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夜谈06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邵琰半坐起来，脑子里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

　　她睡眠一贯很浅，然而裴耀是什么时候走的，邵琰仔细想了想，居然是想不起来。

　　昨夜掉落在外边的衣服已经被捡起来放在一旁，只是微微沾了尘土，找了找床下，并没有找到那把被裴耀扔下去的匕首，手上也没有……再加上她手中莫名其妙多了一块玉佩……邵琰觉得，自己昨夜肯定是不对劲……怎么莫名其妙就答应了裴耀……怎么莫名其妙就睡得这么熟。

　　月儿在外边轻轻敲了下门：“三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邵琰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跳将起来——她不能让月儿看到她手上的玉佩，否则月儿要是问起怎么回事怎么办？邵琰慌忙找地方藏，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塞到了枕头下。

　　月儿进来的时候，邵琰已经把被褥都整理好了，月儿抱怨了一句：“三姑娘你就不能让我有点事做吗，要不我这丫鬟便当得太不称职了。”

　　邵琰不自在地将有些散落的头发拢至耳后，怕月儿非要再帮她整理一遍，连忙让月儿帮自己梳头。

　　她一贯很少让月儿在她头上脸上做文章，今日难得妥协，月儿便也忘了之前那点失落，只一心装扮她，末了，对着邵琰感叹道：“三姑娘真好看。”

　　邵琰不爱照镜子，只笑她一脸呆样：“这样你就觉得好看了，那你要是看到大姐，还不知是成了什么样呢！”

　　今日邵琛休沐，姐弟两个难得有工夫说说话，邵琰打理好自己，便带着月儿去了前院，刚要去书房，恰好看见邵琛和裴耀一起进去。

　　邵琰愣在原地，随即想起自己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和裴耀说，而此刻裴耀只怕便是要与邵琛说他俩的婚事的——连忙吩咐月儿去泡茶拿点心，自己顾不上那么多，随后也跟进了书房。

　　进去之后看到裴耀，装出很意外的样子：“邵琛，这是有客人吗？”

　　邵琛很随意：“不是客人。”

　　邵琰便道：“原来是裴三郎啊。”

　　裴耀看见她，先是呆了一下，随后不满她一副要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抿了嘴盯着她不说话，邵琰恰好背对着邵琛，便跟他使眼色让他不许跟邵琛胡乱说话，然而裴耀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不想搭理她。

　　邵琰有些生气，邵琛问她有什么事，邵琰想了想便道：“闲着无事，想练练字，邵琛你帮我找两本字帖吧。”

　　邵琛不疑有他，背过身去帮她找字帖，邵琰看见案上有磨好的墨，连忙拿笔蘸了墨，匆忙在手下写下几个字，然后摊给裴耀看。

　　裴耀还是没什么反应，邵琰心下发急，然而邵琛已经回来了，邵琰装作看了一眼，说那字体不适合自己，让邵琛再去换，邵琛背过去了，裴耀趁机覆住邵琰的手，轻声说了个字：“好。”

　　邵琛还在，邵琰怕邵琛知道，也不敢和他多说，连忙抽回手将笔放回去，邵琛拿了字帖回来，这一次，邵琰总算是满意了，裴耀偏偏这时候开了口：“阿琰什么时候回去？”

　　他那一脸“之后再问你”的表情，让邵琰有些不快，邵琛却已经替她答了：“三姐难得有工夫，会在楚州多待些时日。”至于是多久，他没打算跟裴耀说。

　　邵琰不反驳邵琛，点了点头便告辞，月儿回来的时候，让月儿留下来，想让她帮忙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奈何月儿不一会儿便又回到了邵琰身边，说裴耀和邵琛没让她在一旁，又说担心邵琰身边无人，便把月儿遣回来了。

