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说开
“老头子……老头子？”窦老太摸摸身边，不见他家老头子，眯着眼晃着脑袋在屋子里看了个遍。
屋里不见人影，穿上鞋，窦老太打开门看了一眼外头，天微微亮着，往常虽然起得早，可这次也太早了，心想：这老东西不会又起夜了吧。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窦老太不确定地冲着粪坑喊道：“老头子，你在那儿吗？”
慢慢走过去，发现没人，窦老太疑惑这还能去哪儿？难道是去了田里，可田里最近不用盯得这么紧，寻思寻思反正这么大个人也不会丢，天快全亮了，起都起了，也不用再睡了，做个早饭也就差不多到点了，就系着衣带迈步去厨房。
门半掩着，就听见里头传来渗人的磨刀声，窦老太透过门缝一看，也没了脾气：“你个憨货，起的这么早就是为了磨刀，咱们家里又没有猪杀，平白耗费力气，都不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了，省着力气干点啥不好。”
于老头不语，直磨着刀。
窦老太见老头子不理自己觉得奇怪，往常不是挺能说道的嘛，无论有理没理一定要和她争个分明，这是怎么了？受刺激了？
“嗳，我说……”窦老太拍拍老头子的肩膀，想说点什么。
“我去打水。”于老头一句话丢过来，把她的话头止住。
于老头整个人都不舒坦，可他又无处发泄，躺在床上想了一夜也无果，脑子乱的很，只好借磨刀来转移自己注意力，可磨着磨着这事又在脑子里转着，再碰上老婆子的捣乱，他觉得自己得先出去避一避，等他梳理完情绪才好，他现在心里堵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避开为好。
“这人今天是怎么了？水缸里不是还有满满一缸水吗？”窦老太不解地嘀咕。
于老头肩上担着空水桶，一步一步迈着，心里也想着事。
宝蛋不是自个儿孙子是县太爷家的公子，所以宝淑才是自家孙女，这……这要怎么办，去把孩子换回来？宝蛋在咱们家是委屈了，可要是宝淑回来同样会受委屈，家里本来就只有一个男丁，老婆子知道后怕是……这么复杂的关系，可宝蛋说了不回去了，就这样，他要不要装作不知道，就这么错下去……太委屈宝蛋了……县太爷也只有宝蛋一个儿子，家里的传承也重要，可自家也没有男丁……这……唉……
想着事也没看路这不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于老头放下水桶连连道歉。
“没事，没事。”那人随口应道，和旁边的同伴着急跑远了。
于老头这才注意到，前面河边围了一大堆人，附近有人跑过去凑到一起看着热闹。
于老头无心上前管闲事，走到河边，把桶扔下去，转几圈水满后再提起来。
“唉，真可怜啊，这好不容易养成的孩子就这么白白送了命。”
“谁说不是呢，这林寡妇家就这么一个男丁，好不容易抚养长大眼看就要长成了，没料到提个水绊了一脚被水淹死了。这让林寡妇怎么活啊，家里撑门户的男丁都没了，这人啊活着也没滋味了，还有什么盼头。”
于老头不去打听，可这些人的话一声一声往他耳朵里蹿。
“对啊，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太可怜了。”
于老头内心挣扎，终于做出决定，他不能让县太爷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儿子是他的，他们不能就这么看着事情将错就错，这是不道义的，原本该怎样就怎样，家里儿媳妇也怀孕了，没多久也要生了，孙子也会有，就算是孙女他也不会嫌弃，自家人就是自家人不能因为是女娃就百般嫌弃，他还能干着，拼命干活挣他个几年，实在不行就给孙女招赘，这一大家子也能过下去。
不是他冷血，对宝蛋没有感情，就这么坚决地不要他，养了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少心血，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他的心里难受的很，可他也得为宝蛋考虑，宝蛋作为独子在那里他会过得更好，不只是科举读书上有进益，就连条件也是好得多，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毁了孩子一生。
打定主意，于老头就打算回去找孙子，想劝他回去，嫌水重，于老头把水桶里的水倒掉，挑着空桶就走了。
……
“奶……爷呢？”于俊麟找遍了院子和屋子也没见到他爷，有些奇怪地问道。
“不知道发什么疯，天刚亮就去河边挑水了，也不看看这水缸还满着。”窦老太搅拌着小米粥回道。
“这样啊，那我去帮爷搭把手。”卷卷袖子，就往外走。
“嗳，你回来，这粥都好了，赶紧吃饭，不是还要去县太爷那里吗，吃完就收拾东西，昨天没去，今天可不能违约了。”窦老太心里记得牢牢的，好不容易抓着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知道了，我来端小咸菜。”
走到院子里，手上端着东西就见他爷挑着水桶急匆匆回来，于俊麟叫的响亮：“爷！”
“把咸菜放一边，和爷出来一趟。”
于老头语气严肃，于俊麟也不敢笑嘻嘻的，放下咸菜就跟了出去。
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于老头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才张口说话。
