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瑶水从槐江山深处流出,水流不甚湍急却极清洛.可神奇的是,从这透明的溪水望下去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永无止境.

　　这溪水中不知何许深处,乃是最近天下瞩目的水神府所在,此刻府中厅内,青色衣装的水神正手握茶杯,听着家丁的回话.水神身边的客座上还坐着一名蓝色衣服的男人.

　　不知那家丁说了什么,此时厅上一片寂静,气氛凝重而低沉.

　　许久,只听水神说道:　“你方才说去祖洲采集珍宝的那队人马至今未归,也未通消息,那派出去接应他们的人也没有消息么”

　　站在下首的童仆恭敬道:　“三日前,第二队派出去的家丁飞鸟传信说已到祖洲,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消息.”

　　水神满腹疑云,转向蓝衣少年道:　“我派人去祖洲,也不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不过是要几株祖洲上的不死草而已.怎么这一队家丁会至今未归”

　　蓝衣少年也疑惑道:　“我也从未听说祖洲附近有妖魔鬼怪出没,怎么会两队人都意外失踪”

　　水神道:　“会是妖界的人么”

　　蓝衣少年摇头:　“妖王最厌恶和仙界中人来往,自然不会主动与仙界结仇,更不会对你的家丁下手.”

　　水神沉默半晌,缓缓道:　“说起来,距我的婚期只剩三日,大多仙界同胞都已到达府中,只是那瀛洲的蔚姑娘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蓝衣少年惊道:　“难道是魔道中人”说罢,又极为困惑道,　“魔族这几千年向来安分,若真是他们所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水神道:　“我也不知.说起来这几千年里有什么变故可以惊动魔族……莫非是兵主重新出世”

　　蓝衣少年道:　“不论是为了什么,此事若真是魔族所为,他们对仙界中人下手,定然不安好心.”

　　水神道:　“此事我先报给天帝,由天族慢慢计议罢.”顿了顿,长叹一口气,　“兵主赏脸,要来参加我的婚宴,只怕他这一出现,会掀起怎样大的波澜……”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暮色四合中巍峨的山峰如仙家的道德威严般令人望而生畏.祥云烂漫,瑞气蒸腾,落霞与仙鹤齐飞,瑶水共长天一色.山行千里,一步十景,过了山腰的云海无垠处已到了雪线之上,但这里却繁花盛放,万紫千红.蝴蝶以胭脂作对,玉树以芙蓉为蕊.

　　这里是天帝旧日的园圃槐江山,南望昆仑,其光熊熊,其气魂魂.西望大泽,其色沉沉,后稷所潜.下有瑶水,其清洛洛,其声泠泠.山顶处的宏伟宫殿里,依稀有旧日天帝降临的神迹,光彩耀人,金碧辉煌.

　　楼阁深处的一间小院中花园里杏树争春,暖人的杏色照耀宫瓦,平添一抹诗意,几分生机.树下花纹斑斓的大老虎趴在日光里打盹,即使仙山上没有蚊虫,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着.

　　离老虎不远处的宫室木窗中,淡粉衣衫的少女趴在窗台上,眼睛时闭时睁,似乎也在休憩.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碧玉般青翠的翠鸟,落在杏树的枝头上.树梢因这突然承受的外力上下震荡,在少女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少女睁开眼,目光在翠鸟身上滚了几圈,最终动了动身子,向翠鸟伸出手去.

　　眼看白玉般的手指就要触碰到翠鸟的毛羽,鸟儿滴溜溜的眼珠一转,向树梢远处又挪了几寸.少女不满地扁扁嘴,身子也往外挪了几寸.谁知翠鸟的身后竟似也长了眼睛,随着少女的手臂伸长,又向树梢上跳了几步.少女顿了顿,长吸一口气不依不饶地继续向窗外探出身子.

