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贺澜亭这一高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沈曦有点气他祸水东引，但却做不到冷眼旁观不救他。心中的气恼不过一闪而过，沈曦立马让两个侍卫上去帮忙。
看到月色下刀刃的寒光，沈曦同样有些担心起两名侍卫，便急急在说完后又喊住他们两个：“两位大哥也要小心！”
到底是隋将军府上的侍卫，身手了得，几下便制住对方的攻击，不让黑衣刺客再逼近贺澜亭周围。贺澜亭趁机果断拉着他身边的姑娘迅速来到了沈曦这边。不比贺澜亭的镇定，他身边的姑娘显然已经被吓坏了，眼眶里闪着泪花摇摇欲坠，只知道紧紧抓住贺澜亭的手臂。
沈曦也怕极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贺澜亭看两方缠斗不分高下，但马上，又有几个黑衣人出现直朝他们这边而来，贺澜亭当机立断一手抓住身边一个，低喝道：“先走！”
沈曦手臂被贺澜亭一扯，下意识紧紧抓住了巧琴免得她落单。慌乱之中，三个姑娘全由贺澜亭带着一路飞逃。沈曦和巧琴还好，却惨了贺澜亭身边一双小脚的端庄闺秀，跑了一段路，姑娘明媚娇俏的脸痛得顿时血色，哀声道：“表哥，我，我跑不动了，脚好疼……”
贺澜亭咬牙，松开沈曦的手，果断把粉衣女子横抱起来，同时对沈曦主仆两人说道：
“快点跑，别停下来！”
沈曦觉得自己彷彿在用跑五十米的速度狂奔在三千米的赛场上，生死危急下，这怕是她有史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了。
张着嘴大喘气，没一会喉咙里就渗出了血腥味，沈曦却不敢有一丝一毫停歇。没空去想是谁要追杀贺澜亭，又是为了什么，沈曦只知道她不能停下。只是他们还没有彻底甩开那些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就被他们给追上了。
当然，发现沈曦他们有麻烦后，两名隋府的侍卫及贺澜亭身边的人也很快地追了上来。但寡不敌众，沈曦眼尖看到其中一个侍卫大哥手臂被划伤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沈曦脸色一白。
一道寒光突破阻拦直朝中心的他们而来，贺澜亭神色一凛，知道对方的目标只有他，当即把怀中的姑娘推给沈曦她们，并自己横身将人身要害的部分护好。刀刃嘶啦划破衣服和里面的皮肉，贺澜亭吃痛地捂住伤口。
“表哥！”
粉衣的姑娘尖叫道。
“躲开！”沈曦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高呵，下意识遵从地蹲下。一把长刀由她身后猛地置来，黑衣人一时躲避不及，肩膀被直接戳穿，手中的兵器直接噔地与地相接。
紧接着，一道身影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迅速拾起地上那柄长剑加入战局，凌厉的身手一时令几个黑衣人措手不及，只能边打边退。
见到隋珩来了，沈曦原本还茫然惊惧的心骤然就安稳地落定下来了。
隋珩不愧为战功赫赫令北边蛮夷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以一敌多全然不在话下，敌人的长剑在他手中挥握自如。很快，京里的巡卫军及贺澜亭府上的下人也一块赶来了。几名黑衣人见大势已去，互相短暂对视后当下决定撤退，只剩下之前那个被隋珩一剑刺穿肩膀的刺客因伤稍滞后了一步。
对方目光瞥见距离最近的沈曦，当下一咬牙，狠心把插在自己肩膀上的刀拔了下来，直冲沈曦而去。
