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廿一章 兄长01
许大夫之前跟邵家提及半夏与邵瑛的婚事，说太早嫁人对女子的身体不好，所以原本是打算邵瑛十八岁之后，再操办半夏与邵瑛的婚事的。
然而，邵琰记挂着自己十三岁那年的雪灾，以及……江氏的身体，还是觉得邵瑛应该早与半夏定下来，许大夫说太早嫁人对身子不好，其实主要说的还是生孩子太早对身子不好，但是许大夫是大夫，半夏这几年一直跟着许大夫也隐隐有可以出师的势头，防孕这种事，让交由他们小夫妻自己操心好了。
邵琰不无天真地想，若实在不行，他们过两年再圆房便是，总之邵瑛要跟半夏成了夫妻，邵琰才能安心下来——胡芠虽说被裴耀设计去服了苦役，可是毕竟没死，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邵瑛一刻没嫁半夏，邵琰就没办法安心，邵瑛最好早一点跟半夏把名分坐实了，以免节外生枝。
最终是找了邵永安说项，婚事定在了永嘉二十二年三月，邵瑛十六岁生辰后。
在那之前，许大夫请了众人作见证，将半夏收为义子。
所以邵琰在忙完邵琦的婚事之后，根本没怎么歇息，便又投入为邵瑛置办嫁妆的大事之中。
没办法，过去邵家的钱财由胡氏把持，胡氏是肯定不会想过置办嫁妆这种事的，后来日子稍好，也得先紧着邵琦的先置办了——即使那时候他们对于邵琦究竟要嫁谁，也没个头绪。
虽说忙碌，但是邵琰觉得忙得也挺开心的，她能够亲手亲眼送两个姐姐出嫁，所嫁的，又都是她们意愿之人，对于邵琰，便是极大的欣慰了。
她重活一世，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至少，她的家人的日子在一点点的变化，而且都是在往好处走，总算是不虚此行。
不过，当他们的马车在半道上坏了的时候，邵琰可是笑不出来了。
此时正是二十一年年关，今年是一个难得的暖冬，但是想想暖冬之后明年这个时候其他地儿已经开始受灾，邵琰便觉得忧心忡忡。
何况，再“暖”的冬也还是冬，就算交南本就比其他地儿暖和，冬日也是不好受的。
这半道上的，也没什么地儿换车，邵琰和程嬷嬷让人把车子卸下来，因为这里离平阳更近一些，命人骑马去往平阳，自己和程嬷嬷等人则是下了马车，打算去寻一户人家暂避一下寒风。
好在他们运气好，不过行了一会，便看到一户人家，他们过去的时候，里边恰巧出来了人，是一中年男子以及一个跟李复裴耀差不多大的少年郎，程嬷嬷早拿了帷帽遮住邵琰的脸，自己上去与那两人商议求助。
邵琰由着程嬷嬷去说，自己脑子还在想着邵瑛嫁妆之事，突然听得中年男子的声音扬起：“虹安镇邵家？虹安镇哪个邵家？”
程嬷嬷愣了愣，还是回答：“虹安镇邵夫子那个邵家，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邵显邵仲成？”那人似乎是认得邵显的，邵琰回过神来，还有些怪异，那人却已经开始赶人了：“你们找别人家去，我家不让姓邵的人家进！”
程嬷嬷辩解道：“可是我们一路行来，只看到你们这一处房舍，这天儿，你让我们走的话，至少也给指个能找着人家的路，再说了，我们也不白借你的地——”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总之我家我说了算，我说不许姓邵的人进那就是不许，”中年男子不为所动：“谁稀罕你们似的！”
“舅舅，”那少年郎轻声开口：“这天冷，让他们进来避避风吧，左右也费不了什么事，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他便朝着程嬷嬷致歉，半侧着身子请他们一行人进去，中年男子还想说什么，但是被他劝过去了。
邵琰觉得有些怪异，朝那两人行礼，顺便问了一句：“敢问这里是何地？能否问问二位名姓，改日家人致谢也好寻着人。”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邵姑娘也不必挂在心上，”那少年似乎并不打算报上大名，想了想又道：“这里再东三里，便是长康镇，只不过长康镇太小，只怕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长康镇，对邵显抱有敌意——邵琰心中一叹：“这家主人可是姓何？”
少年有些惊异：“姑娘怎么知道的？方才那人是家舅，他脾气一贯如此，但是人并不坏，姑娘勿怪。”
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事情，邵琰便不再开口了，由着程嬷嬷与他们打交道，自己则是沉默下来——这世间事可真是巧啊，那中年男子便是当初何娘子过世之后，来寻邵显晦气之人，而那说话的少年郎……不巧，正是何娘子的次子，姚霁。
何娘子前世差一点成了她继母，而姚霁，差一点便成了她兄长。
邵琰前世也没怎么见过姚霁，故而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认出他来，此刻认出来了，也不可能为了自己那点芥蒂而赌气出去吹冷风，她倒是不要紧，跟着她的人都病倒了也不是办法。
何家应当是与邵家顾家差不多，家中并无什么奴仆，他们一行人进去之后，中年男子便十分没有待客之道的甩手不理了——当然，他们也的确算不上什么客人。
这人性子一贯如此……“不拘小节”，邵琰见过他更无礼的时候，倒也是见怪不怪。
还是姚霁看不过眼，给他们一行人端了热茶点心过来，见邵琰在屋内也没摘下帷帽，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跟程嬷嬷致歉道：“对不住，家母舍妹与舅母今日恰好去了亲戚家，家中并无女眷，唐突了姑娘委实是抱歉，我就在外边候着，你们有什么吩咐唤我一声便是了。”
程嬷嬷连道不敢：“我们不请自来本就是叨扰了，怎么好劳累郎君在一旁候着，左右我们也没什么事，郎君自去吧，我们坐一会等人回来了便也走了。”
