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疑团 2
安素渺在毒烈的日头底下站成一尊雕像。
过往的一幕幕闪现心头：她和杜成轩的相识相知，在她阴郁的那些年他给她的陪伴，之后他们顺理成章的订婚、结婚……新婚之夜他愤然出走……
她觉得自己像是要被掏空，所有的事情都像子弹纷纷打来，她根本来不及躲避，被打的血肉模糊。
而且就连死也不瞑目。
她什么事情都弄不明白。
姑妈一家怎么会跟杜成轩认识的比她还早，这么说……杜成轩根本是知道晴天的存在，甚至有可能知道她和许铭山那段过往。
可他居然还在新婚之夜把自己装成一个受害者的样子逃走，留下她一个人面对残局！
安素渺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杜成轩了。
这个世界的可怕程度，超出她的想象。
“渺渺，你也不要这样怪我们！”安乔又开始理直气壮的教训她，“其实我觉得成轩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反正许家老爷子在上流社会是个要面子的人，如果咱们把晴天的身份公布于众，丢脸的可是许家！倒不如借着这个由头跟许家多要点钱，也是为你们母女以后打算啊……”
安素渺的头似乎“轰”的一声炸开。
她苦笑。
原来当年许铭山强暴她的事早已人尽皆知，原来她苦苦隐瞒的伤疤，早就是别人用来交易的砝码。
她好希望这是一场梦……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杜成轩、关于他们和许家的交易、甚至关于晴天的事情。
“安素渺，原来你们一家子都是这种居心啊！”她的身后传来比现实更残酷几百倍的声音。
回头，是许薇薇阴冷的笑容。
她还一手搀扶着许铭山。
安素渺几乎窒息。
许铭山眼睛蒙着纱布，然而不难看出他的愤怒。他狠狠咬着牙，一双手也攥成拳。
他看上去很平静，然而她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波涛汹涌。
安素渺觉得世界一下子昏暗，绝望到她看不见一丝光亮……她不知道许薇薇对许铭山说了些什么，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但她确定，许铭山现在不需要任何解释，也不屑于听到任何解释。
她的眼泪落下，他的手却再也不会伸过来给她擦掉了。
“这件事果然是你们这么多年的密谋……”许薇薇继续火上浇油，“安素渺，你们家就是利用这个孩子来跟我们要钱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件事里竟然还有杜成轩的份……”
提到杜成轩的名字，安素渺看到许铭山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她感到心房碎裂的疼痛。
“铭山哥……”她走到许铭山跟前，试着去牵他的手。
他狠狠的一巴掌甩开。
“你什么也别说，我不想听……”他低沉的声线透着不同寻常的冷漠。
“铭山哥，你一定要听！”她倔强的抓住他的胳膊，“我不知道你听说了多少……可是你相信我，我跟你一样，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有个女儿的存在……”
“后来……后来小灵告诉我的……然后我……”她变的语无伦次，“然后我是想找机会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后，再原原本本告诉你……”
“可是你什么都没说！”许铭山怒吼。
他严厉的已然不是那个对她温柔相待的铭山哥。
幸亏他眼睛上还蒙着纱布，不然她不确定他眼中的冰寒，她是否还能承受得了。
“安素渺，你什么都没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
对他的指责她无言以对。
许铭山有些激动，眼睛却又看不到，他不要任何人的搀扶，自己在偌大的草坪上一边摸索着往前走一边喊道，“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在哪？你们把她弄哪去了？”
一块石头挡在他前面，他被绊了一跤，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铭山哥……”
“你别碰我！”
许铭山像头失控的狮子，双手在空气中乱抓乱打，一下子捏住她的手腕，“安素渺，你好狠的心……”他咬牙切齿，“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有个女儿？为什么还要用女儿来威胁我爸爸？为什么……你这一切计划里，居然还有杜成轩？”
“铭山，你误会了！”安素渺泪如雨下，“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这件事太突然，我也需要时间弄清楚，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成轩他会……”
“你闭嘴！”他一甩手，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她脸颊。
半边脸立即高高肿起，嘴角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空气霎时凝固。
许铭山有一瞬间的心疼，而那阵心疼很快被怒意遮盖。
安素渺静静忍受了这一切，过了好一阵子，她慢慢靠近许铭山的身边。
