕有人趁自己夫妻二人不在，以往存有嫌隙与过节，趁机加害自己的女儿试图报复的，但凉风习习，四下寂寥，并未发现可疑的迹象，对于今日发生的一切，实在非常理能接受，过于离奇，不得不有所提放，俯身蹲在田彩生怕，双手紧握着她的小手。触感冰凉，猜想刚才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一幕，要不就是经历一场伤心事，幸好自己及时赶到，才不致悲剧发生，否则后悔莫及，一边抚慰，一边关切地问明缘由，生怕她刚才真的吓坏了，“彩儿你怎么跑出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你不是在客栈睡觉吗？你表哥呢？”

　　田彩不知从何向母亲说起，田中玉也闻声赶过来，满是愤怒地骂道：“谁人竟敢在剑仙城脚下撒野，真是胆大包天，有本事冲我来，对付懵懂无知的小孩算什么英雄好汉，让我查出是谁，必然令他加以十倍奉还。”

　　顾怜惜虚惊一场，既然宝贝女儿相安无事，有惊无险之下，大觉宽慰，对田中玉道：“好了，别瞎叫嚷了，人都只怕是跑远了，追也只怕无计于事。”

　　田中玉这才略缓忿恨，但他的修炼的习惯与直觉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顾怜惜用手轻拭着田彩那沾满泪痕的双颊，在漆黑的夜下看不到她面色如何，但能表现爱女心切，不住地安慰道：“彩儿你先告诉我，怎么会跑到这里的，难道你表哥一点不知吗？还是说他去追赶歹人了？”

　　田彩呜咽一声，眼泪又是决堤涌出，大叫大喊道：“表哥他……他……”说到激动处，已经泣不成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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