还沾着鲜血的长刀冲着自己来时，沈曦那一刻完全大脑空白，只记住了刺客露在蒙面外狠厉决然、毫无退路的目光。手臂被猛地一扯，沈曦踉跄地退到后头，目光怔怔看着那人身上多了一道伤口。相隔距离很近，沈曦甚至还能清楚感觉到隋珩抽出剑时鲜血溅落在地上的声音和对方临死时的怔然和不甘心。
上一刻还垂死挣扎想要反击的刺客在这一剑下轰地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声息。在场的三个姑娘纷纷惨白了脸。
被隋珩握住的手腕因为施力过大隐隐生疼，可沈曦思绪纷乱，已顾不上这点了。
隋珩看着命丧在自己剑下的刺客冷峻的脸愈发寒霜遍布，他把手中敌人的长剑置在地上，换回自己的刀，冷声对姗姗来迟的官兵说道：“快去追。把那些人抓回来审问个清楚。”
天子脚下王都之城，却公然发生了这等猖獗之事，刺杀对象竟还是位高权重的贺家的二公子，兹事体大，为首的军官连忙分派官兵从不同方向搜查。
按理来说，此类事件定然是要抓住活口好审讯的，只是隋珩方才看到那人直冲沈曦而来，打算鱼死网破挟持一个人质，为护沈曦安全，隋珩不得不杀了那个人。南京城寻常守卫的官兵素质如何，隋珩心里一清二楚，也就不全然抱希望能把那些刺客抓捕回来审讯了。隋珩紧紧皱着眉，一言不发地拉下刺客蒙面的黑布，果不其然，是一张平常到不足以让人留下印象的陌生面庞。
担忧关切的女声打破了沉寂的气氛当口，贺澜亭的表妹嗓音里带着哭声：“表哥，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们快回家吧，让姨丈请宫里的太医来。”
小表妹哭哭啼啼，知道她吓坏了，贺澜亭心里歉意有之怜惜有之，虽然因痛脸色苍白，但依旧柔声与表妹说笑几句：“知婉，没有特别严重，你别哭了，待会我娘可要怪我惹的自家妹妹生气的。脚现在还疼吗？”
表妹许知婉连连摇头，擦了擦泣泪：“不疼，表哥你快少些说话吧。”
因表妹知婉说了话，贺澜亭想起来在场还有另外两个姑娘家。他目光瞥去，沈曦的脸色当真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原本有逼着小姑娘出手的意思，但那时贺澜亭也完全没想到最后事态会发展成到如此地步。看着沈曦伫在原地惶然无措的模样，贺澜亭歉疚在心，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隋将军恰好打断了。
隋珩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脸上的冷霜至此亦未消减半分，与贺澜亭说话时依旧拧着长眉。
“贺二公子身上有伤，还是应及时回去让太医看看。”
而后隋珩又对留下的几名官兵说道：“你们几个务必要安全把贺公子送回去。”
贺澜亭隐隐猜到隋珩的冷意有几分是冲着他来的，当下不由嘴角泛出苦笑，承了隋将军这份并不怎么温和的好意人情。
“有劳诸位了。”
面对风光霁月的贺澜亭，几位官兵连连称道不敢。
吩咐完一切，隋珩才分出神察看沈曦的情况。沈曦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隋珩牵她扯她，也只跟着照做，隋珩有些担心。凝神去看小姑娘的脸，原本出门之前的俏丽粉嫩此刻只剩下了惊慌后的茫然，今天新穿上的鹅黄色斗篷也血污弄脏了边。隋珩看着自己被紧紧攥着的袖子，虽未言语，内心却叹了声气。
“再等会，府里的马车过一会也来接我们了。”
沈曦却突然扯了下隋珩的袖子。
“我想早些回去，好不好？”
她难得执着，隋珩看着小姑娘低垂着头的头顶发髻，知她今夜吓着了，无法，隋珩只好让步。
“好，我们先回去。”
说完，隋珩嘱咐了同样脸色微白的巧琴，让她与剩下的两名侍卫一块等会随府里马车回来，他则带着沈曦先行乘马回去。
