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开诚布公

　　地牢里不见阳光，我始终也没出去过，只能靠着给我送饭的次数来估算时间。一日三餐，本来很好计算，可我睡觉的时间乱了套，怎么能不乱？对我来讲，什么时候都是黑夜，我又无所事事，除了睡觉还能做啥？睡了醒，醒了又睡，有时醒来就发现桌上放着饭食，到底是哪一餐，我也有些模糊了。

　　应该是过了三四天的样子吧，我除了送饭的人，再谁也没见到，有时候他会在外面和人说话，这样我又听到过其它的声音，有石铎的，有时不是他，看起来看管我的人不止石铎一个，他好歹是个军校，肯定会派给他几个兵。

　　金韫妤能来我根本没有想到，当时我正躺在草上，其实也没睡着，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我以为是来送饭的，他自会放到桌上，我根本不用搭理。结果金韫妤嘲讽的声音响起，“看来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吃得下睡得着嘛。”

　　我一下子就从地上窜了起来，“你是来放我走的吗？”

　　金韫妤被我吓了一跳，缓和过来后才鄙视地看着我，“这样很好玩吗？”

　　我一脸疑惑，“什么玩？这难道不是你答应过我的吗？”

　　“我只答应过保证你不会有事，从没答应过要让你离开。”

　　“那我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没有自由，叫不叫有事？”

　　金韫妤犹豫了一下，“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你想和我继续这样胡搅蛮缠，耽误了正事你可不要后悔。”

　　“什么正事？”我惊讶地看着金韫妤，这时才开始四下看着，牢门已经关上，金韫妤是一个人进来的。

　　“你现在算是冷静下来了吗？”

　　我尴尬地咧了一下嘴，“我现在是你们的犯人，有资格参与你们的正事吗？”

　　“那要看你够不够坦诚？”

　　我疑惑地看着金韫妤，不明白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说你是采药的，我相信你可能是真的在采药，但这绝不是你真正的身份，如果你真想让我帮你，就要说实话。”

　　“可我们家里确实是开药铺的，我一直都在铺子里帮忙，我不知道这算是什么身份，可我讲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金韫妤犹豫了一下，“那你除了采药，到这里来还有什么目的？”

　　这让我怎么说？不能说真话，假话又讲不出口。

　　金韫妤立刻又说：“我是自己来找你的，不代表我爹也不代表依兰府，我们的谈话也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绝不会告诉其它的人，我可以发誓。”

　　我还是犹豫不决，倒不是不相信金韫妤，我觉得她是个诚信的人。只是这件事太重大了，关系到太多人的安全，尤其是父亲。

　　金韫妤有些无奈，“我冒险来找你，就是要把事情弄清楚，所以我们必须坦诚相待，要不这样吧，为表明我的诚意，我也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我们互相提问互相回答，但都必须要讲真话。”

　　这倒是个机会，我也许能从她嘴里套问出关于七星延气的事，这样不是就能帮到父亲了？我现在虽在牢笼之中，但我总感觉能逃走，所以相对于自己的安全，我其实更担心回去后见到父亲怎么交待？如果能给他提供有用的情报，也许就能将功赎罪少受一些责罚。于是便说：“那你在树林里真的是为了打猎？”

　　“这就算是开始了吗？如果这样，那应该有先来后到，而且我是女人，你也应该礼让我。”金韫妤严肃地看着我。

　　“好吧，我先回答。你说的对，我不光是采药，也是在查探地形地貌。”

　　“为什么要查探？”

　　“这算是第二个问题吗？”

　　金韫妤犹豫了一下，“如果这样，我想我们都会把圈子兜的很大，既然大家决定坦诚相对，那就应该彻底一点儿。我的时间确实有限，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事情，最好不要无谓的浪费时间。”

　　我的心思被看穿了，顿时有些窘迫，还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金韫妤却说：“好吧，既然主意是我提出来的，我就先做个样子出来，你也好照着效仿。我去树林确实是打猎，但其它人不是，我爹负责守护这依兰府的地盘，每一个月都要全部巡查一遍，我便跟着他到处游玩打猎。你一定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在巡查，其实我也想知道，不论你信不信，我确实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我也不是傻子，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秘密，只是我爹不肯告诉我。所以我才想自己弄清楚，我想你可能也是为了这个秘密而来，你以为我刚见到你时真的就没怀疑过你？其实让你抓住，我也有些是故意的，因为我觉得你是从通河那边过来的，那里一直有一帮拿着俄国公文的人，说是什么来勘探的，恐怕连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所以我也想找个机会接近你，而且让你的戒心没有那么强，这样才有可能暴露秘密，那还有什么比当你的俘虏更好的……只是春草这丫头，对我太忠心了，好心反而有些帮了倒忙。”

　　金韫妤洋洋洒洒这一番长话，说的我是目瞪口呆。我从没有轻视她，觉得她确实有心计，但没有想到远远超出我的想像。

　　“你觉得我的回答算坦诚吗？”

　　我叹了口气，“好吧，你猜的很对，我确实是那帮人里的一个，不过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并不是受他们的安排，我们来查探的真正目的，是因为发现有人在这里作法，妄图违背天意强行扭转乾坤。”

　　金韫妤惊讶的表情，表明她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什么作法？这不都是江湖骗术吗，你们怎么会相信这些？”

　　我摇了摇头，“江湖骗术确实很多，但这个是真的。”

　　“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犹豫了一下，“我爹懂得这些东西，是被他们请来帮忙的，我其实就像你跟着你爹去巡查一样，是在找机会游玩。”

　　金韫妤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难怪……”

　　“难怪什么？”

　　“就是你见过的那个顾先生，我一直觉得他很神秘，他并不是官员，我爹却对他非常尊敬，我问是为什么，爹就让我不要多问，说和我无关。”