“宝蛋……爷都知道了，爷希望你能够认回去。”
于老头一句话把于俊麟震了一惊，他爷怎么知道了？他看着他爷的眼睛，惊疑不定。
“我昨天听到你和娴娘的话了。”于老头摸摸孩子的头，“别怪爷，回去才是对你最好的，这些年你也委屈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看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件事实在是为难你了，怪不得你会晕厥过去，爷也知道你放不下我们，不愿意回去，可这并不时你必须承担的重压，你不要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在咱们家你是在受苦，都没享受过什么，爷实在是心里愧疚啊。”
“爷……我……”于俊麟露出苦涩的笑容，哽咽道：“爷，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吗，两家人都和和美美的，还有我并不觉得委屈，我爹他看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也没有想换回来的意愿，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你爹就不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传宗接代？”于老头惊讶，在他看来没有人家是不想要个儿子继承香火的。
“……可能放不下宝淑吧……”
“放不下就多来看望，我们也不会拦着不让，毕竟养了孩子这么多年，没道理阻止孩子和养父母见面。”
“……”
“他是怕咱们虐待宝淑？可那总归是亲孙女怎么会虐待呢，你爹也想太多了。”于老头满脸讶异，他把咱们当做什么人了。
“爷，不说了，我现在已经和爹是师徒关系了，以后也能搭把手，既然那头不愿认，咱们就不上赶着，在家里挺好的，只是……爷，你会不会嫌弃我不是你亲孙子？”于俊麟嘴上说的轻松，心里有点忐忑，总不会有人愿意给别人养孩子的。
“说什么傻话呢，你在我心里就是亲孙子，爷怎么会嫌弃你呢，他不要你爷要你，咱们宝蛋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不要那是他瞎了眼……别哭……再说了宝淑被你爹养的好好的，我也要把你养的壮壮的，看谁更会养孩子。”于老头也不知怎么，一看到孩子有些忐忑的面容心里什么坚持都没了，回去干啥，回去那人的心也是偏的，孩子也是受欺负不重视，不回去了，他真是该死提了个馊主意，看把孩子委屈地都哭了。于老头给孩子擦着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想着：他也是偏心的，在宝蛋和宝淑之间也更喜欢亲手养大的孩子，这种心情怕是和宝蛋他爹一样，舍不得啊。
“你俩在角落里干啥呢，快来吃饭，粥都凉了！”窦老太扯着嗓子喊。
“走，吃饭去，这件事家里谁也不告诉，就咱爷俩知道。”
“恩。”
用完餐，收拾了不少东西去了县太爷府上。
“来了，身体还好吗？”王金焱昨天接到信，心里就有些焦急，这好端端地怎么就晕过去了，先前打听的时候也不曾听闻有什么隐疾。
“回禀老师，已无大碍，天气太热，一时撑不住就晕过去了，让老师担心了。”于俊麟一板一眼地回道，在路上他已经端正了态度，砍掉对亲爹的留恋，好好做一个称职的弟子。
“没有大碍就好，你们跟我来。”王金焱带路。
于老头手上拎着不少东西，跟在孙子身后也不说话。
绕过两条回廊，就见到一片竹林，两三间屋子藏在竹林之后。
“这间屋子你就先住下，屋里什么都有，要是有缺的就来找我，我一般就在书房，如果找不到我，就去找方管家。一日三餐有人送来，衣物的清洗也有婆子动手，你只要安心读书就好，侧间书架上的书你都要仔细研读，我每天下午会来这里教导你，安心住着，九月就有院试，你八月初就得出发，时间不到两个月了，要抓紧。”王金焱用钥匙打开门，介绍道，“这是钥匙，除了送饭的和浆洗的，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搅你。还有，别进内院，其他你自己安排就行，我前头还有公务就不多说了。”
“老师慢走。”
于老头见人走远，张望一番关上门，把身上的东西往外摆，“我看这地方挺好的，又清幽又凉快，在这儿学习没错的。爷给你把东西放好，就要走了，你要好好读书啊，爷就指望着你呢。”
于俊麟抱着他爷，一脸不舍：“爷，再多留一会儿。”
“傻孩子……那爷就多留一会儿，陪陪你，对了过几天是你的生辰，爷会过来的，你想要点啥？”于老头心里很受用，果然孙子不跟自己见外。
“没有想要的，爷给带什么就要什么。”
于老头心里熨帖，忽又想到，“你这长相啊，太明显了，多亏人家没多想，你自己还是要注意点啊，别被你娘和你奶发现了，找个时间编个瞎话什么的，能糊弄住人就行。”于老头有些愁，这都住进家里了，就越发不安全了。
“没事，爷，我都想好了，之后几天就在院子里背书写字，把自己晒得黑黑的，就是五官有几分像那也是看不出来的。”
“那不成黑猴儿了。”于老头眯着眼睛笑道。
“就算是黑猴那也是俊俏的黑猴。”
“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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