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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文平本来站得笔挺,此刻因为穆立的质问,也悄悄垂下了头。  他觉得穆立说的有道理。  “大丈夫顶天立地,岂可怕死怕事?我身为一州长史,若是自遭匪患而不除之,再让他们来祸害百姓吗?”,穆立愤怒的一拍桌子:“这样的愚蠢而自私的决定,是你们谁做的?”  周氏没有说话。  穆文平也不吭声。  “一定是文忠。他憨厚老实,胆小怕事,不愿意连累家人。”穆立自己下了决定,稍稍平息怒火;“等他回来,把他抬到我房里来。”  “另外,老大媳妇。”穆立吩咐:“你去找阿珠,把西山温泉那一处别院卖了吧,家里这样境况,怕是日子难过。”  周氏知道穆立骂归骂,心里还是体恤子孙后辈的,低着头恭声答应了。  这一面,珠姨带着穆春出了穆立的书房门,对她说道:“刚才的处置,是你的意思?”  穆春点点头。  珠姨笑着:“瞧就是你的想法。若是你母亲,有这样的机会,岂还会让狼和狈,待在一起勾结出幺蛾子?”  穆春被她点化,蓦地想起,立刻问道:“那莫不如二婶留在府中,穆秋去田庄?”  “自然是这样。”珠姨温和笑着:“她又没犯什么过错,那丫鬟也只是三小姐的丫鬟,又不是她的丫鬟。”  “如此一来,怕是府里的情况她便知道了……”穆文忠出事,苏氏和严氏是不知道的,也因此,西院和南院,一直维持着旧日的日常用度。  “你祖父此番回来,便是解决此事的。”珠姨笑着安抚她:“无妨。”  珠姨又与她说了一些楚州的事情,穆春听云敬开并没有什么异动,稍稍放心。  不一会儿,周氏来找珠姨商量卖别院的事情,穆春便知道,穆家此番的危机可以解除,放心回屋。  豆豆过来回话:“来福说,严家最近好几个钱庄都出了不少银子,一些数额较大的票据,连承兑都很困难。”  “为什么?”  “来福也不知道。”豆豆说:“不过来福猜测,是不是因为大奶奶姜氏的事情。”  “不可能!”  穆春脱口而出。  姜氏不过要一万两银子,这对于财力雄厚的严家来说,不过是小事,不可能影响到严家钱庄运转的。  以穆春上一世对严家家产的了解,不涉及十万两以上的数目,严家怕是不能够伤筋动骨。  “你这几日在严家最大的钱庄盯着,先数一数钱庄里面的是哪几个人和伙计,再算一算,除了去钱庄承兑或者借银子的顾客,剩下的陌生脸孔,是些什么人?”  豆豆答应着,听穆春又道:“也让来福留意一下,近些天去严家拜访的客人。”  穆春拿出纸笔计算,严家目前的钱庄,以及前两次琉璃首饰和织云锦,给严家带来的损失。  算来算去,严家目前仍旧是财力雄厚,不可小觑。  傍晚,穆文忠被接了回来,虽然是坐在轮椅上,仍旧挨了穆立一顿臭骂。  穆文忠不声不响不解释,只劝穆立消气。  穆立知道他这个长子虽然忠厚老实,但是往反面说,也就是懦弱怕事,不愿意多生事端,愈发恨铁不成钢。  再看看穆文平也是资质平平,碌碌无为,此刻更担心起前往京城的穆文义了。  他恨极之时,拍着梨花木桌子:“穆家后继无人,无人可用,岂不衰败?岂不破落?若是我有个什么事,穆家何人能挑起大梁?一个个的都不成器!”  又勒令穆文忠立刻叫了穆凌云、穆凌广、穆凌志三兄弟来,拷问三人功课。  这其中,穆凌云仍旧保持高水准,另外两人一般,穆立稍微有些安慰,这才平息怒火,叫众人回去睡觉。  如此穆立回来了两日,就发了两日的火。  豆豆那边也有了消息,说有几个山西的客人,近几日出入严家的钱庄频繁。  来福也说,那几位山西客人,也去过严家几次。  穆春蓦地想起阳岐城山脚下,她先前抢在严家买下的两块地来。  那两块蕴藏丰富煤矿的地,就是山西人推荐给严家的。  怕是严家见锦缎生意被胡家抢去,要打开矿的主意了。  她又吩咐豆豆,若是严家人跟那些山西人去阳岐山下勘测,立刻告知自己。  毕竟,阳岐山下的煤矿,虽然不多,但也绵延数里,可不止自己那两块地的范围。  