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别告诉她,我来过
往年冬至，世人口中的阴曹地府，也就是冥界，因着阴气最为旺盛，幽魂或是鬼差要比平时精神许多。
品阶高一点的鬼使，甚至像崔府君这类有职位的神官，还会专门找个僻静之地打坐修炼。
一年也就这一回可以事半功倍，所以大伙岂肯轻易错过。
而这次的冬至，地府众人哪里还有闲心提升修为，一个个陪着冥珺再次前往忘川河。
天帝和大长老也跟在一旁，梼杌已经变回巨兽模样，含着那颗宝贝珠子走在最后。
唯独没有看到欧阳信长。
但这对现在的冥珺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她不知道大哥已悄悄学会凝聚法力，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冒险，也生怕到时真的遇难，大哥会伤心。
关于这一点，他们兄妹俩想法倒是一致，欧阳信长也是因此，才没有把自己的目的告诉任何人。
对粗汉子而言，小妹是再重要不过的亲人，可他……也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人生，知道这么做会让小妹伤心，干脆暗中行事，大不了以后……有机会再好好弥补，虽然这个机会……看似渺茫。
当然，一行人当中，还有一个人不在。
也是，这么久以来，无论前路有多凶险，都不曾缺席过的男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北阴酆都。
大长老隐隐感觉出什么，看了看丫头脸色，再看看其余人也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悄悄把炎羲拉到一边，“天帝，鬼君怎么没来？莫非……和丫头吵架了？”
“长老，这件事本也不想瞒你，北阴酆都的确对冥珺态度大不如前，只是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闻言，老者微微一愣，“不应该啊……”像是在喃喃自语。
“长老，你说什么？”炎羲明显听到，但仍旧摆出一副寡淡的表情，看不出异样。
“我说……，哦没什么。”大长老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赶紧收住。
“恩。”对方也不追问，但在心里默默画上问号。
之后不多时，一众人再次来到忘川河边。
崔府君和黑白无常，四下看了看，随后轻轻叹气。
河边，也没有鬼帝。
冥珺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所以没有失望。
只是不敢再抱有任何幻想的她，心还是会忍不住抽痛。
“走吧，下河。”女人将情绪很好的掩藏起来，声音淡漠如初。
平静的河水，似是泛起涟漪。
随着梼杌等人跃入河中，更是水花四溅。
下潜，再下潜。此刻忘川河蚀骨的冰寒，也未能让冥珺感到凉意。
冰冻的心，早已将血液凝结，又岂会感到寒冷。
周身忽然腾起金光，将河水的冰寒驱散。冥珺侧过头，对炎羲感激得笑笑。
男人看不见，他的世界除了黑色，就只有脑海中描绘了无数遍的那张绝色面容。
伸出左手，轻轻握住冥珺右手，同时内力传声，“无论你的左边有谁，我，永远在你右方。”
不敢十指交握，炎羲只是温柔的用掌心裹住那只玉手。
要说女人没有触动，是假的。
如此情深，如此执着，无论怎么拒绝，这个男人始终不离不弃的陪在身侧。
但她的心很小，早就住下了另一个人，从此再也容不下其他……
所以冥珺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抽回手。
只有冰冷的河水知道，这一刹那，似是有一滴温暖的液体融入，下一秒便消失不见。
：“主人，应该就是这里附近，快到了。”
梼杌适时出声，打破了这场温暖的告白。
终于到达河底，女人下意识的收回手，却被炎羲紧紧握住。
“这一次，让我陪你走下去。”
见此，大长老微微摇头，心底叹息一声。
三人一兽也没有再停留，梼杌走在最前面，老者紧跟其后，炎羲牵着仍旧想挣脱的冥珺，走在最后。
不远处，似是响起一声轻叹，又似是没有，漆黑的河底，又有谁会在意呢？
之后几人只是摸索片刻，就找到了那处松软的地面。
冥珺蹲下身子，将泥沙拨开，一点一点，直至这一片胶状物完全暴露在外。
借着金光异芒，终于看清全貌。
“没想到面积这么大。”大长老颇感惊讶。
眼前的屏障，边缘模糊，最长的地方估计有十余尺，宽度也大约有七八尺，比四五张桌案拼接在一起还要大上一圈。
可想而知，蕴含在其中的能量有多强大。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河水开始涌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朝这边靠近。
梼杌凝眸看去，一双幽绿色的眼突然出现。
赤色血目与其对上，凶兽明显顿住。
这……这这家伙是……。梼杌惊讶万分，一时间竟是没了反应。
