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消息
“你小子当上将军了呀，能耐啊你！当初当兵还真当对了。”王金焱锤了吴勇胸口，调侃道。
当初他俩算是同病相怜，一个没爹一个没娘，算是互相扶持过来，他那时被推进池塘还是这小子叫的大人，他才不至于丧命。不过确实很多年没见了，十八岁那年这小子当了兵就没有了音讯，他还以为这家伙死在战场上了呢，没想到还捞了个大官做做。
吴勇抓抓脸蛋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我就是个小武官，都是底下人抬举才叫一声将军，就是个参将，掌理本营军务，镇戍一下地方，也没什么权力。”
“我的天，这还叫什么没权利，都正三品的大官了，手底下那么多兵，真是飞黄腾达了。是上头让你派兵让过来的？”
吴勇瞧了瞧不远处探头探脑、竖着耳朵的小兵崽子，寻思不能让人听到，“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进屋里说。”
“好。”
县衙后院，有不少兵士把守，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子，但熟悉的摆设却略显凌乱，看得出之前遭到过什么样的破坏，水缸翻倒在地，翘起的石板堆在一旁，两颗桂花树被人为拔去，纸糊的窗户也被石子砸破了不少，透过打开的门，还能看见一番混乱的场景，王金焱望着四周内心十分感触，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些身外之物不用太在意，人在就好。
吴勇请他坐下，又有陌生的兵士沏了一盏茶，王金焱挑着眉头讶异地望着他。
“别客气，这次粮草跟得上，带了不少水，喝吧，也不知道你怎么撑过来的。”吴勇把茶杯推向他。
这几个县的灾情十分严重，一路上确实没见到水的影子，到处都是干涸的河道粗粝的沙粒，能撑过来实在不容易，他来之前就做好极其悲观的打算了，说不定活下来的人只有寥寥，没想到还有个大惊喜。
“我也不客气了。”王金焱有心文雅点，可这水一如口，实在舒服地很，多久没喝到这么干净热乎的水了，呼呼两下就见底了，嘴却还没满足，他看着空空的茶杯，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吴勇接过水壶亲自给他倒满，也不说话，笑着看他喝，“慢点来，有的是。”
说实在的，他本来不是接手这个县的，只是打听到在这儿的知县像是故人就主动来了这儿，他家老头子在他当兵后两年就去了，也全靠他娘俩给打的棺材上的坟，就凭这个，他就不能不认这个兄弟，这辈子他记着这份情。
王金焱连着喝了五盏茶，才停了手。
“该说正事了。”
“其实上头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有干旱这件事，那些老狐狸们每一个都瞒着，都事不关己，户部尚书知道也不知声就想糊弄过去，国库也不充盈能省一点是一点，那老头整天就抠着手里的钱财不放手，就连我们想支点军需也要费老大鼻子劲，直到广阳府流民起义，实在压不住了上头才知晓。”
“流民起义？这是造反啊！这么严重。”王金焱惊讶，这可不是普通的事件，本朝除了打江山那一阵子比较不安定，其他时候就没出过这样的事。
“可不是吗，都占了府城，你说能不严重吗。”吴勇喝了口水，接着道，“广阳府的知府何大志派人递了折子向皇上求救，给皇上的折子来回得花不少时间，就是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一月有余，那时黄花菜都凉了，他就又派了几道信就近给咱们提督大人，想出兵镇压，可提督大人有所顾虑，这没有皇上的命令，擅自出兵后果严重，他本就被朝上一些人盯着，就等着抓他的小辫子，把他从这个位子拉下马，不能不谨慎。可要是等皇上知晓再下命令，确实太晚了，思考了一夜，才发兵，这一夜就有点耽误了，等我们赶到府城时，那里已经沦陷，何知府靠着那些兵士只坚守了三天，虽然撤出不少百姓，可死伤仍旧惨重，他本人也死在了乱斗中，咱们就干了些收尾的事，最难的已经过去了。那边完事后十几天，皇上的旨意才下来，我们几个参将就领命来县里驱赶流民，顺便赈灾。”
“嘶……可惜啊。”王金焱感慨，没想到偌大的一个府城连三天都守不住，还折进了一个四品官，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还好，至少留了名，他家人就好过了，要是弃城而逃……”吴勇突然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话语戛然而止，眼神意味深长。
