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河流水

　　一滴露水从叶尖滑落，打在另一张叶子上，清脆的“嘭”一声响。白休言睁开眼睛，依旧是一片白茫茫的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伸手抓了一把空气，原来是起雾了，白休言知道自己又做梦了。昨日她和苏镯、白淇分别后，前往孔雀岩，途经荒野，暮色降临，就在这棵大树的枝杈上过夜。卷苍剑抽出半截，照着剑中影像，理了理头发。还剑回鞘，前往孔雀岩。

　　秋高物爽，路旁枯草抖动着发出瑟瑟之声，“谁？”白休言一声喝问，无人回答，她拨开草丛，呱——呱——几声怪叫，原来是秃鹫在抢食一具死尸。这人的衣服白休言有些印象，似乎在客栈见过。白休言本是见惯了死人，此时心境不同，不免想得多些。她逼迫自己正视这破碎的肢体，鲜红的血，刺出的白骨，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象出这具尸体不日将会怎样的恶臭，腐烂，直至消亡。原来人死了就是这个样子，她一边走一边想，烂掉，烂掉最好，贪欲的肉，情欲的血通通都消亡了，就剩下干干净净的，一堆白骨。

　　她一路走，看到路上的死人越来越多。风里灌满了血腥味，扑在脸上的风渐渐变得湿润，浩浩的水声夹杂打斗声传来。白休言听到有人来，隐身于秋草丛中往外望去。江水枯竭，江心礁石露出来，上面立着木桩，一个人被反绑在木桩上。白休言目力极佳，一眼认出那人是自己要找的柳西。她接着往河岸上看，见一截枯木桩上系着一只竹排，只可惜，虽是深秋水细，那江面仍是极宽广，且水流迅疾，那小竹排一下水就会被冲走，根本过不去。若是施展水上飘的功夫，则要看内力深浅，在江上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是要命的事。

　　那岸上打斗的不过是些虾兵蟹将，已经杀红了眼，只顾着抢那竹排，根本没心思想那竹排到底有没有用。王老五从下游走过来吆喝道：“你几个哈儿（傻瓜），莫打了。嘞（这）个竹排排儿过都过不去，你拿来有球用。”本来这些武林中人性情凶悍，哪里容得这人如此放肆，但一来他们中不少人昨天见过王老五与华山派的一场恶斗，二来他说的有理，于是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时路上来人已经走近，听得海通的声音道：“盟主，这王老五不是……他不是被魏少主带走了吗？怎么又在这儿搅和。”

　　王老五道：“不是河对面那个老头喊你们来的唛？问他噻!”

　　在大江彼岸一块大礁石上盘膝坐着一个老者正在抚琴，琴音甚是萧瑟悲凉，听得白休言一阵心寒。那老者不慌不忙将的话音隔江送来：“各位朋友，想必都是为了宝藏钥匙而来的。老朽这把年纪了，这宝藏嘛，是无福消受了。本想将此物拱手相送，不料家中出了点变故，所以还要劳烦诸位英雄一件事，劳烦诸位替我杀了河中间这个叛徒，钥匙就是挂在他头发上的玉环，谁杀了他，就归谁。”

　　罗鸣灏对照怀中图纸道：“正是此物。”

　　老者话音未落，岸上众人索、钩、爪、素练、长鞭诸般兵器纷纷出手，交织成一张大网铺向江心。忽然一道黑影如电窜出，一剑挥出，剑气浩荡，断开了众人的长兵器。墨色窄袍，修长体态，却是魏少主魏果。魏果道了声得罪，向江心踏水而去。不等岸上众人回过神来，又一道白影当空掠过，只见那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向江心掠去。二人功力相当，魏果不能把彼此的距离拉远一分，白休言也不能逼近一寸。白休言见状，掰下肩上的珍珠当作暗器打出，魏果反手接住道：“好漂亮的珍珠，无功不受禄，还你!”白休言侧身闪过，抢上前去斩断了柳西身后的绳索，身后魏果的剑尖却又挥至。

　　“魏少主怎么……她，她，她怎么在这儿？”二人之迅，甚至不容海通完整的说出一句话，他问道“”盟主，咱们动手吗？”

　　罗鸣灏道：“这不过是宝藏的钥匙而已，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好坐收渔翁之利。”