冥珺等人也发现太阴幽荧，但总觉得二圣和往常不太一样。
在靠近他们后，什么都没做，只是绕着游了一圈，然后就轻飘飘的离开了。
期间依稀有过一声很轻的哀嚎。
大长老、冥珺对此表示不解。
炎羲无法视物，嗅觉、听觉比以前好上不少。
因此皱眉传声，“太阴幽荧，像是负伤。”
两仪二圣也会受伤？冥珺更加奇怪了。
尤记得今天第一次下河，遇到太阴幽荧，当时二圣也没表现出异常。
怎么短短一会工夫，就……
“好了，既然二圣不作干扰，那我们赶紧开始吧。”大长老传声，不想再浪费时间。
其余二人点头，梼杌回过神，脑海中仍旧盘旋着刚才的发现。
没想到太阴幽荧还是个……母的？
“丫头，一会你务必小心行事，切不可过于勉强。”说话间，大长老已经凝聚起一股青色异芒。
炎羲始终陪在冥珺身边，此时周身法力加剧。
冥珺闭上眼，知道这次强行迫出体内力量，无异于拿命去拼。
但没有时间了，如果再拖下去，等她身体……真的有了反应，就更不能动用术法。
又要等上一年，到那时，忘川河底还不知是怎样一副光景，很可能随着混沌之力无处释放，能量壁渐厚，连她都无法打破。
而那些无法归入混沌的阴魂，也将彻底变成具有攻击性的恶鬼。
所以……冥舒、冥心，还有身体里的那个……，对不起，希望你们能原谅。
收回心思，女人开始凝神。
不出意外，丹田很凉，没什么内力。
于是咬了咬牙，不多时一股微弱的内息在体内游走。
元神正在沉睡，此刻受到这股内息感染，逐渐变得躁动。
随后有什么东西从其中流出，起初只是一点，很快变得汹涌。
不过短短片刻，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能量，着实难以掌控。
冥珺元神，曾与魔性相融，增加实力的同时，也与常人不同。
尤其在她法力空虚的时候，更是隐隐有取代原主的意思。
紧闭的眼突然睁开，妖冶的眸底猩红一片。
周身爆棚出前所未有的强力，金红白三色异芒将黑暗的河底照亮。
与此同时，水流发生变化，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随之剧烈波动。
女人一跃而上，手中凝起法力，朝那片胶状物猛地袭去。
“轰—”第一声。
“轰—轰—”紧接着又是两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大长老压根没来得及看清，炎羲也是一样反应不及，屏障出现细缝，就像冰层龟裂般，迅速扩张。
最终河底开始晃动，如同发生地震一般。
而在岸上，表象仍旧平静，水面只是泛起轻微涟漪。
“天帝，你快后退！”情急之下，大长老干脆一把将他推开。
炎羲周围是不断的轰鸣声，外加奔腾的河水在耳边呼啸。
再也辨不清情况，不知冥珺身在何处，也不知脚下哪里才是安全之地。
“冥珺？！”急急开口，但却没人回应。
之后炎羲感觉一道术法从面前穿过，方向……似是朝上而去。
心底一惊！不对，他虽看不清周围情况，但可以肯定，冥珺刚才跃起，现在应当是在上方，那这道术法……
难道是能量壁破碎，蕴含其中的力量四射，恰巧朝她袭去？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股力量那么熟悉？！
就像是……大长老的……？！
冥珺双眼赤红，魔性几乎将她意识吞尽，在做完刚才的一切后，现在发现一道青光朝自己射来。
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手中凝起力量，却在下一刻，感觉喉头一阵腥甜，竟是吐出一口血水，浑身一软，鲜红也很快与河水融为一体。
一道青光就这样，直直朝女人额间射去。
如果击中，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冥珺？！”炎羲心惊异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再次大喝。
你在哪，你怎么样了？还有……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会如此不安！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
炎羲无法视物，只能焦急呐喊，梼杌想着三个哥们，还在专注混沌之口里面的情况，青光已然来到冥珺额前。
也正是这时……一抹熟悉的红光突然从角落射出，抵住了这波袭击。
一身暗红长袍，始终跟着他们的北阴酆都终于现身。
“你果然有问题。”低沉的声音，蕴含怒气。
同时一把抱起那个明显体力不支，正在下沉的女人。
冥珺口中再次吐出一抹鲜红。
双目仍旧猩红，因为魔性，这一刻的她可以说意识不清。
男人瞥了她一眼，鹰眸中……有隐忍，有痛楚。
之前被藏起来的情绪，终是止不住地从眼底外泄。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说，为什么要对付阎罗女君。”在鬼帝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长者为尊一说，因此即便面对天界大长老，口气也一样冰冷无情。