气氛陡然间凝住，王金焱心里一咯噔，不会是在这儿等着他吧，他突然紧张地僵直了背脊，冷汗悄然流下，缓缓抬眼望去。
“别紧张，这弃城而逃和弃城而逃可不一样。”吴勇摩挲着茶杯，作势瞧着杯盖，余光没放过小伙伴脸上细微的表情，看他被吓得冷汗直冒，他也不吓人了，这家伙从小就一副沉稳性子，倒是好久没见他这种慌乱的表情了，“放宽心，你们这儿最多就是流民多了点，虽然烧杀抢掠没少干，没造反就是你最大的幸运，当然还有我呢。”
王金焱大舒一口气，这一上一下地吓死个人。
“你们县也没多少人了，这件事也能遮掩过去，你前期还是做了不少准备的，无奈抗争不过，只能撤退，还算可以原谅，不过你升官怕是没戏了，但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
“听闻皇上有意开恩科，时间就在九月，瞧你这年纪，家里儿子也到了科举的年纪，去试一试，必定能中，这全省人口缩减，录取数不变，差不多是皇上给的补偿，要把握机会。”吴勇环视周围空无一人，压低声音说道。
“唉，你有所不知，我这把年纪还没有儿子，膝下只有一幼女，这消息对我来说也没用。”王金焱苦笑，这么好的机会也抓不住，命中注定啊。
“这……反正我话都说出口收不回，你心里有数即可，有什么亲近的人家有考科举的，也能提醒一下，总不会白白浪费，好了，你的事也就结束了，我会好好和上头说的，具体消息我会通知你的，我忙去了，还得把粮食，水之类的发放下去，不能偷懒啊。”吴勇站起身，就想离开。
“等等。”王金焱喊住，他的心底有着疑问，一开始沉浸在旧友相逢的喜悦中，脑子没想太多，现在才发觉问题。
吴勇顿下脚步，侧头疑问。
“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为什么要帮我，照理咱们二三十年没见，就算是亲兄弟也是不敢轻易信的，何况咱们俩交情也不算深，你却帮了我这么大忙，我不得不怀疑你有什么目的。”
“呵……只是看在你为我老子送了终，没让他老人家变成孤魂野鬼的份上才帮的你。”吴勇有些苦笑，这长大后人与人之间就不那么真诚，充满了算计，他好容易善心一会，还被人怀疑居心叵测，这感觉……很不爽。
望着吴勇撂下话就离开的背影，王金焱低着头想了很久，反省自己，但发现重来一回他还是会揣测别人的心意，本性如此，改不了的。
……
于家五口远远看着屋子热泪盈眶，窦老太把身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扔，疾步往家跑，也不知道饿了这么多天，哪来的力气。
望着两张躺地上的门板，窦老太手有些抖，不知道地窖会不会被抢的一干二净，这可是她家最后的救命粮了。
窦老太趴在猪圈旁，用手使劲推开上头喂猪用的长木盆，扒开底下铺的稻草，看见密封的地窖口，才坐在地上插着腰舒了口气。
“老婆子，我就说那地窖没几个人……小心！”于老头正想夸自己几句，就见一个人拿着菜刀从厨房快速逼近他媳妇，立即出声提醒。
窦老太一回头，这刀光明晃晃冲她来，完全避不开，她此时心里一片空白。
王俊麟随手捡起散落在地的凳子，冲着那人扔了过去，一下子就把人砸倒了，他愣了一下，这人也太弱了。
“愣着干嘛，快再补几下。”要不是背着他儿子，他早就拿着刀上去了，这家里竟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真是嫌命太长，去哪儿不好来他家。
“哦。”王俊麟又捡起凳子扔到那人不知是昏过去还是死过去了，反正不动弹了才罢手，“奶，不怕啊。”王俊麟想把坐在地上的奶拉起。
窦老太看着孙子的手心里纠结，“那啥，我就是累了歇一会儿，没事。”
“奶？”他很奇怪他奶的反应，不应该呀。
“不管她，你扶着你爹，我把这人扔出去，你奶怕是腿软了，缓一缓就好。”于老头摸了摸那人鼻息，竟然被砸死了，不应该啊，他孙子能有多大劲，一定是饿死的。一手拉着那人的脚，拖死猪一样拖出去了。
王俊麟听了他爷的话觉得就这么不管他奶有些不好，把他爹扶到床上躺下，就到院子里打算搀着她奶，一会的功夫人不见了，地上只余一滩水迹。
王俊麟看着水迹笑不可支，怪不得他奶刚刚不要让他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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