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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酒足饭饱要赈灾


  邵平岸看事通透,靳扬闻言却也未如他所料般惊讶得不合时宜。

  很多时候,他刻意没有多想,当然,更多的是事发突然,没有想到,抑或忘了可以这样想。但靳扬终究不是个没吃过苦头的富贵公子,心里眼里的世界不会当真干净得像张白纸。邵平岸这样似有若无地透上一句,他总还是意会得了的。

  一桌人或笑谈、或沉默,默契地带过了方才医馆的闹剧。梁成济是行医日久诸事见惯了,至于沈均觅,他从来只与信他的人打交道,行事风格再干脆不过,绝没有求着别人看病求到结出仇的兴致,不说他是否看透这层窗户纸,就是知晓了也未必放在心上。

  邵平岸当年看中的便是他这性子。二人知交好友一场,早数不清结交了多少年头,时间久了,莫说怎么结交上的,就连初识的场景印象中都模糊得很。那时候,他们一个离经叛道,一个张扬肆意,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常日混在一道,很难说是谁带坏了谁。

  总归今日我砸了招牌你接济我口饭吃,来年我做出点名堂再返送些自己鼓捣出的好东西,先时本事不到家只能相互帮衬,待到成家立业,遇上兴之所至,二人相约一道出去做个生意看个诊,今儿念头刚起来明儿就干了,若能抽出闲暇写本山河志,更是再好也不过。若非邵平岸早有佳人在手,这关系还指不定别人怎么看。

  “靳扬这人看着开朗,能说能笑像个没心没肺的,骨子里……”酒停饭毕后,沈均觅边收拾碗筷边评价。邵平岸闲闲地靠在灶台边,手中把玩着两颗草鸡蛋,不置可否地点着头,也不知在听不在听,片刻才懒洋洋道:“他不是那种很外放的人。”

  沈均觅闻言有些诧异,转头看他:“你像是挺喜欢他的。”似邵平岸这种弃文从医又弃医从商,哪儿哪儿都折腾过一圈的人,方才外人面前多半不这样。而至于这种喜欢,到底是源于长辈对晚辈的欣赏,还是单纯出于邵平岸对靳扬皮相的欣赏,就很难讲了。

  毕竟,邵平岸不过人前看着风雅,品味却颇为低俗,所思所喜不过一句漂亮。将正房夫人娶进门那时就看中人家漂亮,回回谈及内人就再停不下来,话题绕来绕去都逃不开一句漂亮。沈均觅也见过他夫人,看着确实舒服,但平心而论,也没有漂亮得那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多少怕还是沾了些情人眼中出西施的缘故。

  虽说大家都不瞎,漂亮的东西谁都喜欢,但确没有他喜欢得这么明的。家中一人漂亮还不止,得三妻四妾地漂亮,只要不乱得后宅不宁,纳多少房小妾在家里空关着欣赏,在他心中怕都算不上什么大事。这点沈均觅至今都有些欣赏不来。

  “喜欢自然是有些喜欢的,不仅喜欢,还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靳大夫日后自立门户时,与他师父又是何等光景,”邵平岸搁下手中的东西,看向沈均觅时神色一顿,“看着我做什么?”

  所谓师徒一场,你学得越快,越下心思,越独立,脱离恩师也就越快。哪天你再也用不上他了,也再也看不上他了,他就成了。谁还不是这样过来的?

  “靳大夫如今还年轻,再信任再不容置疑,也不过是求学一时的作茧自缚,等再过个几年,所见所闻多了,所思所想多了,还能困在一家所言里不成?”除非他一生都无所精进,否则以后二人总也会吵架,也会摩擦,早早晚晚也会闹起来的。届时只要不要闹得太僵,在邵平岸看来,就已经是极不容易了。

  沈均觅笑了笑,倒也没反驳他:“说真的,那时候出一个名医都了不得,但我如今瞧着,哪个都有本事得很。可能等他们一代上去,梁夏之说就不够看了吧。”

  日落西山,归鸟返巢,二人相视一笑,全不知方才评论了老半晌的那位疑似可造之材,此刻正窝在沈均觅借居的小破屋里怂得不行。说出来可能有些可笑,梁成济险些将镇尺怼到靳扬身上时,他当场都没回过神,却忽然在另一个夜里开始害怕。

  到底害怕什么呢?好像也不是怕他如今一无所知,更多的,是隐隐惶恐有一天,他连自己都觉得没可能再学什么了,也再没可能学会什么了。他以前总懒得想糟糕的事情,似乎怎样都输得起,换成现在却像是无论如何都输不起了。他怕自己会让很多人失望,更怕有一天会磨到他们理所当然不失望。就像柳平对刘琦的态度——随便听听,不用在意。