　　慕尘走进来迎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记得多少年前,也这么陶醉地看过她捉鸟的样子呢

　　和慕尘此时如痴如醉的心情不同,格尔此时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左手上,几乎整个身子都探出窗外,瞪着那只该死的翠鸟摇摇欲坠.

　　自从把槐江山像大闹天宫般大玩了一遍后,她剩下的日子就是在这古香古色的宫殿中度日如年.因为慕尘和他那个好基友,槐江山的主管天神英招总有许多陈年往事可以叙旧,以致偌大一个山上,她连续两天以来都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格尔看着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着的翠鸟叹了口气,正打算轻手轻脚地爬下来,蓦然间,腰间一股巨大的力道把她从桌上直接拖了下来.没等她站稳,那双手臂又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不肯松懈.

　　格尔被吓得呆若木鸡,而后努力挣扎,只听慕尘熟悉的声音中包含着难以描述的激动:　“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格尔莫名其妙,挣扎道:　“有话好好说,放开我啊!”

　　慕尘的头紧靠在她肩上,冰凉的面具贴着她脖颈处的肌肤.他的语调异常激动,竟根本不顾她的话道:　“格尔!我从来没有忘记你,我答应你的,从来没有忘记……”

　　格尔用力扳动紧箍在腰间的那只手,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慕尘,然而慕尘依旧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自言自语道:　“可是为什么你让我等了这么久……”

　　格尔道:　“你给我放手!你是不是疯了!”

　　慕尘痛苦道:　“不管我是疯是傻是醒是梦,都不会放开你的……”

　　格尔微怒道:　“你是不是有病!别逼我让你滚……”

　　慕尘沉重的呼吸声近在耳边,格尔忍不住方寸大乱,偏偏慕尘从背后抱住了自己,她就算想推开他也无从下手.

　　奇怪的是,慕尘竟然没有再说话.

　　格尔一肚子恼火,她跟他好好说话他不听,现在还搞沉默以对,不就是欺负她打不过他这个神仙么.正想再发发火让慕尘收敛一些,左脸颊却突然传来轻软的触觉.

　　格尔浑身一震,不敢再挣扎,呆立原地.

　　慕尘第一次亲吻她的脸颊,她想到的为什么不是惊惧,不是愤怒,不是惶恐不安,而是熟悉

　　与此同时,慕尘也愣住了.望着女孩近在唇畔的脸,他的神智完全清醒过来.

　　格尔用力掰开了抱在腰间的手,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可是她的慌张竟不是因为慕尘的亲吻,而是因为没有办法接受那股熟悉感.

　　山间的清风和斜阳,仙鹤的嗥鸣和翔集,花叶的簌簌和寂寂,都在神光云霞中孕育着时光流动世纪轮回.

　　远处的天幕悠悠飞过一只孤雁,孤雁下是女子独立山头的背影.

　　慕尘望着望着,竟无语凝噎.

　　槐江山的大神英招越发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充实生动.

　　自从至交好友不知何故惹恼了他家夫人后,他便有幸得见自己那狂傲得不可一世的友人是如何卑微地博取佳人一笑.他看热闹之余最大的活动就是带着　‘父母离异’的胖虎驺吾到气氛尴尬的两人之间各自挑逗一番,槐江山上还从来没有过这么有趣的日子.

　　可惜时间长了,看人家夫妻冷战也不好玩了.英招在落日的余光中沉思过后,决定带着两人上北方诸毗去游玩.

　　于是格尔紧张地和慕尘碰了这三天以来的第一面.驺吾终于得见养父养母出现,兴奋地在两人中间打转.

　　英招插在两人中间道:　“你们家驺吾还是这么难伺候,我可是亲自给它做糖葫芦吃,它居然全扔到山沟里了……”

　　格尔无语地看了眼一脸无辜的驺吾,只听慕尘淡淡道:　“你做的糖葫芦只能叫滚粪球.”