但是有一条,除了她买的那两块地是私产,其余的都在阳岐山上,属于官府产业,私人不得买卖。  也因此,穆春上一次提出恳求,周氏也只买下那两块私人的田地而已。  严家要想开采煤矿,大量的不知所踪的银子就有了解释。  他们这是孤注一掷,要耗巨资翻身了。  上一世,严家靠着煤矿,本来就不菲的资产,两年之间翻了近五倍,着实惊呆了阳岐城所有人。  只是有一个问题摆在这里,许荃是正直官员,不可能会批文书,任由严家私人开采阳歧山的。  严家忙忙碌碌,最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却大把银子花出去,没见着急之态?  穆春想到头破了,也想不到关键所在。  晚上没有胃口吃,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周氏过来,劝她吃些饭。  “你不必挂怀,这些决定是我和你爹做的,天塌下来也不要你顶着,瞧你操心的,别饿坏了身子。”周氏以为穆春是因为穆立回来大发脾气而忧虑。  “嗯。”穆春不好说破,含糊答应。  周氏叹口气:“你祖父这个人,就是这种硬脾气。我听你珠姨说,你祖父的意思,怕还是要去跟云大人请罪的。所以,虽然咱们没有及时报官,但是也算弥补了损失,这趟银子花的不亏,想来宁华郡主就算知道,也不会过分怪罪才是。”  穆春惊恐得瞪大眼睛——穆立要去主动认罪?  那云敬开还不借此机会,将他踢出楚州官衙?  那当初费尽心思的瞒天过海,穆家几乎倾家荡产,就换来穆立老爷子一句主动请罪?  千算万算,她竟没有算到,祖父迂腐正直到古板的地步。  穆春心乱如麻。  怕是周氏和穆文忠也没有想到的。  “其实,也是我们考虑不周。”周氏叹气道:“你祖父到底是做官的,比咱们懂得多。他说,就算宁华郡主不追究,那跟着你爹去的七八名衙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打算怎么交代?难道云大人不会过问吗?那些人的家属不会过问吗?”  周氏学着穆立的话,长吁短叹:“你祖父说的没错,那么多条人命,如何撇得清干系?此事必然会捅出来。”  “我知道的。”穆春终于开口说话:“这一点我想过。”  “母亲,你可想过没有。若是按照珠姨所说,一开始您写的信被云大人截住,他就该立刻拿了父亲去问罪才是?为何没有动静,还放了祖父回来?”  周氏略微一思忖,又惊又疑。  当时穆文忠重伤为田来顺所救,她听了穆文忠的筹集银子让穆文义上京去送季供,以免宁华郡主忧心。  另一方面,也写信给穆立禀明此事,并问他何时去楚州告官合适。  穆立并未回信,也没有回家。  这次珠姨回来,才说怀疑此信笺被云敬开截留。  既然截留,楚州附近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死的又是衙门里的人,云敬开应该立刻捉拿穆文忠才是。  可他并没有。  像是没有大事发生一般。  甚至任由穆家的人去见了穆立,叫了他回来,当面商议此事。  现在,穆立要主动去请罪,和当初穆文忠打算好一点了去报官的结论,没什么区别。  因此周氏才来劝穆春想开些。  此刻听了穆春的反问,她瞧着女儿冷静自若的双眸,想到上次穆春说的将罪过都趁机推到云敬开身上,她蓦地身上一冷:“你……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过是猜测。”穆春见周氏终于问出来,她才缓缓说道:“我觉得,云大人怕是并不想此事被闹出来,他的目的与我们的一样。”  周氏浑身僵硬,若真是如此,事情就太可怕了。  “母亲,其实我一直叫珠姨帮我留意云大人的动静,我们在暗,他在明。所以,他大概不知道,他拦截你写的信的事被珠姨发觉了。”  云敬开一直看穆立不顺眼,若是发觉穆文忠闯了大祸却并不声张,只有一个原因。  保官位,谋对策。