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今天等的车来得比较快，当程兮遥坐在“李记”里吃肉丝盖浇饭时，外面的天还没完全暗下来。
程兮遥一边舀饭一边在脑海盘算：从明天开始可能要缩减下三餐方面的花销了，因为她得存钱买冬衣，特别是外穿的大衣，要挑质量好的、保暖的和好看的，而符合这些要求又能入她眼的，一定便宜不到哪里去。
程兮遥坐的位置比较靠里，背后是厨房，脸则朝着大门方向。
她脑子想着事情，游移的目光定在了门外忽然出现的小身影——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小女孩佝偻着背，单手捂住肚子，另一只手扶在玻璃门上，肩膀大幅度起伏，终于抑制不住似的，猛地低下头——
“呕——！！！”紧接一声哗啦啦，吐出一连串黑黄色的呕泄物。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程兮遥猝不及防地目睹了整个过程，她瞬间绷紧全身屏住呼吸——给刺激的！
继而一下松开手里的饭勺，她有点吃不下了。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她左上排的两桌客人直接当场摔筷子，叱骂了出来：“妈的太恶心了！”
“这傻子有病就不能找根绳子拴起来呀，还放出来膈应人！”
“真他妈倒人胃口！李师傅，李师傅快出来管管诶，这丑东西不养就放到深山里去呗，弄在这里可碍眼死了！”
……
程兮遥不快地皱起眉头。他们说的话有点过分了，对方只是个孩子。
李师傅也就是“李记”的老板兼掌厨。在厨房听到动静的李师傅走了出来，人近中年一米八几又黑又壮的他一边摆手安抚那两桌的客人：“我来处理，你们继续吃，这顿算我请的。”一边气势汹汹地朝小女孩走去。
客人们这才满意地坐回原位，也不叫嚷了。
看着李师傅的背影，程兮遥略感不安。
只见男人走到了小女孩面前，小女孩刚要仰起头，男人一把拽住对方的头发，狠狠地将她往地面那堆呕泄物里按，女孩一下被他拉扯趴倒，但两只手支撑在地上没让他得逞，男人气得在她侧腰连踢三脚，最后一脚直接把女孩瘦小薄弱的身体踢离原地飞出两米外。
程兮遥在男人出手的那一刻蓦地瞳孔骤缩，双手紧握成拳。
举目四望竟无人劝阻，连店外路过的人也习以为常似的，要么视若无睹，要么站在远处围观，交头接耳，却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更心凉的是，她自己也只是呆坐在那里，不知是气得还是怕得手脚发颤，连走过去阻止的勇气都没有……
“老子告诉你这个小杂种多少次不要靠近这里！听不懂人话就打到你听懂为止！”男人骂骂咧咧地继续朝小女孩走去。
程兮遥倏地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李、李师傅！！！”
男人回头看她，周围的人也齐刷刷地转头看她。
她顿时被看得手心直冒冷汗，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对着厨房指了指：“那个，你、你厨房的炒饭快烤焦了，我都闻到味道了！”
男人当即露出一脸才想起自己忘了熄火的表情，只能作罢地对着地上的小女孩狠啐了一口，才急忙转身跑进厨房里去。
没戏看了，围观的人作鸟兽散。
小女孩慢慢地起身抹了抹嘴角，只抬眼瞥了一下程兮遥，然后无声地离开了。
程兮遥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两人相隔有点距离，但她还是不小心地被小女孩那阴沉可怖的眼神给吓到了。
不过，她清楚小女孩看她的这一眼是没有恶意，没带情绪的。
怎么说呢，因为小女孩本身就长得……有点凶，有点丑。
“有点”只是程兮遥委婉的措词。
在其他人眼里，小女孩根本就是长得超凶超丑的——粗横眉三角眼，塌鼻子大龅牙，皮肤糙砺黝黑，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黑中夹白，双手指甲又长又脏，身材矮小干瘪，要不是有微微隆起的胸部特征，还真看不出是个女孩儿。
因为长相问题，小女孩就算只是面无表情地、不经意地斜睨了别人一眼，也会让别人突然像被恐怖片里的恶鬼盯上一样吓得直打寒颤！程兮遥表示她刚来这不久，在路上第一次和这个小女孩擦肩而过时，就是被这么吓过的。