　　格尔忍不住惊讶,原来神仙也会说粪球这种词语的么

　　英招深知自己打不过,又咽不下这口气,向格尔哀怨道:　“格尔,你家慕尘侮辱我……”

　　格尔感受到熟悉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又尴尬起来.

　　“我觉得,”格尔始终看着驺吾,道,　“被侮辱一下也没什么……”

　　英招愤愤地向天空瞪了一眼.这世道真是对他不公,他们俩就算在冷战居然也夫妻同心地欺负他.

　　三人从槐江山出发,因为照顾到格尔,没有用仙术飞行,因此一直走到日落时分也只走到阴面的山腰.好在槐江山作为昔日的天帝园圃,四季如春,气候温和,即使是夜里的山林,也不甚寒冷.格尔挨着英招坐了,忍不住说些话来避免一片寂静的尴尬:　“水神不是就快成亲了么我们这个时候去诸毗,会不会误了婚礼”

　　英招似笑非笑道:　“误不了,慕尘跟你在一起,怎么会误了婚礼.”

　　格尔一阵尴尬,英招话里的意思翻译过来不就是　“慕尘跟你在一起想什么时候办婚礼就什么时候办婚礼”么……

　　慕尘淡淡开口道:　“瀛洲的蔚姑娘还没有到,水神因此另择了吉日举办婚礼,当在五日之后.”

　　格尔下意识道:　“那大名鼎鼎的兵主呢他也和我们一起等么”

　　慕尘不等英招接话,赶紧回答道:　“兵主无所谓,有他夫人陪着　在哪里也是一样的.”

　　格尔不禁叹道:　“听起来兵主是个好男人啊……”

　　这次英招抢在慕尘前面道:　“是啊,格尔你要是见到他,肯定会移情别恋抛弃慕尘的!”

　　格尔失落道:　“我都不一定见得到他啊……”说完,只见英招露出一脸诡秘莫测的笑,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英招想了想,说:　“你知道我们这次去诸毗干什么么”

　　格尔摇头,她怎么知道他们这些神仙要干什么,这又不是她的地盘.

　　英招道:　“这诸毗里住了一个神仙,叫槐鬼离仑.当年我初来乍到槐江山的时候还不认识他,但是认识他的鹰.”

　　格尔道:　“鹰他喜欢养鹰吗”

　　英招道:　“岂止是喜欢,他养鹰就跟繁衍后代一样,多多益善……当然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有一天他的鹰飞到槐江山来了.”

　　格尔点头,示意他继续.英招续道:　“当时我对槐鬼离仑的崇敬之情就像现在你对兵主一样,我想见到他的渴望也和你差不多,所以我决定借归还老鹰为由顺路去拜访他.”

　　英招说到这里,山上吹来一阵凉风.慕尘忍不住提了披风,踱到格尔身边坐下,将披风披在少女肩头.格尔微微垂了垂头,没说什么.

　　“可是路上没走多远,我就遇到了一个抢鹰贼.那抢鹰贼法力高强啊,我打不过他,我就跟他说这是槐鬼离仑的鹰,要是有什么损伤要他好看.”英招顿了顿,格尔催促道:　“然后呢”

　　英招看了她一眼,道:　“格尔啊,你这披风不错啊,看这料子,看这绣工,一看就是慕尘亲手做的.”

　　格尔一呆,没理会话里暧昧的气息,只是对慕尘会刺绣这件事惊讶无比.她早就发现这件披风做得十分巧夺天工,只是没想到这是出自慕尘之手.慕尘这个人,用绣花针居然也和用剑一样厉害.

　　“我把那个抢鹰贼骂过之后,他居然不说话了,把鹰还给我,还鼓励我好好把这只鹰送到诸毗去.之后我就和他一路同行啊,诸毗那么大,我当时都不知道槐鬼离仑到底在哪个方位,还是那个抢鹰贼给我带的路.到了槐鬼离仑门前,我问他是不是槐鬼离仑的朋友,他跟我说……”英招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不往下说,格尔道:　“他说什么”

　　英招耸肩:　“他就是槐鬼离仑.”

