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九章 分说01

　　忙忙碌碌的一天过去，第二日众人便一起出门丈量田地，胡氏不放心，觉得别人都没安好心抑或者是她自己有别的心思，非要跟着去，董氏倒是心宽，由着她去了。

　　董氏留了邵永安以及宁远嫡支的人单独说话，这两家地位十分重要，自然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用钱来笼络，只是邵琰也被董氏支开，并不知道董氏到底都对他们说了什么，邵永安出来的时候，面色凝重，甚至有些惊骇莫名。

　　而且邵琰感觉邵永安进去与出来之后，整个人似乎变了许多。

　　邵永安比邵琰大十岁左右，可是昨日邵琰便觉得邵永安远比其他十七八岁的少年来得沉稳一些，而今再看，邵永安依旧沉稳，甚至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样貌依旧不变，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沉淀了一般。

　　邵琰还没来得及多加探究，董氏却唤了他们一家人进去。

　　又唤了邵永安一道做个见证。

　　邵琰看到董氏把自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鼻头一酸——董氏这是要将自己私房提前分配好，防止梦中被胡氏偷藏的事情会发生。

　　董氏将自己这些年的首饰拿出一些分给江氏，又摩挲着邵琦与邵瑛，长叹道：“阿琦与阿瑛都长成大姑娘了，可惜太婆只怕是等不到你们出嫁的日子了。”

　　邵琰听她这样说，不免又有些难过——没有人比邵琰更清楚，董氏将日子定在四月初七，又坚持多留了众人两日的缘由。

　　董氏就快要死了，今日四月初八，明日天还未明，董氏便去了，与其让众人回去，过两日收到她的死讯再将人请来，舟车劳顿不说，来来去去的，也难免让人心生不快。

　　董氏今天的精气神似乎挺足，邵琰却是别开了脸，不敢看董氏。

　　董氏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另外两个匣子，推向邵琦与邵瑛：“太婆也没有多少日子了，虽然看不到你们出嫁，但是要给你们的压箱银子却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好好收着，等以后嫁了人，日子也要好好过，千万不要学着——”董氏叹口气，到底是没有把胡氏明说出来。

　　邵琦与邵瑛早已经红了脸，董氏不再多话，将另外两个一大一小的匣子推向邵显：“小匣子里，是两百两银子，这几日要花用的地方不少，你自己做决定。只不要亏待了亲戚乡邻便是。”

　　又指着那个稍大一些的匣子：“除了公中的银钱被胡氏拿走以外，你祖父以及我的私房银子，便都在这里了，虽也不多，但是只要不遇上天灾人祸，也足够一家子老小几年的花用了——这些年，是苦了你们了，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邵显刚想把两个匣子都推回去，董氏摆摆手：“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这时候，便不要推却了——你是我孙子，我的银钱不留给你，还能留给谁？胡二吗？”

　　邵显知道推却不过，只好收回。

　　邵琛一脸的焦急：“太婆，怎么没有我三姐的！”

　　董氏便笑了：“你三姐年纪还小呢，怎么邵琛你便急了？你是为你三姐抱不平还是觉得太婆怎么也没给你？”

　　“我才不要那些首饰呢！”邵琛摇头：“可是大姐有二姐有，三姐怎的就没有，太婆你可不能偏心！”

　　“不是太婆偏心，只是太婆的东西可都没有了，”董氏便逗弄邵琛：“邵琛你若是可怜你三姐，以后你给她添上可好？”

　　邵琛想了想，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好，等我三姐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要给她好多好多的东西——嗯，出嫁是什么意思？王家的姐姐说是出嫁，就没怎么看到她回来，这样想来，三姐还是不要出嫁的好，一辈子就呆在家里，我也就能每天都看到三姐了。”

　　“你小子！你总不能一辈子留着你三姐，还是你舍不得给你三姐添妆？”董氏面上的皱纹舒展开：“邵琛你可要记着你今日的话，以后好好待你三姐啊。”

　　董氏笑完了，方才正色道：“这几个月，都是阿琰在照顾我，我也不可能真的就亏待了阿琰，首饰这些东西，阿琰几年之内也用不到，等她长大了，这些首饰也不时兴了——我另有东西给阿琰，只是希望阿琦与阿瑛不要觉得我偏心阿琰，且不要与阿琰生分了才是，这辈子既然有缘做姐妹，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应当珍惜才是，我只望你们姐妹和和睦睦，以后守望相助才是。”

　　她给邵琰的东西，却只是薄薄的几张纸。

　　邵琰还没接过，邵琛便大呼小叫，很为邵琰不平：“太婆你还说你不偏心，给三姐的东西可比给大姐二姐的轻多了。”

