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父母
自绿萍出院后，舜娟每天的重心就是照顾女儿。其实从一开始，绿萍就表现的很好，很让人放心；更何况现在，女儿已经做出了一番事业，充分表明了她即便断了一条腿，也依然没有被打垮。
舜娟对这个大女儿一向是放心的，从前和现在，她都是自己的骄傲。只是以前她从不会注意到绿萍那让人骄傲的表象背后，是多么辛苦的付出。而现在，一路陪着绿萍走过来，她看着绿萍每天钻研录像带、看书看到深夜，为一个动作辗转反侧、反复思量。
那一沓沓稿纸，就像之前被练坏的一双双舞鞋一样，是绿萍辛苦努力的见证。
让她心疼，也让她骄傲。
与之相比，舜娟更担心自己的小女儿紫菱。
紫菱，到目前为止都是一个没长大的女孩，爱做梦、爱幻想，就是不愿意去面对真实的生活。这是舜娟最为她担心的一点，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所有人都觉得她偏心绿萍，但只有舜娟自己知道，其实她心里是最疼紫菱的。爱之深，责之切，她是紫菱的母亲，她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无动于衷地看着紫菱永远沉浸在幻梦之中。
但她们两个气场不合，每次她说的话，紫菱都听不到耳朵里去。而她呢，总想着，时间还长着，她总能教好紫菱的。却没想到，这一拖就拖到了紫菱嫁人。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从她的气色上就能看出来。紫菱的气色，很明显不如在家的时候，舜娟察觉的到。
舜娟想，自己还是和丈夫谈一下这个事情吧。
舜娟进书房时，汪展鹏正在看书。舜娟走进一看，意外地发现，他看的竟然是《金瓶梅》。
汪展鹏抬头看了舜娟一眼，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舜娟在一旁坐下，说：“有些事要和你谈一谈，说起来，你以前不是很不屑看这本书的吗？”
“那是以前。”汪展鹏扶了扶眼镜，“绿萍之前把这本书推荐给我，说里面的世态人情写得很好。只是她还太年轻，有些地方看不明白，让我看了之后和她交流交流。”
“那她可真是失策了。”舜娟摇头笑说：“真论起世态人情来，你怕还不如她懂。”
“有吗？”汪展鹏问：“我好歹也比绿萍多吃了几年油盐，不至于连她都不如吧。”
“那可不一定。”舜娟又摇摇头，“你现在看到哪里了？”
汪展鹏把书往前翻了两页，找到了题目，说：“第六十二章，就是李瓶儿死的那一章。”
“那你觉得……”舜娟斟酌着问：“李瓶儿怎么样。”
汪展鹏笃定地说：“自然是个好人，温柔贤淑，识得大体。”
“是吗？”舜娟提高了语调，“那你还记不记得她是怎么对待自己前夫的。”
汪展鹏皱着眉头不语。
“我就说吧。”舜娟笑了起来，“你还是不懂得人性的复杂。”
“你特意过来，就是考较我懂不懂人性的？”汪展鹏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那倒不是。”舜娟立刻严肃了起来，说：“我想和你谈谈紫菱的事。”
“紫菱？”汪展鹏皱着眉问：“她有什么事吗？”
舜娟讽刺道：“自己的女儿，神色那么不好，你都没有注意到吗。”
汪展鹏尴尬地咳了一声，说：“这种事情，还是你们女人注意的多一点。”
“男人就不该注意吗？”舜娟并不满意他的回答，“紫菱的气色很不好，和楚濂之间的交流也很有问题。今天楚沛走的时候，紫菱脸上可是老大不愿意。”
“也许，只是夫妻间闹别扭了呢。”汪展鹏猜测。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舜娟叹了口气，说：“但我觉得，他们之间的问题非常严重。就算真的只是闹别扭，那频率也太高了点吧。”
“你想想，紫菱还是个小孩子，连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突然之间，要她被迫融入一个她完全不适应的新环境，这其中的艰辛，她受得了吗？”
汪展鹏两手交叉，说：“应该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尚德和心怡都是我们的老朋友，楚濂和紫菱也是一起长大的……”
“那也是在两个环境里长大的。”舜娟打断他说：“楚家的生活习惯我们知道吗？心怡和尚德在自己家里是什么样的我们知道吗？楚濂自己私底下有什么脾气我们知道吗？都不知道。紫菱也不知道，可她就这样嫁到了楚家，她该怎么适应那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环境？”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汪展鹏叹了口气，说：“紫菱都嫁过去了。”
“是啊，身为母亲，在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些是我的失职！”舜娟激动地说：“但现在，我既然想到了这些问题，我就不能坐视不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汪展鹏点了支烟，问：“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让紫菱离婚吗，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不是。”舜娟沉默了半晌，说：“我想让你去和紫菱谈谈，看看她的情况。如果她愿意努力适应这段婚姻的话，我们就在一旁帮衬着；如果她想离婚……那我也会支持。”
