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私语04

　　邵显与江氏当初赶不及回去，去信让顾四叔顾昱帮忙处置家中产业，邵琰不愿意自己父母倾尽家产只是为了送自己出嫁，因此写了信让裴耀的人帮忙送回去……然而，似乎是她担忧太过，顾晟和沈夫人根本没把邵显和江氏的信送回去，只是重新写了一封，让顾昱将之前邵显江氏为邵琰准备的东西带来便是了，余下的那些顾家这边添足，若不是邵显江氏之前那些也准备了几年，毕竟是他们作为父母对邵琰的心意，顾晟与沈夫人只怕连那些都不让顾昱专程送来了。

　　这事情邵琰事先不知情，所以后来又让裴耀着人帮忙送信，顾四叔收到了邵琰的信，比较一下他便知道京城这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邵琰、邵显江氏、顾晟沈夫人各有心思，他自己权衡了一下，只带了邵显江氏为邵琰准备的东西，并没有动邵家的根基，而是将以前邵氏过世前做主分给邵显一家的产业折成了银钱，因为邵显之前不愿意要，他与顾三叔顾七叔商议了一番，分成了四份打算直接给邵显的四个子女——这样，邵显便没办法拒绝了，非要拒绝便说又不是给他的，只是给子侄的添妆罢了。

　　邵显的确是没办法，他先是被顾晟沈夫人摆了一道，又被自己几个弟弟自作主张，邵琰婚期如此之近，他与江氏也赶不及回去处置，也只能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邵琛没要属于他的那一份，让他们直接给了邵琰，顾四叔这十年并不是一事无成，也拿出了不少东西，加上顾晟沈夫人准备的、以及其他人的添妆，最后的嫁妆明显超出了邵琰的预期，让她有些惶恐不安，然而不管是谁都不准她插手，只吩咐她安心待嫁，她说的话没一个人肯听。

　　何况……有别的事烦着她——

　　江氏说许久未与邵琰一道睡，以后她出嫁之后更没机会了，邵琰原本倒也没多想，倒是江氏自己先有些不自在，邵琰随后便想到江氏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当夜邵琰早早便睡了，等江氏过来的时候，邵琰已经“睡着”了，江氏无奈，狠了狠心将邵琰推醒，邵琰没办法装作熟睡，只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娘，你怎么还没睡。”

　　将她吵醒，江氏也有些愧疚，但还是叫她起来：“阿琰你去醒一醒神。”

　　邵琰不愿意：“娘，我好困。”

　　江氏无奈：“阿琰听话。”

　　“娘，我真的好困，”邵琰撒娇道：“我想睡了。”

　　“我们娘俩平日里也没多少机会好好说说话，以后你出嫁了这样的机会怕是更没有了，”江氏耐心劝道：“阿琰你让自己清醒一些，咱俩好好说会话。”

　　她要是真听江氏的话，待会就不好拿睡着了做借口逃避了，邵琰不肯起来：“娘你躺下吧，我在一旁听着，放心，我不会睡着的，会好好听你说的。”

　　江氏没办法，只好依言在她身边躺下。

　　这种事情毕竟难以启口，江氏斟酌了许久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身上温暖，邵琰原本只是打算装睡的，但如今也的确是有了困意，眼见着邵琰眼睛又眯上了，江氏知道不能不说了，咬了牙道：“阿琰你过几日便出嫁了，你知不知道出嫁是什么意思。”

　　邵琰为了做戏做得像些，声音懒懒的：“知道啊。”

　　江氏心中没底：“真知道？”

　　毕竟活了两世，邵琰是真知道，但眼下只能装作懵懂：“当然知道啊，不就是从娘家搬到婆家，虽然一时之间换了地儿可能有些不太习惯，但是想来都是过日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的差别。”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即将嫁人，我想问的是你可知什么是夫妻？”江氏声音十分不自在：“夫妻之间……要做什么，你都知道吗？”

　　“知道的，书上说，所谓‘妻’，便是‘妇与夫齐’，”邵琰是存心打算敷衍过去了：“娘你放心吧，我会跟裴三郎齐心过日子的。”

　　“书——”江氏喃喃道：“你平日看的书……哪里会教这些……阿琰，与你平日看的那些……不一样的。”

　　她当然知道不一样了，邵琰无奈，知道再说下去只能说到正题上了，只好又道：“娘，我先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阿琰你先别睡，”江氏无奈，轻轻摇了摇邵琰的胳膊，邵琰顺势找了个让自己舒服一些的姿势，打定主意装睡到底，江氏叹了口气：“阿琰？”

　　邵琰还是没有回应，江氏也不好再动她了，不过并没有睡下，踟蹰了一会，起身出去了。

　　邵琰闭着眼睛听江氏的动静，她刚到了门口，邵琰便听到程嬷嬷的声音，饱含询问：“二太太？”

　　江氏只是叹息，程嬷嬷没说什么，邵琰以为这事便这么结束了，谁知道等了一会儿，又听到另外一道声音：“弟妹？”

　　虽然刻意压低，但是邵琰听出是沈夫人的声音。

　　邵琰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盯着她这事的原来不只是江氏一个啊。

　　“大嫂……”江氏声音也尽量压低：“这事情我办不到……要不大嫂你跟她说吧。”

　　“虽然我将阿琰视如己出，但是这事……我也不好跟她开口，”沈夫人颇觉得无奈：“阿琰她毕竟是你生的……之前阿琦阿瑛出嫁时……你应该也是经历过的……如今不过是将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已经说了几次应该熟练了、应该更容易说出口才是啊。”