　　董氏摇摇头，也不反驳他，只是把东西给邵琰：“阿琰，这是我嫁妆庄子的田契与房契，我把这些都留给你——你可要管好了啊。”

　　“太婆你之前不是说——”这庄子是留给邵显的么？不过邵琰顿了顿，没把话说出来，只是道：“太婆你不必如此的。”首饰银子也好，房契田契也罢，对于邵琰而言，其实都只是身外之物，并没有什么用处，董氏已经为他们解决了胡氏的遗祸，已经是帮了邵琰的大忙了，对于董氏的私房，邵琰并不贪心。

　　“阿琰你的心思我知道，”董氏拍拍邵琰的手：“只是我也说过，不会亏待你——也不应该亏待你，就你这些天以来没日没夜地照顾我，这些也是你应得的，何况我还是觉得，这庄子在你手上更好，若是以后真出了什么事，也还有个后路，阿琰你答应我，若是哪天家里出了变故，你要将这个家撑起来。”

　　董氏说得郑重而隐晦，邵琰却是听得懂的，董氏这话的意思，若是最后邵琛还是救不活，董氏希望她能够顶立门户——邵琦的性子，是不可能安然窝在这小地方的，而邵瑛的性子更适合嫁给老实本分的人家，若是最后邵琛还是出事的话，董氏希望到时候是邵琰招赘上门，以邵琰活了两辈子的经历，总不可能会让邵家重蹈梦中的覆辙，让邵家再度陷入不利的境地。

　　听得出邵琰的犹豫，董氏一脸的严肃：“阿琰你若是不收，便是不孝。”

　　“太婆我知道了，我收下，”邵琰知道董氏的意思，却又正色道：“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她会好好保住邵琛，她会守住这个家的。

　　“那是自然，你也别多想，”董氏点点头：“如此，也没什么大事了，一早分割清楚了，我就算是立刻死了，有你们在，我也安心了。”

　　不等众人劝慰她，董氏又道：“无论如何，我们家有今日之事，便是吃了姓胡的人家的亏，往后你们便少与那人以及她的娘家人来往吧。”

　　众人忙不迭点头，董氏又继续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可知婚姻大事不可不慎重，邵显你也记着，往后看人总要多观望一些时日，选女婿，还是应更重人品，家世、样貌、才学反倒是其次了。若遇到合适的人家，也不要忙着为子女定下，不妨先问问儿女的意思，婚姻虽说是父母之命，但过日子的，毕竟还是小儿女，若是儿女不愿意，也不要勉强。”

　　邵显连忙称是。

　　董氏却还是不放心，抓着邵琰的手，语气状似不经意地道：“昔年我有一堂姐，嫁给了永治的李家，她很早便过世了，前些日子，我倒是梦到她了，说我跟她都是有重孙的人了，或许可以结个亲家——”

　　邵显连忙道：“若是年岁相当，倒也不是不行。”

　　董氏便嗔怪道：“才刚说了要问问儿女的意思，你这么快便应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父亲的样子——知道你是孝顺我，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呢。”

　　“在闺中的时候，我便与这堂姐不怎么合得来，”董氏偏头作思忆状，也不知是真的在追忆过往还是只是在编造一个故事：“虽然那些不快说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微不足道，真要我说出个缘由来，你们只怕也会觉得是我在胡闹——然而，我倒是坚持的，不管怎样，我不愿我们家与她的后人结亲……听闻李家这些年也越发的不济了，若是那个堂姐的后人寻上门来，你照看一下全一全亲戚的情分便罢了，也不必太过上心，毕竟亲缘早已经远了，至于儿女亲事，那是万万不允的。”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不靠谱了，人说老小老小，她这样子倒不像是快九十岁的人，更像是个小女孩在无理取闹，邵显无奈，只好点头答应，董氏还是不放心，逼着邵显对天发誓说邵家绝对不会与李家结亲。

　　还让邵永安做见证，邵琰原本以为邵永安只怕会嫌董氏老糊涂了，熟料邵永安倒是郑重其事地应了，邵琰难免多看了邵永安几眼。

　　邵永安低着头，邵琰看不清他的神色，然而再看向董氏，邵琰感觉心里暖暖的。

　　董氏为了他们一家人，真的是考量了许多，她为邵家铺好后路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只是为了邵家不至于重蹈“梦中”的覆辙。

　　只可惜，只怕董氏的苦心，在座没有几人能真正知晓，邵琰或许能体会到，可是邵琰更能体会到的是——董氏时日真的不多了……连一日都不到了。

　　可是即使如此，董氏还是如此故作轻松地把自己的遗言交代清楚，邵琰很想哭，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哭——董氏做了这么多，不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过日子，远离那些悲伤吗？

　　她不能哭，她不能辜负董氏，她害怕自己的会招来董氏的眼泪，让董氏最后一天都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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