　　白休言制住柳西，与魏果斗作一团，二人都是以身法奇快，招式巧妙取胜的路数，海通之流只看得见黑白交错，光影纷杂。

　　魏果所用乃是峨眉白猿剑法，相传白猿公与越女比剑即是用此剑法。白休言的御风剑法创自列御寇，有剑招、剑势、剑气、剑意四层境界。《逍遥游》记载列子御风而行，此乃剑气界；剑意界者，无所待，逍遥天地间。然而御风剑法对悟性要求极高，资质平庸之辈终身也就练练剑招，白休言十七岁就练到了剑势境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白休言一招平地风生，风携水势，卷起一条水龙一齐向魏果攻去。忽觉一股寒气侵袭周身，心中知道自己运功对敌，无法压制毒气，毒发在即，却也顾不得这许多，避过魏果斜刺里劈来的剑，迎了上去。

　　初时二人在河上打斗不过踩水而行，到后来每每跃起数丈，引得海鲨帮之众连连喝彩。唯有罗鸣灏暗自冷笑，知道这恰恰说明二人内力耗竭，支持不住了。看出来的不止一人，王老五一皱眉，走过去解下那个竹排，叫一声“看着!”扛起那竹排抛到了河中央，那竹排打两个转平平地落在水上，白休言一松手把柳西丢在上面，魏果翩然落在竹排上道:“且慢，白先生咱们罢手言和如何。宝藏我固然想要，但我更想交你这个朋友。”

　　“其实……”白休言话说一半，忽见几个魏家人手持弓弩潜伏岸上，心中大怒，心道原来你想暗算我。改口道“怎么？你怕了!”一招风起云涌发出，一招老猿啸林相迎，两人又交上了手。正当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岸上果然飞出一枝冷箭，白休言早有准备，正待接招，那支箭竟直直射向魏少主，白休言叫道:“小心身后!”魏少主向天跃起，羽箭自他脚下穿过，射在竹排上，竹排登时四分五裂，白休言也落入水中，她浮出水面一看，心道果然祸不单行，这河流前方竟是一座瀑布，难怪此处水流如此湍急！

　　白休言在水中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于耳，眼见魏少主中箭坠下悬崖，柳西也被河水冲下了瀑布。休言将心一横，顺着河水冲下瀑布。瀑布之下的水流何等湍急，打在身上立刻得青一块紫一块，白休言只觉眼冒金星，轰鸣的水声塞满了耳朵，水珠迸溅，不远处柳西正往下坠去，白休言向下一跃抓住他，解下腰间的转心珠甩了出去，这转心珠是白大小姐傍身的宝贝，天下恐怕仅此一对。

　　核桃大小的空心银色金属球，球上各有一个小孔，这一个小球甩出去从另一个的小孔里牵出丝线来，那丝线还没有头发粗细，却坚韧非常，极能承重，甩出的小球带着丝线缠住了崖上的大树，白休言化下坠之势为上扬之劲，如一架大秋千般荡了上去，浅蓝色的衣裳在天空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白休言眼角余光向下看去，深崖下云雾渺茫，魏果落的越来越远，她的头发被风吹散了在雾里飘啊飘，白休言心想“她真美，连我一个女人也恨不得随她去了，若是个男人看见，岂不是会为她跳下这万丈深渊？”

　　白休言脚落实地，扭动手中转心珠的机括，另一个小球从树上弹起，随着吞回的丝线“咻”的回到白休言手上。她定定神，转头问柳西：“藿玉在哪？”

　　柳西呛了水，咳了半晌道:“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她死了。”他说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十几岁的少年，深沉得让人畏惧。

　　“你不必顾虑，我不会伤害她。”白休言移动目光道。

　　柳西道:“我杀了她。”

　　“这可麻烦了，我立下了誓言要护她周全”白休言盯着他道“你最好想清楚，否则我只有杀了你替她报仇。”

　　柳西听罢垂下头佯装思索，暗暗抓住了腰间的软鞭，向白休言握剑的手抽去，他本以为这一鞭必能让卷苍剑脱手，谁知并没有，柳西不由得吃惊“难道她躲开了？”再一看白休言手背皮都破了，才知道是她握剑稳而已。白休言眼中寒光闪过，剑招叠出，柳西原本身受重伤，渐渐落了下风，被白休言逼到死路，正当白休言一剑劈下之时，一个人从旁飞出，折扇一格挡在了白休言的剑下。

　　白休言一看来人，道:“苏镯，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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