炎羲彻底震住，刚才他的感觉……果然没错。
可长老……这是真的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老者，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了然的笑笑，“没错，呵呵，果然没错。”
这是北阴酆都和炎羲听不懂的。
大长老正准备再说什么，打通的混沌之口忽然卷起旋涡。
就连梼杌这头庞然巨兽，都有些站立不稳。
几人赶紧定住身形，生怕一个不慎被吸入深渊中。
随后，一具、两具、三具……
不少在河底集聚的阴魂被快速卷入这个黑洞。
也算是终于能够解脱了。
最后，在大多数阴魂都重归混沌之际，一具显得苍老不堪，脸上都是细孔的阴魂也被旋涡吸过来。
大长老在看清阴魂后，双眼瞬间撑大。
“老二！”
阴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好大哥’。
原本就可怖的脸变得更加狰狞。
大长老一把拉住他，“二弟……”再次开口，声音中满是不舍。
“哈哈哈哈，二弟？哈哈哈哈哈！”阴魂疯了般大笑。
大长老明显愣住，“二弟……你……”
“闭嘴！你不配这么叫我！”
“你……老二，你这是怎么了？”
阴魂没有理会，只是一根根掰开对方握住自己的手指。
大长老再次用力，“二弟！”
“放手！我这一生最后悔，也是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认你做大哥！”阴魂挣脱不得，表情愈发狰狞。
大长老像是受了刺激般，“不放，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大哥我绝对不会放手！”
阴魂恶狠狠瞪着他，“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难不成还当我是傻子？！”
“我做过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难道看不见？！”
“哈哈哈哈哈！”阴魂又是一阵大笑。
北阴酆都抱着冥珺立于一边，女人已经陷入昏睡，他正在用内息替对方驱散魔性。
黑洞的吸力已经在逐渐变小，炎羲凭感觉朝鬼帝走过去，“你们……”
“不要告诉她，我来过。”北阴酆都出言打断，面上已恢复一贯的冷漠，眼底也没有隐忍和痛楚。
“呵呵，所以太阴幽荧受伤，也是你……？”
“恩。”
“……。”炎羲一时语塞。
随后摇头叹息，“唉，你……真是！”
“你这么做，可想过她的感受？”即便不愿承认，但冥珺这两天来的失落，炎羲能清楚感觉到。
北阴酆都没有回应。
炎羲也不放弃，“冥珺第一次下水，险被太阴幽荧困住，所以后来，你比我们早下河一步，就是为了替她报仇，如果没猜错的话，当时你也受了轻伤，是不是？”
“呵呵。”对方淡笑，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炎羲所说。
只是没想到，谁都没看出来的事情，竟是被……天帝察觉。
北阴酆都不知，炎羲会有所察觉，是因为当时尽管他浑身湿透，还是难掩那淡淡的血腥味。
如何能逃得过‘盲人’的嗅觉，更别提梼杌了，那家伙也一样闻到了这股气味。
“虽然你不肯说，但我也能猜到，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们之间才会变成这样。可一路走来，经历多少风风雨雨，曾经再大的风浪都挺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事，是不能释怀的？”
对于炎羲的苦口婆心，北阴酆都很想说，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你。
可事已至此，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北阴酆都不得不承认，自己……不适合冥珺，而冥珺又是否真的清楚，什么才是她最需要的？
真的是他这样一份霸道又生涩的爱么？
亦或是……炎羲这般，不变得温柔守护？
呵呵，算了，不去想了，都过去了。
他能做的，不能做的，曾经都做了。以后……
“别告诉我，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大预言家！”阴魂的一声咆哮拉回北阴酆都思绪，也打断了他和炎羲的对话。
大预言家？说的是大长老么？神官能卜算凡人，但绝对窥视不了天机，照二长老这么说……莫非大长老能预知未来？
那当初凌霄殿一事，包括后来种种，此人都早已洞悉？
炎羲心微微下沉，如若二长老所言非虚，如若大长老真的有这般能力，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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