　　邵琰松了口气，她还真怕沈夫人来跟她说，毕竟她可以撒娇打混将江氏糊弄过去，对上沈夫人她可不敢……好在沈夫人没打算来教她这种事。

　　“阿琰跟她们两个……不太一样，”江氏轻轻一叹：“大嫂我也不瞒你……阿琰自小比别人更通透些……我有时候总觉得她似乎什么事都知道一般……很多事我反倒不敢跟她说。”

　　“她再怎么着，也只是个姑娘家罢了，这种事情她如何会知道？总还是得需要人教引一番，”沈夫人压低了声音：“弟妹你也别因为开不了口便不说，总得让她心里有底。”

　　江氏迟疑了一会：“也许她真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就算隐隐知道一些只怕也是懵懵懂懂的，跟你说知道也不过是害羞了的意思，”沈夫人叹气：“弟妹你别在这事上扭捏，小心会误了她。”

　　江氏有些为难：“要不程嬷嬷你跟阿琰说。”

　　程嬷嬷拒绝道：“三姑娘面皮薄……奴婢去说的话，只怕她便恼了，到时候怕是奴婢不好再跟着她了。”

　　三人在外边说了一会，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天又太晚了，只好各自回去，说好明日再详谈。

　　听到江氏要回来了，邵琰连忙再度躺好，依旧装作熟睡的样子。

　　江氏在她身边辗转反侧了半宿，邵琰一直不敢有任何“醒来”的迹象，好不容易等到江氏沉睡过去了，邵琰这才睁开眼睛。

　　她当然知道，江氏到底要跟她说什么，女子出嫁之前，往往有家中长辈传授夫妻之道……说白了，无非就是圆房之事。

　　上辈子江氏过世得早，邵琰嫁李复时并无人跟她说这些，何况她嫁人时年纪也小，邵显又在病中……一开始也是打算说等李复有了功名再圆房的，太早让他俩圆房怕会让李复分心，为了让李复心无旁骛，所以李母也没怎么教她。

　　后来……

　　邵琰身子瑟缩了一下，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前世之事，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逃避此事，只是她跟裴耀反正也不圆房，这种事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呢……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何况……她又不是不知道。

　　江氏声音模糊：“阿琰，冷吗？”

　　邵琰以为她要醒来，赶紧又装作睡着了，江氏却并没有醒来继续“念叨”她的迹象，只是伸手揽住邵琰让邵琰身子靠近她一些。

　　邵琰往她怀中蹭了蹭，也安心睡过去了。

　　第二日要先将嫁妆送往裴家，事多繁忙，江氏她们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她，邵琰情知自己很难躲得过，颇有些苦恼。

　　午后邵琦与邵瑛过来相陪，邵琰猜到可能江氏拉不下脸便找了她俩来说道，或许是想着她们是姐妹又都年轻好说一些，不过邵琰可不这么觉得，她俩来了之后，邵琰便过去一直缠着顾玉娆，顾玉娆虽然年纪比邵琰大一些，但是毕竟还没有婚配，邵琦和邵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着她的面跟邵琰提起这样的话来。

　　而当夜邵琰借口怕以后没机会再姐妹相聚，非要顾玉娆还有江家表妹陪自己睡，邵琦与邵瑛无功而返。

　　又将一日应付过去，初一这日江氏与沈夫人实在是没办法，明日便是正日子了，而邵琰还一直逃着这事，江氏面对邵琰实在难以启口，沈夫人也不好跟邵琰说，最后让程嬷嬷抱了些压箱底之物来给邵琰，邵琰无奈之下表示自己会看的，程嬷嬷本来要在一旁看着，邵琰说有人在一旁她不好意思看，程嬷嬷迟疑了一下，退了出去，出去吩咐说不许人来打扰邵琰。

　　她一走，邵琰便将那些东西扫到一边，再不肯理会。

　　看着那些东西……难免会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程嬷嬷之后问起，邵琰便推说自己看过了，程嬷嬷盯了她好半晌，长叹了一声。

　　夜里江氏又要陪她，邵琰推脱明日事多她要好好养足了精神不肯跟江氏闲话，又早早便“睡着”过去了。

　　夜半时江氏她们又在外间叹气，邵琰那点事情哪里能瞒得过她们，听程嬷嬷说邵琰动都没动过那些东西，江氏与沈夫人不免无奈。

　　最后江氏只有一叹：“罢了，阿琰不肯听……便由着她了，好在……那边总该知道一些。”

　　那边……指的是裴耀那边吧？

　　邵琰想想又有些烦心，不明白这样的习俗存在到底有何意义，她们何必非得跟她详说这种事呢。

　　邵琰也只是心中抱怨一番罢了，如果是其他女子出嫁，这种事的确还是得知晓一些，只是她们不知道她跟裴耀到底有什么样的约定，也不知道邵琰其实是两世为人已经经历过……她也不好跟她们说清楚。

　　“那也只能这般了，”沈夫人在外边也跟着叹气：“程嬷嬷，明日过去之后……多盯着些。”

　　程嬷嬷在外边应了，邵琰感觉有人进来赶忙装作熟睡，来人帮自己把被子掖好，并没有留下，反而是出去了。

　　看来江氏终于不打算再在这种事情上执着，总算是放过邵琰了。

　　四周安静下来，邵琰睁开眼睛，反倒有些睡不着了。

　　明日天亮，她便嫁人了……

　　睡不着倒不是因为兴奋，反而是有些怅惘——前路迷茫，这是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路，邵琰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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