　　格尔一愣.英招又极为诡秘地一笑,道:　“所以,有时候这种明明近在眼前,你却死活认不出来的事情,不是挺好玩的么”

　　格尔隐隐觉得他话里另有所指,不过她也懒得多想。

　　就在英招讲完故事,三人准备就地休息之时,驺吾竟在地上不安地走来走去,慕尘似感觉到了什么,倏地立起身来.英招一愣,忙凝神细听,脸上渐露警觉之色.只有格尔不明就里,痴痴呆呆地看着两人一虎.

　　英招低声道:　“槐江山是什么地方,竟然深夜有人闯山”

　　慕尘道:　“此时闯入槐江山的定非等闲之辈.”说罢,看向格尔,叮嘱道,　“跟紧我.”

　　格尔连忙点头.虽然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不过光看慕尘和英招警戒的样子她也知道现在有人闯进了槐江山,并且有可能来者不善的样子.她深知,在这个怪力乱神的世界,她唯一能帮到他们的就是安分地跟着慕尘,不添麻烦.

　　慕尘伸手在她臂弯一托,格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变得无比轻快.也许这就是嫦娥吃了灵药的感觉了,整个身子变得轻飘飘的,脚边甚至聚起了一些云团,载着她荡悠悠地往前飞去.来了仙界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到腾云驾雾的感觉.

　　格尔的注意力完全被这第一次飞行的快感占据,直到慕尘按落云头,双脚踏上了实地,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眼前是一条宽广的河流.这条河虽宽,却不至于望不到边际,最令人惊讶的是它极其清澈,但不是清澈见底,而是一望无底.

　　英招道:　“那人似乎潜下去了.”

　　慕尘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颗白糖似的东西递到格尔嘴边:　“吃了它,带你去看水神府.”

　　格尔二话不说,把　‘糖’吞了下去.吃了之后才发现这颗东西长得还真是招摇撞骗,看起来是颗白糖,吃起来苦不堪言.

　　慕尘握着她的手,毅然决然地跃入大河.

　　三人在河中缓缓下落,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片绿浪袭来,竟有一堵如城墙一般高大的水草丛横亘在三人身前.只听英招道:　“咱们不必惊动水神府的人.”

　　慕尘点头,对着格尔和驺吾不知喃喃地念了什么咒语,这才携着她穿过水草进到府内.格尔眼见自己穿过来时那随水摆动的水草没有丝毫扰乱,这才知道慕尘应是给她念了隐身咒之类的东西.

　　只见这水神府里装饰华贵古典,眼前是一条曲折的回廊,再往远处是一个半月的拱门,慕尘带着她,英招带着驺吾,轻快敏捷地穿过拱门,驺吾尾巴摇了摇,冲着一个方向不住点头.

　　三人向那个方向急追而去,格尔只见路上穿着考究的家丁往来穿梭,却根本看不到他们,觉得煞是好玩.更不要说路上从水神花园经过,园圃内更有些槐江山上看不到的水生花草,格尔决定以后有时间找慕尘再带她进来玩一次.

　　“到了.”英招道,三人一看却哭笑不得.

　　原来驺吾把他们领到了水神府正门.穿墙进来走了这一圈,连个可疑人物都没发现,这是要他们出门回山了么

　　正在大家都怀疑驺吾的判断的时候,府中深处竟涌出来大队士兵,急速向门口涌去.守门将士打开水草大门,让那一大队士兵通过.慕尘向英招点点头,携着格尔和驺吾跃到府门外.

　　只见门前空旷的广场上矗立着一根定海神针般高大的石柱,柱顶依稀有一面黑色的旗帜随水波飘荡.格尔不由得惊道:　“咦!神仙也举行升旗仪式”

　　慕尘摇摇头,道:　“那是黑狐.”