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搀扶着他。
“我先扶你回房间休息。”她轻声说。
许铭山这次没有推开她……她的小手环在他的胳膊上，像细细小小的藤蔓，不起眼，却有一股倔强的力量。
晴天怯怯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惊恐。
她不懂成人世界的爱恨情仇，她只知道，这些天每个人都在跟她说爸爸妈妈，她一下子不是孤儿了，而是个有父母疼爱的幸福的小孩。
而眼前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这眼含泪水的女人，他们好像痛恨彼此却又无法离开彼此……
这真的是能带给她幸福的爸爸妈妈吗？
……
许铭山眼睛上的纱布在第二天就拆掉了。
他迫不及待要看看自己的女儿。
那天是个阴雨天，一片乌云遮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悲戚的呜咽。房间里即使开着灯也是一片昏昏沉沉的感觉。
医生拆掉纱布后，手不停的在他眼前晃，他的眼珠却不随其摆动，焦点全都集中在门口。
当许薇薇领着晴天来到病房的时候，整个房间似乎亮了起来，仿佛童话故事里的城堡，要进行盛大的狂欢。
许铭山形容不出见到晴天的那种感觉。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ｑｉｎｇｒｅｎ＂，他倒觉得这话一点不错……初见晴天，他的感觉就是脸红心跳。
甚至还想跟她握握手，文质彬彬的说一句，“初次做父亲，请多关照。”
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真是很难不让人心动。
晴天的五官结合了许铭山和安素渺的所有优点，秀丽中带点英气，俊美里带点俏皮。
可是那双眼睛像极了安素渺……杏核眼，深深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如两汪澄镜之水。
许铭山的心微微痛了一下。
“怎么样啊，哥？”许薇薇得意的笑笑，“见了女儿是不是特别激动？”
他只吃吃的笑着，盯在晴天脸上看，激动的都不会说话。
许薇薇顺了顺晴天的长发，笑道，“不瞒你说，刚开始的时候我对她没有什么好感……可是后来，越看越喜欢，毕竟是咱们许家的孩子嘛！”
“而且啊，这孩子乖的很，可讨人喜欢了！虽然安素渺那人不怎么样，但生出来的女儿可比她强一百倍！给咱们许家添这样一个小公主，我也就跟她既往不咎了！”
许铭山瞪她一眼……
这个妹妹惯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此时不想听到安素渺的名字，她却硬要提起来。
他只得岔开话题，“晴天现在住哪里？”
“当然在咱们家啊！”
“那……”
许铭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明明不想提那个女人，却又三番两次的想到她……
许薇薇冷笑，“哥，你是想问安素渺住哪里吧？”
他咽了咽口水，故作无谓的样子。
晴天倒是抢先回答道：“妈妈也和我住在一起……”
这些天她对“妈妈”这个称呼已经熟悉了，只是还不知道该管眼前这个男人叫什么。
许铭山听到她叫的那声妈妈，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连忙拉拉她的小手，温柔的对她说，“晴天乖……也叫我一声爸爸，好吗？”
晴天胆怯的看着许铭山，好似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
许薇薇推推她，“晴天，姑姑在来的路上不是跟你说过，要叫爸爸吗？快叫啊！”
小女孩还是有些怕，不停的向后退。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突然有了家，有了爸爸妈妈，她从福利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孤女变成了豪门千金……
从前没有人理会她，任何人都能欺负她。
现在没有人敢欺负她了，然而她还是要看人脸色。
只不过从前看的是福利院里管事嬷嬷们的脸色，现在要看的，是这个大家族里纷繁复杂的脸色。
许承东、夏心萍、许薇薇、许毅……甚至那些佣人。
表面上敬她是大小姐，背地骂说她是私生女。
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远远超出一个小孩子的承受能力。
这么多人已经让她头晕眼花了，现在居然又多出个爸爸……
许铭山拍拍她的头，捏捏她粉嫩的小脸，“算了，不想叫就不叫……反正我是你爸爸，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许薇薇不知什么时候从包里变出一袋可爱的小零食，塞在晴天手上。“晴天乖，先自己出去玩会好吗？我和你爸爸有话要说。”
晴天点点头，很乖的出门，走出房间后还知道回身轻轻把门带上。
看着这样乖巧温顺的女儿，许铭山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哥，你出院回家以后……可小心一点啊！”
许薇薇的提醒让他回过神来，“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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