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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茫茫无垠的沼泽腹地,身着水绿色衣裙的少女坐在一根枯木上望着广阔的水面叹息。

  少女皱着柳眉,眼里盛满迷惑。她一路循着气息追踪至此,偏偏被这里的瘴气一干扰就前功尽弃了。这里的瘴气太过浓郁,要不是她身上常戴着休与山上的灵石,只怕自己这点微末道行也抵挡不住。可是日已偏西,她在日落前再找不到,就必须要离开沼泽。

  四周静悄悄的,少女望着自己投射在沼泽里的身影渐渐往东偏转,急得小脸皱成一团。

  忽然沼泽深处传来一声巨兽的咆哮,她面现惊喜,化作一道绿光向声音传出处掠去。

  山脚下,面临沼泽的一片空地上,竟矗立着三间典雅别致的茅屋。

  少女落在茅屋门前,不由得吃了一惊。想不到在这荒无人烟难以存活的莽莽深沼还有人居住。但她的惊异一闪而逝,因为在屋子左侧空地上趴着的一团生物吸引了她的视线。

  “包子!”少女激动地叫了一声,一团风似的扑上去抱住野兽的脖子,“你怎么一点也不听话,自己跑出来玩!”

  那只长得像大型狸猫的野兽努力伸长脖子,可惜颈上的横肉太多,这一抱就被少女牢牢地箍在两臂间。

  “你在后山私藏的包子全被我吃了。”少女说道。包子一愣,圆圆的兽眼里露出哀伤的神色。

  “我知道你在前山还有私藏···”少女诡秘一笑,包子忙举出肉嘟嘟的前爪抱着少女,呜呜哀叫起来,堆着横肉的脸上写满了恳求。

  “你还敢不敢乱跑了?”少女见威胁有效,露出得意的笑容。包子忙摇了摇它巨大的头颅。

  少女满意地摸了摸野兽背上的角,道:“走吧,和我去瑶水吃包子···”

  包子却抬起头嗷嗷叫了两声,脑袋冲着茅屋狂点,见少女没有反应,尾巴一晃冲了进去。不一会儿,一团白色肉球从屋内跑出,嘴里还叼着一根拨浪鼓。

  包子努力仰着头,似乎要把拨浪鼓递到少女手上。少女微微奇怪,包子什么时候对小孩子的东西这么感兴趣了?虽然那拨浪鼓做工精巧,鼓面的彩画也讨喜得很,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啊。

  “包子,你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少女将拨浪鼓从包子嘴里,向茅屋急匆匆走去。

  此时房门传来吱呀一声,少女停下脚步,只见房门开处,一名男子缓步而出。那男子面容妖媚勾人,眸如点墨,却散发着与面容不一样的清冷逼人,如高山寒冰。

  少女出神片刻,不由自主露出乖巧讨喜的笑容。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气势的男子,虽然比不上她岱屿山的姐夫,但真的是除了她姐夫以外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

  “你···你的拨浪鼓。”恍然惊觉自己还拿着人家的东西,少女赶忙把拨浪鼓递了过去。

  男子并未动手接过。

  “你的拨浪鼓!”少女提高了一些音调,把拨浪鼓直送至男子胸前。

  男子盯着片刻,寒声道:“你可知这拨浪鼓我从不让人碰?”

  少女一愣,听到男人冰冷的声音不由得四肢冰凉。

  “不好意思,刚才包子把它拿了出来,我想拿来还给你···”少女紧张地解释,偷偷看了一眼男人的神色,却见他依旧冰冰冷冷,寒意逼人。

  “你可知你万死也不足以赎罪?”男人的声音更严峻了几分,伴随着沼泽中吹来的凉风,让少女不由得身子发颤。

  她咬着下唇,半晌,垂眸道:“你要我怎么谢罪?”

  该死,明明在以前有人敢这么跟她较真她一定早就跟人家动手并且在心里把他骂上好几遍了,可是现在遇上这个男人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还主动认罪了。

  男人手中渐渐聚起墨绿的光芒,黑色瞳孔里闪动着嗜血的欲望。他看向在一旁出声恐吓的野兽,冷笑道:“这也是你的心爱之物?”

  少女一惊,忙挡在包子身前,惊道:“它只是只动物,你不要伤害它!”

  男人不言,唇畔冰冷的笑意逐渐加深,墨绿色的光毫不犹豫地向少女和野兽砸去。

  少女咬牙,拼尽全力舞起绿色光芒护在身前,两道深深浅浅的绿光眼看将要相撞在一起。

  墨绿的光团竟在少女的绿光前骤然停下。

  “包子快走!”少女厉声呼喝,眼见包子要向男人扑去,连忙揪住它脖颈上的毛扬手将野兽向来路扔去。

  绿光交织中,只剩少女和男人对峙。

  “螳臂挡车。”男人轻蔑地哼声,墨绿光团增亮,精准地劈在少女额头。

  随着绿色的光晕消失,水绿色的身影一晃,软软地倒在地上。

  荒野中已是第二天入夜了。

  为了克服粮食问题,慕尘倒是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好的妙计,那就是由他每日飞到风伯山上觅食,这段时间格尔就呆在他的结界里思考人生。格尔对慕尘的妙计佩服得五体投地,明明带着她飞一飞就能办完事并离开这个没有粮食的荒野,他非要让她自己徒步穿越,慕尘似乎特别喜欢用复杂的方法办简单的事。

  笼罩在夜色中的平原荒凉黑暗,空间的无边无际使人心生恐惧,但天地之间的辽阔又让人胸襟壮阔.格尔仰望头顶的星空,心境十分平和.