毕竟,穆文忠虽然是穆立的儿子,可送季供,顶的是楚州衙门的名号。他出了事,云敬开脱不了干系,定会被连累。  按照时间算,穆文忠若是正常上京再回来,还得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就看云敬开如何应对了。  “祖父自动请罪,正中云大人下怀。将事情一股脑儿全推到穆家头上。”穆春心里暗恨此计忒毒。  所以,她也一直是让周氏等穆文忠养好伤,穆文义将季供送到以后,穆家人再主动去楚州衙门请罪。  这罪,穆文忠能请,穆文义能请,穆立不能请。  穆立一请,那办事不力的帽子,就死死扣在了穆文忠的头上,再也摘不下来。  即便是云敬开想放过穆家保全自己,也不行了。  他只会趁机让穆家承担所有的罪责。  周氏见她急得汗都出来了,叹气道:“算了,许是咱们穆家,命中有这一劫。”  “不行!我不认命!”穆春几乎是吼出这一句话,吓了周氏一跳。  她抓住周氏的手:“娘,趁祖父还没走,你让田来顺套车,带着爹爹去楚州衙门报官。”  周氏一把甩开她的手:“你胡说什么?家里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能听你的?你祖父还在家呢。”  穆春急道:“再不然来不及了。祖父一请罪,定会被革职查办的。”  她急急的劝解周氏:“父亲是奉楚州衙门之命办事,云大人被牵连,才会网开一面,只要宁华郡主不追究,那就没事了。可若是祖父去请罪,那父亲是奉祖父之命办事,办事不力出了意外,定然是祖父和父亲负全责,云大人置身事外,那又是定然巴不得他二人一力承担。娘,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索性,咱们趁着祖父在家,去云大人那里说祖父全然不知情罢。”穆春急得都要哭出来:“等祖父一走,真的来不及了。”  周氏听明白过来穆春的意思。  穆立不知情,穆文忠奉命办事,那就奉的是云敬开的命令。  穆立知情,那就奉的穆立的命。  就看谁是顶头上司,来担这个责任了。  “你祖父不会干的。”周氏怅然:“他正直坦荡了一辈子,定然不会徇私舞弊,包庇你父亲的。”  “可咱们家是被陷害的呀!”穆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周氏扭过头来,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你……你知道什么?”  “我……我猜的,胡乱猜的。”穆春想了一想,才说道:“我能知道什么?无非是觉得近十人都死了,父亲又不是武艺顶高强,为何独留他一个活口?难道不是要留他追究穆家的责任吗?”  周氏伸手去捂穆春的嘴,压住她:“嘘!”  她终于对穆春推心置腹:“你父亲也是这么猜测,所以回来那日,虽然话都说不清楚,却也立刻要我筹集银子补了那窟窿,瞒天过海。我不敢与你们说,就怕惹得人心惶惶,穆家上下不得安宁。”  穆春瞪大眼睛。  她虽有猜测,可是却是建立在上一世对严家和云敬开的不信任感之上。  没想到,穆文忠却是真切感受到,这是一场阴谋。  只是,碍于孝道,他和周氏虽然猜测有阴谋,却找不到背后始作俑者,更不敢阻难穆立的决定。  这段时间以来,这个极有可能的真相,像一块大石头般压在周氏的胸口,她不敢跟任何人说。  就连穆立发脾气,她也不敢辩解。  一来没有证据,找不到罪魁祸首。  二来以穆立的性子,你就算说破天去,穆文忠办事不力就是差错,无法开脱。  此刻跟女儿穆春将话说开来,她心里才舒坦些。  一旦事情想明白,周氏便也坐不住了,她再也无法劝女儿不担忧,因为连她自己也焦虑起来:“可有法子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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