　　格尔没有什么千里眼的本事,但是对慕尘的话深信不疑,这才明白原来上面那黑色的不是什么旗帜,而是狐女的衣衫.可是为什么这些士兵要把她绑到石柱上呢没等她问出自己的疑问,只见平静的水面忽然现出几道刺眼的裂缝,裂缝遍及四面八方,蜿蜒至石柱的正上方汇合在一起,不久响起惊雷的声音,巨大的光柱砸在石柱顶,伴随着惊雷炸开的是女子惨痛的尖叫.

　　他们在雷劈狐女.

　　格尔被吓得脸色苍白.作为一个从小就生长在社会主义法治国家,就连街头斗殴都没见过的良好公民,陡然见到雷劈活人的骇人场面,那惊雷似乎也在她脑中炸开,让她思维混乱.格尔瑟瑟发抖,紧紧地揪住了慕尘的衣袖.

　　忽然自不远处的水面落入一团浓郁的黑气,那团黑气不顾惊雷闪电,径直奔到石柱顶端,盘桓片刻,直冲而下,从中缓缓走出一个满脸病容的老人.

　　一名身形威猛的将领越众而出,向黑衣老人喝道:　“黑狐老妖!你们身为妖族,却私闯仙界,如今更是直闯水神府中,你将这仙家清净地,当成骚狐屎尿坑了么!”

　　老人瞪着眼前的兵卒,颤巍巍道:　“我女儿只是来求药救命,你们何必要对她施此酷刑”那颤抖的语调中,满是对爱女的怜惜和痛苦.

　　大将轻蔑地哼了一声,道:　“妖邪之物,焉有存活之理!你女儿闯我水府,必受天刑!如今你也来受死,黑狐一族,再无后人!”说完嘿嘿冷笑,那笑声令格尔忍不住又握紧了慕尘的衣袖几分.

　　“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我们心怀恶意我女儿只是为了求药救我这把老骨头,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老人用衰弱却倔强的声音说着,目光灰浊,却透露着悲愤.

　　那将领冷哼一声道:　“狐妖一族,最擅花言巧语,欺诈骗人.你女儿何时不来,却偏在水神婚礼时来求药妖无好物,天理难容!”说完举起手中长矛,一挥而下,整个水面又被触目惊心的闪电覆盖.

　　老人蓦地从平地拔起,如箭般向狐女掠去,浑然不顾滚滚惊雷在耳边怒吼.

　　待两人重新回到地面,只见狐女已经衣衫零落,到处露出被烤灼焚烧的肌肤.两人互相搀扶着立在百名士兵之前,黑色的身影如蚂蚁般弱小.

　　在这对峙的紧张中,一道沉稳优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从水神府大门中缓缓走出来一名黄衣男子,跟随在后的还有一队珠光宝气的女人.　

　　“黑狐老人难得来水府游玩,怎么不进门一叙”那男子走到众士兵之前含笑说道.

　　广场上的士兵齐齐下跪行礼,恭谨异常.不用慕尘说,格尔也知道这明黄长袍的男子是水神了.可是这堂堂水神,仔细看还不如英招有气质,更不用说和慕尘比.

　　慕尘忽指着那队女人中一名身穿绛红长裙的女子道:　“那就是未来的水神侧妃.”

　　原来瑶水和西海相隔太远,若是大婚当日再让轿夫万里迢迢地把新娘子送过来不免麻烦,因此两家一商议,提前把未来的侧妃送到水神府中,等候婚礼.

　　“这两位就是仅存在世的黑狐族人,我的妻妾们听说有万年不出世的黑狐出现,都等不及要来看一眼,不知二位可否赏个脸进府一叙”那水神一脸笑意,显得客气之极.只听老人用勉力支持的声音道:　“我女儿私闯贵府,已经知罪,只求让我们父女离开,再不来叨扰仙人.”