  慕尘变化出一张花纹斑驳的古琴,纹理古奥,木质也多呈腐朽.格尔却看见他将琴平放膝头,扬手弹起一支琴曲.琴音浩浩汤汤,沸沸扬扬,恍如长江大河从天而降落于这无涯荒野,更有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听那琴中意,竟似奏曲者要不顾河水汹涌只身过河.飞湍瀑流中时不时夹杂着一两声慷慨激昂的咆哮,只令人肃然起敬,悚然动容,磅礴悲壮,狂放怫郁之气油然而生.

  在琴曲中间,慕尘双手抚琴,同时朗声念道: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念毕,琴音如滔滔水声响起,真有冲波逆折,砯崖转石之威.

  一曲终了后,两人久久均未说话.

  “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格尔开口问,她认识慕尘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弹琴,果然和他仙风道骨孤傲清绝的气质一样,他的琴技也很出尘.只是此时回味,竟莫名地觉得这首曲子曾在哪里听过.

  “箜篌引.”慕尘道.

  格尔想起他在曲末所吟诗句,不解道: “公无渡河这不是一首朝鲜古诗么”

  慕尘道: “唐代诗人李白曾就原朝鲜古诗的故事写了一首乐府诗,这首诗的名字便是箜篌引.”

  格尔了然地点头,只听慕尘继续道: “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那狂叟是真的一往无前,明知不可而为之,还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格尔道: “倘若他是不自量力,那愚公移山,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的故事也不值得被称颂了。.”

  慕尘忽然转头看着她,月亮在他身后的天幕孤悬,格尔看不清他眸中神色。

  “有时看着你,明明近在眼前,却似远在天边,牛郎织女有鹊桥相会,当真是值得羡慕的。”慕尘道。

  往事如海,横亘在他们之间。可是她早已忘得彻底,又哪里有鹊桥能让他重新寻回一个完整的她?公无渡河,公竟渡之,他不折不挠地寻求恢复她记忆的方法,是不是只是不自量力地以卵击石?

  “明知不可而为之……”慕尘低低地念道, “也许让你记起前尘往事,本就是不可为的事……”

  格尔只见慕尘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怎么也没听清楚他的话.慕尘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却又一直高深莫测地看着她,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干什么.

  “可惜狂叟固然有英雄气概令后世称颂,他的妻子却失去了挚爱的夫君.”格尔叹息道.慕尘望着她,语气低缓地说: “生死只在一字之差,却成永别.夫妻本应永结同心,竟难如愿.”

  他说这两句话时,目光已不再望着格尔,但那低沉沙哑的嗓音传到格尔耳中竟莫名地让她心里一跳.

  格尔甩甩脑袋,决定要岔开这个略带伤感的话题,便指着慕尘膝上的古琴问道: “你们神仙用的东西果然不一样,这张琴长得破破烂烂的,弹出来的声音这么好听.”

  慕尘知她有意岔开话题,眸色暗了一瞬,又复平静.他将琴递到少女怀中,开口道: “我认为你该夸的是我而不是琴.”

  格尔哦了一声,赞道: “你的琴技真是举世无双,用这么破烂的琴都能弹出这么动听的乐曲.”

  慕尘含笑谦逊: “不敢当,这都是琴的功劳.”

  格尔再次赞道: “那这真是把绝世好琴.”夸完后无奈地撇撇嘴,弄到最后,你只是想让我把你和你的琴都夸一遍.

  慕尘说道:“东海之外有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这琴,便是少昊做给颛顼的琴。”

  格尔对远古神仙之间纷乱的关系半点也不知,但少昊颛顼等人还是略有耳闻,也不知道慕尘到底是怎么弄到这等厉害的东西的。

  慕尘道:“你可以试一试。”

  格尔摆手道:“我不会抚琴。”

  慕尘微笑:“我知道你不会抚琴,但试无妨。”

  格尔望着那腐朽的琴上系着的几根脆弱如丝的琴弦,心里不由得害怕。这把琴这么珍贵,她要是弄坏了这可怎么赔得起啊。

  正踌躇间,慕尘已伸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在琴弦上弹出了一个音调。格尔心里怦怦直跳,倒没有听到自己弹出的琴音,只感受到慕尘骨节分明的手传来如玉般温润又有些冰凉的感觉。

  “怎么发呆了?”慕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格尔身躯一震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晚安。”说罢,不等慕尘反应,侧身躺在草地上睡了。

  为什么慕尘只是握一下她的手却让她心乱如此,为什么只是稍微近距离接触一下慕尘就会让她神智迷乱手足无措?她又不是没有和男生做过朋友,怎么到慕尘这里,就浑身不自在了呢?

  夜风清凉,偶尔送来一声虎啸。格尔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乡。

  “箜篌所悲竟不还···你又何时能还?”白衣如雪的男子伸指轻轻划过少女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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