汪展鹏狠狠吸了一口烟，说：“我明天和她谈一谈。”
“好。”舜娟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你可别被紫菱又带跑了。我知道，你俩是一个国的。”
“什么嘛。”汪展鹏笑回了一句。
“以前又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不管怎么说，第二天汪展鹏还是去找紫菱了。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小公主。”汪展鹏敲了敲门。
紫菱正抱膝坐在床下，盯着她的珠帘出神。听到敲门声也没有动作，只是说了句：“进来吧，爸爸。”
汪展鹏也不顾及自己的新西装，在紫菱旁边就地坐下。
“昨天你妈妈对我说，你的脸色不大好。是在楚家受什么委屈了吗？如果真的有委屈，一定要告诉爸爸，知道吗。”
紫菱忧郁地低下头，哽咽地说：“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我再回到楚家去。”
“他们对你很不好吗？”汪展鹏皱着眉头问。
“那倒没有。”紫菱摇了摇头，说：“只是他们是一家人，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和空间，我怎么也插不进去。他们看我的眼光，就好像我是个被排斥的人。那种不自觉的眼光，让我不敢面对。”
果然被舜娟说中了，汪展鹏心中暗忖。
“你可以去适应他们啊，那毕竟是你将来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难道还能一直逃避不成。”
紫菱眼中闪着一层泪光，“我有努力过的，可是，楚妈妈她总是……”
“她对你不好吗？”汪展鹏心中有些愤怒，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在别人家里被这样对待。
“她并不是对我不好。只是，她那种目光，仿佛我是个累赘一样。”紫菱悲伤地看向汪展鹏，说：“爸爸，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成天无所事事。楚妈妈对我不满也是必然的。可是，我已经有很努力地去做了，时间长了，我总会做好的啊。可是楚妈妈，她总是不给我机会。”
“心怡她竟然这样对你。”汪展鹏的脸色越发不好，他站起身说：“我知道了，我会和楚家人说明白的。”
“只是你自己也不能再像从前在家里一样任性了，知道吗。”他又恢复了温柔的语气：“你以前在家里，不管怎么样都有爸爸妈妈宠着你，让着你。现在，你是别人家的儿媳妇了，你要学着成熟。”
“我不想成熟！”紫菱激动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命运跟我开了个好大的玩笑，让我在一切都还未知的时候就嫁了人，把我一切美好的幻想都死得粉碎！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汪展鹏看到紫菱这样苦恼，心中也是痛苦不已。他俯下身安慰道：“后悔也没有用了不是吗。紫菱，人一生都会做许多选择，而且注定要为一些选择后悔。可是，后悔是没有用的，一切都不能回头，我们只能向前看。”
紫菱掩面哭泣。
汪展鹏接着说道：“现在，你后悔嫁给楚濂。可是，你已经嫁给了他。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好好经营这段婚姻，或者干脆离婚。”
紫菱一惊，嚷道：“我不要和楚濂离婚，不要！”现在的她虽然对楚濂有些失望，却还没有将爱全部消磨。
“那么你就不能再怨天尤人，紫菱。日子总是要过的，你既然觉得要维持这段婚姻，就要坚强起来，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事情，体谅你的丈夫，敬爱你的公婆。最重要的是，你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做一个真正坚强独立的人。只有这样，才有幸福的可能。”汪展鹏无比认真地说。
“那也太难了。”紫菱喃喃地说：“我做不到怎么办。”
“不管什么事情都是困难的。”汪展鹏看着女儿说：“我和妈妈，不能为你阻挡所有的困难。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走。”
“爸爸，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紫菱疑惑地问：“为什么现在，你说的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因为以前，你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我们总想着日子还长，我们有条件让你任性。但现在，你已经嫁人了。爸爸妈妈不能再护着你了，只能让你尽快成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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