隋珩的马匹高大健壮，放在往常沈曦自己一个人也注定蹬不上马背。念小姑娘今晚遭了无妄之灾，隋珩直接抱着人把沈曦托上了马背，而后自己才翻身上马，双手一揽，绕过沈曦牵住缰绳，带着她往隋府方向回去。
马上不比围有四壁的温暖车厢，带着凉意的夜风迎面不停地吹刮在脸上，沈曦被吹得颤了颤眼皮，过一会，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
她的后背就贴着自己，纵马背颠簸，隋珩也能感受得到。
现在离了人，小姑娘才把内心的害怕彻彻底底地表现出来，隋珩原本因她迟迟未归的担忧和见面后知她险落危险的急怒这会全都转变成了对怀里这个小东西的几分疼惜和无措。隋将军说不出什么温柔话，只能微微俯身在沈曦耳边，让她能听到自己说话：
“别怕，已经没事了。”
隋珩怀中的颤意短暂停了几刻，转而变得略轻微了。沈曦哽咽的声音闷闷地传上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
小姑娘的声音还带着颤，小声且虚弱，显然余惧未消。
却听得隋珩缄默。
他身为统帅三军的将领，无论是自己将士的尸体还是敌人的，连他自己手上死掉的人命都那么多，他早已麻木不仁。对此，隋珩不知该以怎样的方式安慰一个才刚刚见过人命在自己面前消逝的、对这个朝代还那样懵懂的小姑娘。
隋珩微沉声：“我知道，别再想了。”风大了，挟裹着雨水的潮湿，想来将要下大雨了。隋珩把沈曦的脸转了一面摁进自己怀里，脚下一蹬，让马跑得再快些。
那双临死前睁大暴凸的眼睛还历历在目，靠在刚才杀了一条人命的人怀里，沈曦分明还能闻到自己和隋珩身上消散不去的淡淡血腥味，可在看到隋珩杀人的惊慌微微退去后，沈曦却无法真的怕他。毕竟隋珩救了她；而她也明白，这里并不是她生活着的那个法制社会。
第一滴雨滴落在隋珩眼睑上，隋珩亦感觉到被沈曦抓着的衣襟被她的泪沾湿了。
怀中小姑娘抽噎哭着，隋珩由她发泄。
只是不知怎的想到沈曦她一贯涕泗横流的哭法，隋珩觉得大概衣襟上不只有泪水。
不多时，隋珩离隋府越来越近了，他还听到沈曦埋在他胸膛里抱怨：“我怎么这么倒霉……”
过了一会隋珩又听到沈曦说：“我对不起那两位侍卫大哥，他们今天也受伤了。”
隋珩没想到她还有心思想别人，“他们回去自也有大夫给他们包扎的。有伤在身之后一段时间告假即可。”
“哦。”
赶在雨彻底下下来之前隋珩回到了府中，一夜慌乱下来耗尽了沈曦的精神，即便坐在马背上，沈曦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隋珩一瞥黑沉沉已无月色的天空，放弃了把人叫醒再让她自己回去的打算，在几个家仆的目光下顶着一胸膛的乱七八糟的湿痕，不弄醒沈曦地直接把人横抱下了马。
沈曦睡得也沉，直到隋珩抱她回她屋子了她都没醒。
刚把人放在床上，隋珩便眼睁睁看着沈曦从他眼前突然消失了。
隋珩猛地紧缩瞳孔。
等反应过来后，隋将军不禁面色复杂。
原来……小姑娘便是这样来返她的家乡与这里的。凡人在未亲眼见过鬼怪神祇一事前是无法想象真正的场景的，志怪小说写尽笔墨也不过是其中三四分惊奇。
隋珩捻了捻根本就没有留下温度的被面，种种心思都掩盖在心底，返身替沈曦关好房门出去了。
走到一半，隋珩碰到了沈曦身边的丫鬟巧琴，隋府去接人的马车现在才回来。
巧琴连忙向隋珩行礼：“将军，姑娘她还好吗？”
经过一路，巧琴稍微镇定了些，因沈曦先她回来，没见到小姑娘的状况，巧琴不免有些担心。
隋珩敛下眼帘：“她受惊不小，方才睡下，你待会不必推她房门进去，让她好好休息。”
屋内空无一人，他不能让再一个旁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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