　　午后邵琛才有空过来见邵琰，然而匆匆忙忙说上两句话便又走了，邵琰问他跟裴耀说了什么，他没说，只是跟邵琰说裴耀这几天要借住在这里，让邵琰尽量不要到前院以免遇到。

　　邵琰顿时又有些提心吊胆的。

　　-

　　不让月儿陪自己，早早将她打发去歇息了，邵琰点了灯，拿了本子在紫藤花架下佯装看着，然而昨夜虽然睡得熟，但是毕竟睡得太短，才看了一会，便有些撑不住。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身子似乎腾了空，邵琰睁开眼，抓着裴耀的衣襟：“放我下来。”

　　裴耀没有理她，径自要抱着她进屋，邵琰连忙道：“有话在外边说便是了……别进去。”

　　然而裴耀还是直接将她抱回，刚一松手，邵琰便要起身，特别不自在：“我们出去说吧。”

　　裴耀便只是看着她笑，眼看着邵琰要生气了，这才道：“放心，我今晚不留下来。”

　　他嘟囔了一句：“毕竟留下来受罪的是我。”

　　邵琰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虽是春日，毕竟还是有些冷的，”裴耀把手伸向邵琰，邵琰想避开，他已经快一步从她发上拿了朵紫藤花下来，尔后才道：“把话说完便走。”

　　邵琰从怀中将那枚玉佩还他，裴耀摸了摸玉佩上残余的温度，微微一笑：“阿琰你知道我今晚会过来？你刚刚是在……等我吗？”

　　邵琰别开脸：“谁等你了！”

　　裴耀将玉佩塞回邵琰手中：“喜欢便留着吧。”

　　“谁喜欢了！”邵琰连忙把玉佩扔回裴耀怀中：“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东西留下，万一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裴耀想了想道：“我现在相信你睡觉要抓着东西不是骗我了……我要走的时候，你抓着这玉佩不放，我怕把你弄醒了，便将络子割断了把玉佩留给你。”

　　“反正你睡觉总要抓着东西，在我把匕首给你之前，你暂且先用这替代一下，”邵琰面色发红，裴耀又将玉佩塞回邵琰手中：“而今这玉佩没了络子也戴不上，阿琰你就算要还我，也该重新打了络子再还我。”

　　邵琰无奈只能接过来，又还是有些嗔怪：“那你也没必要割断啊。”

　　裴耀看了邵琰一眼：“你确定？”

　　邵琰瞥了裴耀腰间一眼，没再说话——不割断的话，那裴耀只能宽衣解带才能把玉佩完好地拿下来了。

　　裴耀这才想起正事来：“为什么不让我跟邵琛说我俩的事？为什么要在邵琛面前对我不理不睬，嗯？”

　　邵琰反问他：“你为什么那么急着要告诉邵琛？”

　　“总该让他知道的，”裴耀皱眉：“还是你反悔了不想把这事昭告众人？”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邵琰有些不开心：“你就是因为计较邵琛上次骗你说我已经走了，所以故意去挑衅他的。”

　　“昨晚你还拿邵琛来威胁我！”邵琰指控道：“你为什么偏要跟邵琛过不去？”

　　裴耀不赞同：“阿琰这你可说错了，是邵琛一贯与我过不去才是，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哪来那么大的成见，挑鼻子弄眼地看我不顺眼……以前他可不是这样。”

　　邵琰不自在地揪了揪手指——邵琛这样……还不是她挑拨的。

　　“那你也不能这么快便把我们的事告诉邵琛啊，”邵琰瞥了他一眼：“幼稚！”

　　“幼稚便幼稚吧，”裴耀无所谓：“我本来可是很想看邵琛吃瘪的样子的。”他看了邵琰一眼，一脸邀功——仿佛他为了邵琰失去了这么大一件乐事，邵琰应该犒赏他一般。

　　邵琰瞪他：“然后邵琛问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便告诉他你半夜学登徒子爬墙，与我把这事情定下的吗？”那以后让她还有什么脸见邵琛啊。

　　裴耀耳根微红：“那到底什么时候能说？”

　　邵琰想了想：“等邵琛中了进士之后。”

　　裴耀有些不敢置信：“为什么？”

　　“上次……李复那事出了之后，邵琛安慰我说，叫我不必担忧自己的婚事，他会努力上进，等有了功名，便帮我找个合适的夫婿——”邵琰看着裴耀面色发青，不敢把话说下去了。

　　裴耀凑近她：“为什么要答应他？”