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一段时间，关于小女孩的身世和遭遇，平日里多多少少都能从那些食客们的八卦中听来，拼拼凑凑，程兮遥也片面的了解到一些。
***
七年前，李师傅带着刚会走路的小女孩搬来这个地方，准确来说，应该说是小女孩单方面像甩不开的狗皮膏药一样跟在李师傅的后头。
小女孩确实是李师傅的女儿，李师傅亲口承认的，但他从未对女儿尽过一丁点儿父亲该有的责任。他曾经解释过，他老婆就是为生了这孩子导致难产而死的，所以他憎恨这个害死他老婆的元凶。
李师傅一来就在当地买下了两层楼的独立房，一楼改开饭馆，二楼私人起居，正式入住后就把小女孩拒在门外，完全不管不顾，任由其自生自灭。有次小女孩乘虚溜进屋里不小心被李师傅发现后，直接把小女孩拎出来，扔进街边的公共垃圾箱里。
起初附近的居民觉得李师傅没人性不道德竟然这样虐待儿童，还想联名向当地居委举报他！
直到有一次，小女孩伤了邻居一个比她高大的小男孩。具体过程没人知晓，只知道当大人们赶到现场时，小男孩捂着满是血的手臂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小女孩就静静地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一颗融化了的糖。
后来验伤结果是普通的抓伤，但是哪家三四岁的小孩用指甲挠出的伤口能让受害者整整缝上十针的？！而且据小男孩心有余悸地辩解，他只是趁小女孩没注意，拿了她一颗糖而已。
神经病，这小女孩绝对是有病！小男孩家人最后还不放心地给他打了狂犬疫苗。
之后小男孩只要一见到任何和小女孩长得相似的同龄女孩，不是突然惊哭就是神情恍惚，噩梦不断高烧不止，父母不得已只好举家搬迁为小男孩换个新的环境。
事件发生后，邻居们对小女孩的同情心一下淡了许多，人之初性本善，小女孩明显是属于性本恶的那种。从小女孩不久又滋生出各种类似的伤人事件后，已经给人留下恶迹累累的印象了。
难怪说相由心生，也不是没道理嘛，看看那小女孩长得多丑，所以才会这么凶狠，长大后肯定更十恶不赦！起初因为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大家才善意地避谈了她异常的样貌，现在，长相也成了别人开始排斥和嫌恶她的原因之一。
自然，也有人的小孩被小女孩弄伤后，找上李师傅家门要让他负责的，至少让李师傅好好管教收拾下小女孩吧。
李师傅怎么做？
他掐着小女孩的脖子，像扔垃圾一样把小女孩扔到找事那人的脚边，又从厨房拿出把菜刀递给那人，喊道：“来呀，这小杂种既然伤了你家小孩，那你就报复回去，随便砍，砍到你解气为止，砍死了也没关系。”放完话就自己走人了，也不管那人拿着菜刀的手已经抖成筛子。
从此再也没有人因为小女孩的事，把问题追究到李师傅身上，因为李师傅比任何人都厌恶这个小女孩！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除了个别怀有慈悲心肠的人会对小女孩给予施舍外，在大家已经达成共识默认对小女孩放任着不理不睬不招不惹的时候，又发现小女孩不但是个疯子，还可能是个傻的！
已经七八岁的小女孩，无法与人正常交往沟通，不会说话，智力低下，常做些无脑又奇怪的事情，没有荣辱心和羞耻心，只要不触碰到她的东西，任别人再怎么打骂羞辱也毫无反应——这可是其他小孩们不断实践验证出来的论断，比如看看李师傅，对她暴力相向了那么多次，哪次见她有还手了？
所以比起大人们喜欢叫她小疯子，孩子们更喜欢喊她小傻子。
***
程兮遥出了饭馆，往右边拐角的巷口里走，没走两步，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蹲着垃圾桶旁边的小女孩。
小女孩似有所感地抬头，瞬间与她四目相对，只对视了半秒，又低下头，继续拿着手里的石头在地上磨。
程兮遥这次没被对方的眼神吓到，只是有点惊讶在短短几分钟里又一次遇到了小女孩。
即便如此，垃圾桶和小女孩在右边，程兮遥还是硬着头皮地尽量挨着左边的墙根走，她没有因为看到小女孩就下意识地掉头重新换道已经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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