  这种莫名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却慢,沉郁顿挫良久,靳扬依旧没有从身为咸鱼的自觉中抽出身来,导致的结果便是,梁成济进屋时,难得正见靳扬倚在窗边翻书。日暮光线很暗,他眯着眼睛看得费力,却是出奇的专注,全然没有注意到推门声。梁成济也不扰他,随手点上根蜡烛,将烛台轻轻搁在桌沿,不轻不重道:“坐下看。”

  书页上昏暗的字迹被身旁的烛光一晃,顷刻清晰可辨,靳扬错愕抬头,反应过来后极麻利地连人带书退到桌前,安分地坐了下去,那架势恨不得当即将脑袋直接摁进书里。梁成济略扫了眼,才认出是彼时马车上那本“催眠巨著”:“现在知道要装乖觉了。”

  靳扬在梁成济身旁久了,深谙脸皮要厚,闻言全不顶嘴,磨蹭半晌觉出梁成济没有发落他的意思,才敢仰头讪讪笑着。梁成济对他这番举措熟悉得很,也不多言,随目一瞥正瞧见搁在桌沿的薄纸,很自然地从笔架下抽出。

  靳扬确是挨一次打学一次乖,让他预先立计划的要求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把握不住分寸,像是列少了唯恐被责难,列多了又明摆着与自己过不去,纸上圈圈划划糊了个草稿看着又不是很甘心,明摆着还有副要大改的架势,看得梁成济生生不知该气该笑。

  靳扬往先过日子都是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若是没安排就干脆四处晃荡,是以从未动过这种心思,此刻视线放空着投在书页深处,间或抬眸觑梁成济一眼,眼神无辜得很。

  “这些安排先搁着,隔日补出来,”梁成济难得没与他计较,折过手中的纸,随手再压回笔架下,“纸上谈兵久了,明日沈均觅出去赈济灾民,一起跟过去看着。”

  赈济灾民,跟着看看?靳扬应下时没多想,待得夜里烧完一锅热水回来,替梁成济铺好床,才后知后觉揣摩起是怎么个“看”法。

  血淋淋的教训摆在前头,梁成济那些年轻描淡写的“温习一下”、“过去试试”、“随便谈谈”,靳扬都是一一领教过的。若单是借邵平岸的财力施个粥,按沈均觅的方子跑个腿,他倒是个中好手,但若……而且听这话茬的意思,梁成济还不似会在一旁看着的,那不幸落到他手中的人,好坏岂不都看他们上半辈子烧香拜佛的缘分?

  靳扬揉了揉鼻子,只觉细思极恐,却也寻不到反口的机会。这话若是说出来,他完全可以想象梁成济的反应——这么说,我得坐在你身后,看着你看病?那还要你做什么?那我为什么不自己看,闲得吗?

  嘶……貌似有点惨啊。他心中这般想着,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手上却也没闲着,将外头搬进来的长凳拼了拼,卷过一床棉被勉强凑了个栖身之所。

  梁成济洗漱完,搁了本书在床头,看着他忙活:“你管你诊治,出不了什么大事。”

  也是,要出事也是算在沈均觅头上。于是,向来想得开的靳扬心满意足地往简陋“小榻”上一趴,美美睡了一觉,第二日腰酸背痛爬起来后,就感受到了来自世间的森森恶意。

  靳扬不欲途中诊病是有缘故的,倒不是真怕这茬,只是单纯对义诊有些犯怵。在鸿景堂时,遇上馆主高兴,诸家也会摊个名头来义诊,说是随便摊,但回回偏都轮得上梁成济。在靳扬久远的记忆里,那场面真是乱得惨绝人寰,让人终生难忘。

  毕竟分文不出、先到先得的好事,谁也不欲安安分分论个先后,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什么都看不见,闹起来也无处可管,吵得头晕眼花,脑壳都疼了,硬是什么都听不见,全程恨不得靠喊的。前头围过来的好歹有个失眠腰酸腿疼,后头没病没灾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一窝蜂涌过来凑个热闹也是好的。若真要让靳扬形容一下,那简直是一窝蝗虫过境!

  如今,这窝崭崭新的蝗虫就这样出现在了靳扬面前。他今日起得不似太晚,晃出去时却连摊头都看不分明,吓得当即看了看日头,放下心后才深吸了口凉气:这架势明显不似沈均觅、邵平岸两个人能搞出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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