　　“我那时并不想嫁人，但是又怕直接言明会打击到邵琛，所以就答应了，”邵琰先是理亏，但是想想还是有些底气的：“何况那时候我又还没有答应你。”

　　裴耀盯着她看了良久，幽幽道：“真的不是你也在考虑嫁那些人吗？毕竟昨夜还有人说要嫁个懂礼数的人。”

　　邵琰连忙道：“当然不是。”

　　裴耀不解：“那这跟我不能告诉邵琛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前脚刚答应了邵琛，后脚你便去告诉他我跟你的事……而那之前我还……无数次信誓旦旦说绝不会嫁你的，”邵琰有些扭捏：“那我不就是失信于邵琛了吗？”

　　“那你就宁愿让我受委屈？”裴耀道：“所以我一直都特别嫉妒邵琛。”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怕他去跟邵琛炫耀刺激邵琛啊——这两人一凑在一处就一个比一个幼稚！邵琰感觉自己是多了一个弟弟，连忙解释道：“可是邵琛从小到大，一直听我的，我也很少做失信于他的事，何况这事又不是小事，邵琛正一心想着要为了我而刻苦，我若是在这时候告诉他，我答应了与你的事，岂不是变相地跟他说他不用努力了？那万一他要是真的得过且过了怎么办？”

　　裴耀虽然不满，但还是接受了，只是有些不快：“邵琛什么时候下场？”

　　“褚先生说邵琛现在年纪太小，要沉淀一下，”邵琰答道：“三年后正好。”

　　这下裴耀有些不乐意了：“三年那么久。”

　　邵琰看了他一眼：“当初你不是说你弱冠之后方能为自己婚事做主吗？三年后不是正好？”何况也许这三年里，他或许还会改变主意。

　　裴耀噎住，又有些开心：“阿琰你原来都记得我说过什么话的啊？”

　　“可是三年实在太久了，”裴耀又有些低落：“我怕夜长梦多。”

　　他看了邵琰一眼：“不告诉邵琛那能告诉别人吗？”

　　“告诉别人不就等于告诉邵琛？从别人口中知道，邵琛只怕是会更生气，”邵琰顿了顿：“何况……我也不太想这么快跟你那些亲人打交道。”

　　一说到裴耀的亲人，就免不了要想起裴三叔，邵琰皱了皱眉头：“我暂时不愿跟他们来往。”

　　裴耀想起裴三叔做的事，虽然是为他好，但是却总是帮了倒忙让邵琰误会，便也有些无言以对。

　　“我算是体会到人说‘衣锦夜行’是什么心情了。”裴耀低落起来：“真的不能说？”

　　他狐疑地看着邵琰：“这不是你想出的缓兵之计，为的是拖延吧？”

　　“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邵琰看着他：“你总这么质疑我，莫不是你要反悔了？”

　　邵琰故意舒了口气：“那太好了。”

　　“不反悔，”裴耀连忙道：“三年便三年吧。”

　　“不告诉外人可以，顾大人应该告诉吧？”裴耀想了想：“还有邵永安，以免他们又想着帮你说亲。”

　　“不告诉大伯父他们，”邵琰低头：“我好不容易劝说他们不要把我嫁你，结果一转头我自己选了你——”

　　裴耀瞪她，邵琰不开心了：“他们答应我不也是因为你自找的吗。”

　　裴耀无言以对，邵琰想了想：“大哥那边……倒是要说的，不过要等他从京城回来——”

　　“你不要去见他，”裴耀连忙拒绝：“我去跟他说——放心，不会让他有机会说出去的，只是让他别再操心你的婚事便是了。”

　　“爹娘那边……我会找机会跟他们说的，”邵琰别开脸：“只是就算说了，也不能过了明路，以免邵琛察觉……只是让他们心里有数。”

　　裴耀特别无奈：“好不容易定下来了，却又跟做贼似的。”

　　邵琰看他：“就算成亲……咱俩也不会……那你到底是急什么？”

　　裴耀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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