　　水神继续笑道:　“何必急于离开想必二位也是知道了我要成亲的喜讯,这才贸然前来,是准备了什么贺礼要送给晚辈么”

　　狐女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幽深的目光投向身前的众人.

　　格尔向慕尘问道:　“她在看谁”慕尘正要作答,那老人一晃身挡在狐女身前,阻住她的视线道:　“我父女二人只求离开.”

　　水神道:　“我记得令爱擅闯府邸是为了求一味药材现在走了,不后悔么”

　　狐女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峚山旁,沼泽里有一棵四海仅存的千年若木根……”

　　水神皱眉:　“原来你是来拿那若木根的.只是那若木根是峚山公子赠我的贺礼,且四海之内只此一根,岂能轻易给你”

　　狐女急道:　“我爹危在旦夕,只求水神能赐药相救.”

　　水神忽而发笑,用淡淡的口吻说:　“你爹和你一起死了就是为民除害,我救他岂不是放虎归山”

　　狐女凄然地瞪视着他,厉声喝问:　“你们自居仙人,却也见死不救,这是仙人所为么”

　　水神忽而敛起笑意,轻蔑地看着父女两人:　“你们妖族中人,施行妖术,残害苍生,我若对你们心善,才非仙人所为.”

　　老人道:　“我黑狐一族从不做残害生灵之事!”水神喝道:　“够了!从狐狸嘴里说出来的话,几分可信传闻黑狐一身入药,你父女擅闯水府,莫不是要给我送上这份贺礼么!”

　　狐女浑身颤抖,指着水神语带悲愤:　“你……卑鄙!我父亲年事已高,又重病在身,就连弥留之人你也不放过,还要将他活活制药,庆贺你的婚礼么!”

　　水神哈哈而笑,脸上露出嘲讽:　“卑鄙两个字,还不应该从妖精嘴里说出来!”说罢手中蓝光聚起,巨大的水球在他掌中翻滚,发出虎啸龙吟之声,转眼这威力巨大的致命一击就要向老人袭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身穿绛红长裙的水神侧妃忽然纵身前扑,面容凄楚,挡在水神身前.只见她嘴唇微动,正要说话,一股浓郁的黑气却急追而至,重重击在女子身后.

　　“非烟!”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水神,另一道却是惊恐万状的狐女.

　　水神抱起重伤昏迷的女子,先前的含笑儒雅消失殆尽,双目如欲喷火般瞪着父女两人.

　　老人嘿嘿冷笑:　“你伤我女儿便得,我伤你女人便不得”说罢仰天长啸,狐鸣声震动水域.

　　那围在四周的小兵承受不住这鸣声的尖细凌厉,纷纷跌倒,老人左手在狐女腰间一搭,喝了一声　“回去!”狐女来不及回应,身子已被击出众人视线之外.

　　老人目视着狐女再无踪影,终于支撑不住,鲜血从口中喷出.

　　水神紧抱着怀中女子,狠厉的目光逼视着老人,声音悲愤:　“好一个从不做残害生灵之事!非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你竟伤了她来复仇!当真卑鄙至极!”

　　老人卧倒在地,仍冷冷笑道:　“只要能救我女儿,便行事卑鄙又如何你们这些神仙,又有谁能体会父女情深”

　　水神望着怀中女子黑气笼罩的脸,狠狠道:　“你害了她,我便要你剖心沥血,拿命救她!”

　　老人淡淡道:　“我本就逃不走了.天下皆知黑狐心头血肉有起死回生之效,只可惜落在你这般仙人手里.只盼你爱妃服了我的血肉能长命无忧,好让你永远欠着黑狐家的救命恩情……”老人说完,向水神怀中女子凝视良久,面向狐女消失的方向,缓缓露出微笑.

　　只见水神手中的蓝色水球再次聚起,风雷裹挟,声威浩大,狂吼着击在老人身上,却似打中一团棉花.老人静静地倒在水球之下,早已断气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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