　　我突然有些明白，“你的意思是说他就是那个法师？”

　　金韫妤摇了摇头，“这我也不能肯定，他们从不当着我的面说正事。”

　　“那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反正我来的时候他就在了，依兰府应该是光绪三十一年设立，我爹是第二年调来驻守，好象那时候这个顾先生就在，然后我又是下一年才被我爹接来。所以之前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但来了之后我就总觉得怪怪的，因为这里只有士兵没有百姓，而且不允许百姓接近，明显是在保护或是隐藏什么。”

　　“现在你应该明白是为了什么了吧？”

　　“可是……你说的那个作法，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复杂了你恐怕也听不明白，简单地说，就是仿照天上北斗七星的形状，在地上找七个这样的地方，每一个地方都必须风水极好灵气极旺，然后用这七个地方供养清廷祖先的龙脉之气，来延缓甚至扭转大清的颓势。”

　　金韫妤瞪着惊恐的大眼，“还有这种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还有另外的原因，让你爹可以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要杀我吗？”

　　金韫妤犹豫了一下，“这倒也是，我爹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很多事情确实就能解释通了，他为了朝廷什么都可以做。”

　　“那你现在知道了真相，一定是要去告诉你爹，来阻止我们了？”

　　“我们之前已经说好，所说的话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不会再告诉其它人。”

　　“那你来这里也有三年时间了，就一点奇怪的地方也没发现？”

　　金韫妤愣了一下，“你是说……我向你发誓，真的没有，我只是个女人，从不介入公事，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你引发的意外，我都不知道还有那个地洞存在。现在让你一说，倒真有些像是那么回事了。”

　　“你的意思是……那就是一个作法的地方？”

　　金韫妤疑惑地看着我，“不是吧，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会猜不到？”

　　我苦笑了一下，“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因为也只是听说，根本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后来慢慢想想，也才觉得有些奇怪。”

　　“那你是在后悔……当时没有进行破坏？”

　　“那又有什么用，你爹不也找去了？他们能瞒着你定时去更换供品，添加灯油这么多年，倒也不容易。”

　　金韫妤有些尴尬，“我确实从不过问他们的公事，而且他们一定是偷偷进行，我和我爹出去巡视的时候，绝对不是在做这个，不然船上有这些东西我肯定能发现……对了，说不定这些都是顾先生在做，我爹只是负责看护。”

　　“这倒是有道理，这个顾先生看起来非同一般。”

　　“是的，现在我也相信，他可能真的是法师。这个人做事很诡异，我经常都看不到他，而且很多事情我爹都是听他的。”

　　我惊讶地看着金韫妤。

　　“既然我们都已开诚布公，我就告诉你吧，其实这几天，他一直非常紧张，对我们在江上遇到的怪事非常关心，他认为和你有关系，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听到你说了这些，莫非这两件事真的有关联？”

　　我急忙说：“不，我向你保证，江上的事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也许你不知道……”

　　“不会的，首先，我爹没有这个本事，绝对搞不出这些东西来；其次，我爹绝不会让我犯险，你也看到了，我也差点儿丢了命……那些人对我爹也很尊重，就像你爹尊重顾先生一样，我觉得也不会是他们私自做的。”

　　金韫妤犹豫着，“那就有些怪了，看顾先生的表情，还有他和爹偷偷私语，我也听到一些一知半解的话，现在再想一下，他似乎是觉得发生的这些怪事，对他所做的事有影响，他觉得是有人在故意对付他。”

　　“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是在破坏他的作法？”

　　金韫妤点点头，“我感觉是这样，不然我也不会这样问你。”

　　我确实疑惑了，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其它人也在对付清廷的七星延气？这也不是不可能，或许卫先生为保万无一失，找了两帮人，我爹只是其中一个。可这算是什么法子，爹从没说过，会有效吗？

　　金韫妤的表情也有些沉重，“所以，顾先生让我爹不要杀你，并不是在救你，而是为了查清真相……如果事情真像刚才说的这样严重，我恐怕也无法让我爹改变主意，在这种事情上他一向都是六亲不认。”

　　“那就是，如果他要杀我，你也阻止不了？”

　　“不管怎样，他现在绝不可能放你离开，因为你知道的事情太多，如果他再知道你是通河那边的人……不过我会尽我的能力保护你。”

　　我笑了笑，“现在我们好象应该是死对头了？你们要保大清，而且都是满人；我们要亡大清，又都是汉人，你就真的不恨我们吗？”

　　金韫妤犹豫了一下，“女人不参政，国家大事轮不到我们来管，我只知道不管是什么人，都要讲仁义道德……这些年，大清确实做的不够好，被外国人欺负，老百姓也过的很苦，有怨言想反抗，也很正常。”

　　“那你就真的不害怕大清亡了吗？”

　　“大清如果真亡了，也许我们会受到影响，但日子应该还能一样的过吧？”金韫妤笑了笑，“大不了我爹不当这个官儿，我也不是大小姐了，如果这个国家能变好，老百姓能过的更好，谁来统治天下真的很重要吗？”

　　这倒把我问住了，现在全国到处都在喊驱逐鞑虏，如果……假设满清真的能变好，我们汉人还会继续接受他们的统治吗？

　　金韫妤叹了口气，“如果真像你说的，我们现在是在逆天行事，那我想我们也不会成功，要知道天意不可违。”

　　我惊讶地看着金韫妤，“但你说过你爹对大清非常忠心，他绝不会让我们来破坏，如果……如果到时我们必须要拼个死活，你怎么办？”

　　金韫妤沉默着，脸上布满了阴云，无法察觉她一丝的心理反应。我想，如果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我同样也会如此。因为我们都是有正义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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