“来着是客，岂能轻慢？”姚霁摇了摇头，便打算退出去。
知道何娘子不在，邵琰反倒是舒了口气，开口叫住他：“敢问郎君怎么称呼？”
他一开始不愿意答估摸是不想让他们特意前来致谢，但是既然邵琰已经点出了他舅舅的身份，此刻再问起，他便不好再避而不答了，只好应道：“家中姓姚，排行第二。”
“姚二郎，”邵琰其实早就知道他名字，这么问一问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长康镇我记得似乎没有姓姚的人家？”
其实她哪里知道长康镇都有什么人家，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反正长康镇并没有哪个姓姚的出名便是了。
姚霁沉默了一会：“家母早年嫁到了明州，家中……出了些变故，只最近才搬回交州的。”
所谓的变故，邵琰倒也知道，何娘子早年丧夫，守寡十年后，婆家却突然想让她改嫁，她也是烈性之人，无论如何都不愿，索性带着幼子弱女与婆家和离，回了娘家。
邵琰一直以为，何娘子是一回来便搬到了虹安镇去住，却没想过她可能早就回来了，之前一直住的是娘家……那么后来搬去虹安镇，可能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江氏的过世吧。
对于何娘子此人，邵琰倒并不是说介意怎么的，无论如何，若是她早就回来了的话，在江氏还在世的时候她没有起过改嫁邵显的心思，本性至少是不坏的，邵琰也想过，如果是何娘子的话，的确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如今江氏还好好的，以后也会好好的，对于何娘子，她不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罢了。
无论如何，这辈子江氏都会好好的，何娘子的情意……邵琰只能代替父母在心里说一声抱歉罢了。
邵琰试探地问了一番，知道姚霁并不知晓何家与邵家有什么恩怨，想来其舅舅虽然气不过，但是也不会把长辈的事情给小孩子乱说，何娘子自己也不会多言，所以姚霁目前对那些事完全是不知情的，让邵琰他们进来，仅仅就是出于礼仪而已，邵琰多多少少有些安心。
余下的那几分不安，主要还是担忧何娘子会突然回来——邵琰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前世差点成为自己继母的人，更不知道何娘子会如何对自己……她虽是邵显的女儿，但是毕竟不是她的女儿，前世对她好，或许是看在江氏已经过世的份上，这辈子她会是什么反应，邵琰着实是难以预料。
好在，直到平阳的人赶了新的马车过来，何娘子也没有回来。
他们走的时候，姚霁舅舅站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哎哟，可算是走了啊。”
末了，又有些放心不下，挡到邵琰面前：“你是邵仲成的女儿是吧？”
邵琰没理他，姚霁倒是被吓着了，连忙拉着他想让他回去。
他却甩开姚霁，只是对邵琰道：“你回去之后……不许跟他提起在我家发生了什么。”
邵琰隔着帷帽看着他，心下不免有些好笑：“想来您是认识家父的了？您与家父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作为小辈的，却是不知的，只是您这么堵着我去路，这么威胁我一个小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她同情何家的遭遇，可是不代表她能接受何家对他们家的恶意，无论是此时他堵住邵琰去路，还是后来他带着刀子上门威胁邵显，在邵琰看来，都是有些不可理喻的做法。
所谓姻缘，有缘分才能有婚姻，当初邵显在何娘子这事情上的确有错，可是，仅仅是邵显一个人的错吗？
是何家自己不愿意把何娘子嫁给邵显“受苦”，却也是何家自己把何娘子远嫁，何娘子所受的那些苦，有几分是邵显造成的有几分是何家自己造成的？而姚霁的舅舅却只知道的迁怒与邵显，对邵显对邵家未免太不公平。
姚霁的舅舅如此迁怒于邵显，无非就是因为当初他软弱，没能在父母的坚持之下支持何娘子罢了，他明明该恨的，是他自己才对。
邵琰威胁道：“您是想要跟我说您到底为什么对家父有那么大的成见吗？”她料准他不敢往外说，这事情毕竟事关何娘子的声名。
姚霁舅舅愣了愣，看了姚霁一眼，终究是摇了摇头，转身退回去了，姚霁连忙帮着他跟邵琰道歉，邵琰摇头，道了句无妨，让程嬷嬷把谢仪奉上，姚霁原本坚持不受，但是程嬷嬷把东西放下，便跟上邵琰了。
回到马车上，程嬷嬷有些感慨：“姚家二郎看着为人还是不错的……只可惜，有那么个不着调的舅舅。”
邵琰可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惋惜之意，摇了摇头：“程嬷嬷，你不要见着个人便往我身上想，我没那么恨嫁。”她是没考虑过嫁人，就算姚霁那个舅舅着调，这事儿，也是不成的啊。
让前世差点成为自己继母的人这辈子成为自己的婆婆，邵琰实在是难过心中那一关。
“反正我们礼数也到了，”邵琰叮嘱程嬷嬷：“这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罢了，程嬷嬷便收了心思吧。”邵琰是希望以后两家都不会再有什么往来的，毕竟这相处起来，有些尴尬。
“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程嬷嬷看着邵琰有些忧心，然而也知道邵琰不爱听她提这些，便也只是感叹了一番便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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